走进传说中蛮人的部族，从外面看与山中的村寨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整排木桩钉进地里，用麻绳和撕成条的兽皮捆绑，不知道在风雨中伫立了多久一片漆黑，二扇木棑一样的大门进去，一股迥异于山外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根根雕刻着奇怪图形的柱子钉在地上，挂着一串串兽牙兽骨，泥土混合着木头建造的房子，巨大青石垒成的大殿，充满了荒古的气息，传说蛮人的先祖是跟随大神蚩尤与黄帝逐鹿中原的九黎百族后人，因为战败才躲进深山，传承千万年至今，只看那传承的荒古气息便知所传非虚。
可是此时的黑水部落里遍地哀嚎将这一切化作了无边地狱，大块大块的兽皮拉扯搭建成最简易的棚子，浑身生着浓疮的蛮人，无论老幼就那样躺在铺着兽皮的地上，或者干脆就躺在地上，身上痛痒难耐一抓就有脓水混合血水更加难耐，就更死命的抓，痒的狠的恨不将肉割下来，直至气息停止。
还有一些外表看起来无恙，身上却如同火烧，不断有同族亲人往他身上倒水，还有身上裹着一层层兽皮，仍旧瑟瑟发抖，仿佛不是炎炎夏日而是赤身裸体置身在冰天雪地。
那些躲在角落偷偷注视着棚子的目光中，一丝丝悲哀和无力感让小三几乎喘不过气来。
跟着小三还有罗信的熊看着眼前一切，凶神恶煞的汉子眼中含泪，咬着牙齿不让它在外人面前流下来。
“胡闹，都是胡闹，”小三十分生气，手脚乱舞，恶狠狠的盯着熊问道：“井水有没有？”
“有”熊有些不明所有，脸上有些忐忑。
“马上叫人去取，架大锅洗干净，将水烧开，放凉，让所有病人清洗身体，把毛发全部剃光，换干净衣物，最好是棉布，没有也不要穿兽皮，还有那些服侍的人，全部给我洗的干净净的再进来。”
“那些棚子不够，再扩大一倍，病人隔开不要放在一起，所有地方要能通风，再叫人清扫，找干草烧成灰，棚子里全部给我撒上再用，架高脚床病人不许沾地也不能沾灰。”
随着小三开始指挥，熊大声呼喝黑水部落还健全的蛮人在熊的手下快速动作起来，小三似乎进入了某种奇怪的状态，罗信反倒无所世事了。
十几口大锅在空地架了起来，生上大火，那温度只看旁边的蛮人满头大汗就知道，可是没有一个人有怨言，罗信恍然间回到发初的南孝城中，完全分不清楚，一向自认为文明的大夏百姓跟这山中蛮人比较起来，文明在什么地方。
直到天色黑透，一个个火盆摆在山寨各处，不论男女赤着身子，身上一根毛也没有的病人还有来来去去干活的人，上药的上药，熬药的熬药，哪里还有传说中吃人般恐怖的黑蛮气息，让罗信脸红之余莫名有种喜感。
处理完一切，小三检查了所有病人的状况，甚至不惜亲手揭开病人的伤疤，用眼去看，用鼻子去闻，清理干净一切之后，又检查了山寨里的食物，饮水的水源。
熊几乎是全程陪同，不同于罗信的无所事事，他们时刻关注小三的每一个动作，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等小三干完这一切己是第二天中午，不顾熊的挽留，坚决跟启会合，二方一同赶向炎牛部落。
炎牛部落与黑水部落相近，人口却少了许多连寨子都小了几分，若硬要找出不同，也只有巨大的图腾柱上，一者是吞天黑蛇，一者是赤红野牛。
而且炎牛部的情况更加严重，三四百人的部落竟然倒下了三分之二，仅余百人还算健康，有了黑水部的经验，小三一看便吩咐启带着人将黑水的工作重复一遍，因为人数巨大，炎牛部人手不够，庙帮帮众尽数帮忙，连罗信也不能幸免，反倒只有名为陪同，实际却是不放心的熊一人无所事事。
不得不说小三医理没有白学，这一番折腾，虽然病还没开始治，几个方子下去，上药喝药许多人病情都控制住了，不再恶化，甚至一些发热发寒较轻的人己经能够起身了。
这一忙就是昏天暗地，罗信刚喘了口气熊注凑了上来，道：“小家伙，你功夫练的不错，能杀我四个手下，我下山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年轻还这么能打的呢！”
罗信看着熊翘起来的大拇指，搞不清楚这家伙的脑子怎么长的，杀了他手下，他不介意还夸赞自己，又跑对白蛮部落里，也不怕一群人将他这个有共戴天的仇人给剐了。
“可惜，你功夫练错了，倒时候小神医给我们治好病，我传你黑水部落的秘技功法，只要你练成，保你能一个人打五个启。”
熊一本正经的伸着手掌，五个粗大的指头晃来晃去，罗信哑然失笑，敢情这是怕小三冶病不用心利诱自己来了，谁说蛮人没脑子的，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当下点点头实在不想说话，他自己跟启也只是略胜一筹，还让他一个打五个，笑过之后倒头就睡，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这一觉只睡了二个时时辰便又被小三叫醒，又去往下一个部落，发病的总共就这五个部落，除了黑水部落较大，有千人规模，其余部落最大的也只有七八百人，最小的仅有一百余人。
走遍所有地方花了三天，小三几乎没有闭眼，最多困了眯上一会，一天休息都不到一个时晨，罗信怎么劝他也不听，只好听之任之，尽力帮他分担工作。
看完五个部落，小三得了结论，这次蛮人中的疫病只是风寒传染导致，至于疮则是被带有某些疾病的蚊虫叮咬感染所致，是二种完全不同的疾病，勉强跟疫能扯上关系其实并不难治。
之所以规模这么大完全是因为蛮人生活习惯不喜清洁，而且常常饮生水，甚至吃生肉引起，发生传染后又不能第一时间找到病因，又被蚊子吸了血传染更加广，偏偏又不愿舍弃这些病人，结果越传越广弄的人心惶惶，五个部落总计三千来人，竟然有半数染上，不是疫病也传成了疫病了，给病人更大的心理压力，病情更加严重，幸好是夏日，而且蛮人体魄强健，到现在只死了一百来人己是万幸。
如换换成冬日，风寒一起，饮食不足光寒冻一项，这死亡人数翻上十倍都有可能，还好小三不怕死敢进山看病，否则最后这小病不治，一样死人，最后死人太多，又是炎炎夏日，被野兽吃掉只怕方圆千里变成瘟疫横行，连伍隆县都讨不了好。
正像小三所说，找到病因，对症下药，五大部落的病情己经控制住了，唯一的问题是草药不够，罗信只好安排众人带着庙帮弟子回庙帮采购草药，一边带人在五大部落附近就地取材。
小三发现五大部落，能辨识草药的人不过双掌之数，而且大都是沿用不知道流传了多少年的古方治病，这数千人能传承至今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罗信不由感叹，怪不得这些蛮人即使少年一个个不经修练也能力举数百斤，体魄强劲非人，按他们这种模式，体质差一点的一个小病小痛基本就要挂掉，存活下来的自然都是非人的存在了。
这一日，启驱赶着几十个半大小子去山中寻药，又按排蛮人保护之后，拉过罗信。
“阿信，谢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只怕炎牛部落己经不存在了。”启看着寨中虽然还有病色，再没有绝望气息反而满怀希望族人，发自内心的感激几乎溢于言表。
罗信看着一身劲头，满心欢喜带着小小蛮人采药的小三，呵呵一笑道：“启大哥，我们其实没做什么事，要谢你就谢谢小三吧，若不是他，我也有心无力使。”
他们感觉到小三的欢喜发自内心，或许当日双亲妹妹给他留下了创伤太过深刻，一直埋藏在心里让他倍受煎熬，如今他能以一身医术挽救数千人的性命，收获众人的感激，虽然救不回家人的性命，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自己改变了某些东西，也证明了当日邻居的冷漠犯下了多么可怕的错误。
启听到小三，从心底浮出几分敬意，道：“是啊，多亏小神医了，他现在教孩子们认识草药，学习医理，是我们五大部落子孙后代都要敬仰的人呢，五大部落近日都在商量，要给小神医立医神图腾，供后人祭拜，我们炎牛部是双手赞成呢。”
罗信雅然失笑，摇摇头，这种事他不好参于，笑笑便罢：“启大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呀，我看部落的事可不少等着你呢。”
启这才一拍脑袋，道：“我把正事忘记了，我看你们练功，路子好像走错了，一直想找个时间跟你说来着，结果到今天才有空，我就抓紧时间过来了。”
罗信一愣，黑水部落的熊也说过他路子错了，当时一来太累，二来觉得他另有居心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启也这么说，似乎自己真的走错路了。
“请启大哥指教。”当下虔心向启求教。
启有些赫然的摆摆手道：“你太客气了，谈不上指教，上次与黑水部战斗，你可曾发现我们之间的不同。”
罗信略一回想，道：“启大哥还有熊战斗的时候一招一式威力惊人，似乎没有修炼过气血之力，全凭本身体魄在战斗，这与我修炼的功夫似乎完全不一样。”
启摇摇头：“不是，阿信你错了，再看。”
也不见他做势，体内升腾起丈高的血气，直如一团骄阳，气血之力比自己强上十倍不止，而且气血散发着巨大的热量连炎日都逊色几分。
罗信大惊，原来启也好，熊也罢，并不是没有修炼过气血，只不过二人包括所有蛮人都把气血尽数收敛在体内，怪不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身上还有淡淡的血气，这次完全没有，自己还以为是因为受变故打击实力退步了，原来不止没退步，启的修为更进一步，只是血气收敛一般人看不出来罢了。
记得南孝城中远远见到过任少名施展鹰爪手，也是这般气血冲天，甚至不论南孝还是武隆江湖中都流传着气血冲天之说，即象征了熔气血的境界，也使得武者冲击随着气血爆发，威力和爆发力更进一层。
启见罗信似乎有所领悟，也不见作势浓郁如水的血气长鲸吸水般尽没六尺长躯，双拳如牛角，‘轰’地冲出丈远，一拳打在一块山石之上，婴孩大小的巨石一声巨响炸裂开来，罗信分明看到拳头与山石接触的一瞬间，巨大的气血之力从那接触的地方爆发，力量加气血同时爆发，瞬间击碎山石，本身却没有一点损伤。
然后启双手虚抱成圆，人如老牛静卧，体内巨大的气血隐隐随着牛哞之声震动，反复的洗刷着身体内每一个地方。
罗信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修炼的时候感觉有些地方力不从心，气力根本震动不到，修炼效果微乎其微，本以为需要时间来磨炼，没想到自己从根本上就走错路子，就像当时不明白内劲震荡的作用时一样。
他修炼至今见过的高手只有铁中花，任少名，青蛇老大万蛇，还有雷惊天、雷老虎二兄弟，其中以青衣帮二位功力最高，雷老虎只是匆匆一见，从未见过他出手，也谈不上其它，雷惊天仅仅在四帮上门想要夺取庙帮利益的时候出手过一次。
罗信记得当时雷惊天身上也没有爆发气血，但他一直以为是二者差距过大，现在想想几人中应该只有雷老虎和雷惊天二人得了真传，其它几人都是野路子跟罗信一自己摸索出来的，而罗信又被几人影响，一直以为正常就应该这样，甚至以为启是和其它蛮人不露气血，都是不通修炼，本身就属于体魄强大这种人，直到启的一番演练这才让他恍然大悟。
“明白了没有？”启有些忐忑，不知道罗信看明白没有。
“明白了启大哥，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我的功夫里面好像没有这种收敛气血的方式呢。”罗信发现自己的问题，也不藏着。
启摸了摸脑袋，皱着眉头道：“原来是这样，我还说你们打个架弄的像个灯笼，气血拼命往体外散发，平白消耗气力，而且久战之后没有大药补充很容易损伤根基，这样吧，我们炎牛部的炎阳功我传给你，虽然比不上黑水部的黑水真功比其它几家己经不算差了。”
罗信心中一动，熊似乎答应过他，小三将黑水部落治好了便传授他功法来着，当下问道：“熊当初跟我说过，如果小三能将他们部落的人救活，就会传我黑水部落的秘技功法，那黑水真功和炎阳功有什么差别？”
启闻言一愣道：“这样啊，那你没事去找他，黑水部落传承久远，不是我们炎牛、白鸟、风狼三部能比的，他们祖上出过蛮王，黑水真功练至圆满可修为黑水真气，无穷无尽，当初那位黑水蛮王就是凭借雄浑的黑水真气连续打败十几名族长坐上蛮王之位的。”
启说道这里不由有些羡慕之意，随后有些惋惜道：“可惜这数百年来，各大部落再没有蛮王出现，黑水部落也渐渐没落到跟我们抢食的地步，若单论传承只有同为百族之一的乌山部能跟黑水一较高下了，可惜乌山部没落的更加厉害，连传承的搬山镇嶽经现在都没有几个人能练成，只能改练后人简化的搬山功了。”
罗信不由兴趣大起，白鸟、风狼和乌山便是传染疫的另外三家，第一次听说蛮人的历史，似来头不小，便问道：“那百族有哪些？都在这山里面吗？”
启坐在地上，摇了摇头道：“不知道，百族只是统称，具体多少上代老萨满也说不清楚，只是近百年来山中食物短缺，我们只好下山与人交易，即使如此，从我记事记近三十个冬天之间，便有七八个部落消失不见，也不知道是迁移走了，还是一个族人也不剩了。”
罗信只好轻轻拍拍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世间沧海桑田，就像南孝城里帮派更替，家族兴灭只是世间事地一个小小缩影。
启突然一笑道：“那些事我们管不了，我身为族长，只能让族人有吃有喝就行了，阿信，我跟你讲，我先教你炎阳功，你可别小看，炎牛部落是夸父部落的分支，就算百族中，夸父部落也是排名前三的大部落，你先学了，再去黑水，白鸟那几个地方转一圈，别的不敢说，保证把压箱底的功夫都会送你，倒时候你想练哪样练哪样。”
前后转变之快让罗信一时有点一拳打空的感觉，自己还要想怎么安慰他，结果三十几岁的汉子转变的让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都难以接受，只是这样乱炼不会起冲突么，要知道磐石功跟铁像功有都冲突让大牛吃了不少苦头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