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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孤儿 上

话说马贼们虽然劫了十余辆马车离去,但损兵折将,不能全取这队肥羊,个个都不甚欢喜。再听队尾竟然有一骑孤身追来,定睛一看,居然是那杀神般的用枪少年。

马贼凶悍,之前被江天隐杀了好些人手,这时谅你孤身一人,我们便是一人拼着挨你一枪,也将你砍了。立刻就有七八人,调转马头朝江天隐杀来。

当夜月色如水,江天隐自从得司徒纳兰指引,那套广寒心经已有小成。此刻纵马追击,才感到一缕缕元气渗入全身穴位,汇入丹田,又自在经脉流走,用之较常人修炼内力更甚。他这才想到幸好今夜占得天机,有月华相助,自己无意间运转广寒心经,使出内功四境中霸体一境,才能在马贼群中所向披靡。

眼见七八个马贼返身杀来,江天隐意在救人,不愿过多纠缠。只见纵马错身之际,江天隐突然伏倒在马背,双手在背后反剪长枪,甩成一圈寒光,马贼们马刀劈下,被转动的长枪一荡,纷纷弹开。马速奇快,一招错开后,江天隐已经赶到马车身后,他脚下一发力,从马背上跳起,稳稳落在马车之上。只见那妇人的遗体仍伏在车上,作爬向车里状。江天隐叹了一声,将妇人眼睛抹上,跑进车中。

那车里坐着个女娃娃,看上去比江天隐小上四五岁,稚气未脱,哭红了双眼,却死死的抱住车身不撒手。江天隐见这车里载的竟然不是皮革草药,而是一堆堆书籍古卷,心下大奇,想不到商队之中竟还有人不是为了赚银子来冒险。情势危急,江天隐拉起女孩,就要跃回自己坐骑。哪知手上一股力气传来,那女娃娃竟在挣脱。

“我不走,爹爹让我一定要保护好这些书!”

女娃娃声音虽然稚嫩,但其中透着坚定之意,江天隐见她眉色坚决,一时竟没了主意。

这是听得又有一骑逼近,江天隐连忙提枪戒备。剑气荡漾,那人杀开马贼,奔来马车旁,原来是邱泽赶到。

邱泽连番恶斗,他使内力乃自幼苦练积存,不像江天隐的广寒心经借月华之力,月色不退,真气不绝。此刻已经有些疲软,内力难以为继。他冒险赶来,见江天隐犹犹豫豫,赶紧喊道。

“救了人就快走啊!马贼围上来就来不及了。”

江天隐情急之下,忽然计上心头。他奔到车前,说了句,“马儿,对不住了。”

说完一枪刺入马腹,那拉车骏马悲鸣一声,软倒在地,马车没了牵引,颠簸着就要翻去。江天隐将那女娃娃强行抱起,不管她在怀中又踢又闹。宁神跳回了跟在车边的坐骑。和邱泽并肩一起,调转马头往回跑。

几个马贼追到身后,见那马车翻倒,车中散出的尽是书籍画卷,并没有粮草军器之类,骂骂咧咧了几句,便弃车而回。

至此,这场夜袭终于结束,马贼们扔下十几个同伴的尸体,劫了十来俩满载货物的马车离去。而商贩们则损失惨重,四十个护卫,马队战死大半,步卒虽然大多存活,但基本个个重伤。

乔二爷本想让众人连夜赶路,免得马贼再杀回来。可见众人多日赶路,又遭此大劫,个个无精打采,毫无生气;再者伤者众多,必须赶紧医治。心想若不休整贸然前行,再遇到另一股马贼,那可是绝无生机。又想马贼多分股盘踞,今夜这批马贼既然来袭,此地便不会再有另一支,如此想来,便和赵石聚拢商队,让轻伤者骑马到外戒备,众人休息一晚。

自有腿脚还利索的,在车队中央升起一朵朵篝火,众人疗伤的,修补车驾的,拾落战斗遗落物品的,闷头抽泣的,却都不说话,气氛低沉。江天隐和邱泽也回到自家马车边上,包扎歇息,那个小女孩儿被他放在身边草地上,也不再哭闹,默默的跟着两人。

唐云舞一直对自己三人为了隐藏行迹没有出手相助,而让周围这么多同伴死去的事情心中不安,看到江天隐去救了这个小女孩回来,倒是真心欢喜,虽然不是她亲手相救,但作为同伴的江天隐出手,自然心安不少。似是为了弥补愧疚,唐云舞从车中拿出伤药要给江天隐,这时,楚忠轩从她手上接过伤药,冷冷问道。

“江护卫,这个小女孩是怎么回事?”

哪知江天隐低头裹着手臂伤口,头也不抬,不冷不热的回到,“和在下一样,草民一个,不值得楚公子知道。”

楚忠轩之前阻拦唐云舞知她心中不喜,后见她看着江天隐孤身救人脸上欣喜的表情,十分不爽,这下江天隐又给他吃了个软钉子,面上再也挂不住。

“江护卫,你和邱护卫都是我们花银子聘来保护的,这马贼一来,你不护着我们兄妹两人,到处瞎跑,不听指挥,若是不愿跟着我们,那你现在就请另谋高就吧?”

江天隐才经历一场血战,生平第一次亲历身边之人如麦草般倒下,心下黯然,他自从被青山村村民救起后,一直在找寻自己在这个乱世的归属。青山村一夜之间毁灭后,他深知天命无常,今日挚友,明日就可阴阳两隔,所以对身边之人,都多了几分亲近珍惜之意。楚忠轩几人当日扔他下山,可以说是结仇颇深,可后来在学院几个月的试炼中,他渐渐把这里当做了自己新的归属,将众学员看做了自己的同伴,连那日几乎丧命之仇,也可以淡去,在演武场危局中,他仍旧全力相救。江天隐忍让努力所求,不过是身世缥缈的他,在寻一份安定而已。今夜之惨,最寒他心的并非是马贼杀人如麻,而是这几个学院同伴。若仅仅是楚忠轩,他毕竟是在悬崖上见过豪门子弟的凉薄,还算预料之中,可一起共患难过的王颖聪也袖手旁观,他心中无法接受。而可能真正最扰他心神的,还是唐云舞,不过江天隐一直压着这个念头,想也不愿多想。所以不管楚忠轩如何挑衅讽刺,他只觉得十分无趣,只是低头摆弄手上的绷带,再不言一句。

五个天道学院的精英,第一次代表学院出来行走,区区几日就有分崩离析的迹象,五人僵持在火堆前,只有柴火的噼啪声和楚忠轩的指责声,好生尴尬。

就在这时,两道脚步声向五人走来,人未至,声先到。

“江兄弟,邱兄弟,今夜多亏你们鼎力相助,不然这百来号人就葬送在这里了。大伙儿感谢两位救命之恩,凑了点东西,聊表感激之情。”

火光映着两人面庞,原来是乔二爷和赵石,扛着几大袋东西走来。两人走到近前,放下几个满满的袋子,里面滚出一些熏猪腿,寻常草药和布匹。

邱泽和江天隐连忙站起,邱泽抱拳行礼道:“这可万万不敢收,我和江兄弟作护卫的,没能护得大伙儿周全,哪还敢再收大伙儿的东西。”

“嘿,要照小兄弟你这说法,我赵石干脆抹脖子算了~”赵石笑骂着,脸上却无怒意。

邱泽赶紧解释着,“在下怎敢如此狂妄,今夜若不是赵兄布置得到,我们早被马贼一窝捅翻了。”

“邱护卫,咱们都是出来闯荡的粗人,不必像城里大老爷那么多规矩,今晚来了那么多马贼,不管你本是再强,一人一刀也砍成筛子了。若不是你和江小兄挺身而出,我们几个老骨头脑袋再滑,也滑不过那马贼的钢刀啊。”乔二爷乐呵呵的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小声说着,“这些商贩们担心你们见此行凶险,退出商队,才凑起这些东西给你们,你们若是执意不收,他们以为功夫最高的两个护卫不愿继续走下去,怕是明早就队伍就散了。”

邱泽为难的看了看众人,见大家都不说话,也只能收起了袋子。

“诶,这小娃娃是?”乔二爷这才看到江天隐身边还跟着个人。

江天隐这才将那女孩父母惨死,马车被劫,自己赶上救出的事情讲出。女孩儿听得父母死去,又是哇哇大哭起来,几人听完,无不叹气,连楚忠轩也默不作声。

乔二爷摸了摸那女孩儿的脑袋,“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儿呜咽道:“我叫‘秦诗雨’。”

众人闻言都朝她看来,如此名字,可不是普通走夫贩卒能取出来的。细看之下,秦诗雨生着一张鹅蛋脸,柳叶眉,眼如明珠,神若流波,要是放在哪个豪门大家之中好生打扮一番,定是个公主般的人物。

众人再问她话语,她都不再答话,只是拉着江天隐的衣角不放。乔二爷表明了愿意收留这个女孩儿之意,女孩儿也不搭理。乔二爷和赵石两人只好感叹着老天无眼,和五人告辞。

其实江天隐心中也是没底,他虽然救下这女娃娃,但要他一路上都带着照顾,他都是孤儿一个,哪儿弄的过来。只是见她可怜巴巴的一直拉着自己,也不忍心丢开她。

忽然,江天隐衣角一紧,一低头看到那女孩儿怯生生的看着他,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江天隐笑着问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女孩儿犹豫了半天,细声细气说:“大哥哥,你能不能帮我把爹爹的车驶回来。”

江天隐这才想起自己为了就她,将拉车的马儿刺死,那辆车翻倒在地。

“你家的车被坏人弄坏了,没法坐了,你就撘我们的车吧。”

那女孩儿却很坚决,“不行,爹爹说了,车里的东西都很重要,一个都不能丢,所以我才在马车上守着。”

江天隐心想那车上还能有什么,不过是些货物罢了,正要想法子说服她,只听唐云舞的声音传来。

“小妹妹,你的车坏了,就用姐姐这辆车帮你载你爹爹的东西,然后你就坐姐姐的车走,好不好?”

秦诗雨想了想,“如果爹爹的东西都搬到姐姐车上去,那我就跟着姐姐的车走。萍水相逢,有劳姐姐了。”最后两句话说的老气横秋,配上满脸泪痕,让人觉得好笑又可怜。

唐云舞从怀中掏出自己手帕,给秦诗雨擦干净手脚脸蛋,又让“王管家”从车上拿出清水点心,给那秦诗雨吃了。

“江护卫,劳烦你代我们走一趟,去把这位小妹妹家的东西搬上来。”

江天隐见唐云舞对这秦诗雨温柔照顾,毫不嫌弃身上血污泥垢,心中怨气已消了大半,此刻她又十分诚恳的出口相邀,还有点小欢喜。不过他之前冷脸对着三人,一时要恢复平日间的和气,还是放不下年轻人的面子,努力绷着脸回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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