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总见状,不紧不慢地道:“端茶细啜,先微苦后回甜,滑下喉咙,润肝润肺,神清气爽。”
柳成林又呼了一口,如法炮制,先啜后吸,慢慢地滑下,顿觉一股清香沁人心脾。
林总又道:“功夫茶是一种古老而独特的茶文化,智者喝在心里,愚者喝在嘴里。一样的茶,不一样的喝法,你说这是为什么?”
“这在于喝茶者的境界、心态和智慧,是吗?”柳成林道。
“对极了。”林总道,“功夫茶有三重境界。第一重是少女,微苦清淡;第二重如少妇,醇香爽口;第三重像老妪,色味俱淡而内容丰富。这三重境界需要仔细品味揣摩,方能悟出其中奥妙。而且,都需要相当的耐心、时间和功夫,故名功夫茶。”
林总说完,又悠悠地呷了一口茶,仔细地品了品,无限感慨地道:“人生,如茶啊。”
柳成林听出林总的话意味深长,暗藏玄机,也不知从何说起,就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洗耳恭听。
林总继续道:“人生如茶,了悟的心如茶水般清澈透明。一个人,可以平凡,但不可以平庸;可以随遇而安,但不可以随波逐流。于苦涩中回味甘甜,在平淡中品味清香。”
林总的语音刚落,顾吉芬从里面的卧室走了出来,边走边道:“林总,你又在高谈阔论你的功夫茶经了吧?”
“哦,阿芬呀,你坐下,也来喝一杯。”林总道。
顾吉芬在林总身边坐下来,娇滴滴地道:“我才不喝你这玩意儿,又苦又麻的,难喝死了。成林,你可别上当。”
柳成林笑了笑,道:“其实,我们家乡也有喝功夫茶的习惯,我感觉还挺好的。”
听了柳成林的话,林总呵呵笑道:“听见了吧,我终于有知音了。咦,成林,我好像记得你老家是江西吧?”
“对,我是赣南的。”
“赣南?当然讲客家话了。”
柳成林点点头。
“你看,我和成林呀,是越扯越近了。阿芬,以后,不,从明天开始,一个月之内,你得把客家话学会,我们家拒绝普通话。”林总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对顾吉芬道。
“莫非林总也是客家人?”柳成林道。
林总点点头:“我老家是梅州的,讲的是地道的客家话。”
说话的当儿又陆陆续续地来了些与林总关系至亲的人。一切准备停当之后,顾吉芬道:“现在,请出我们的小寿星。”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朝一个方向望去,一个年轻的姑娘推着一张轮椅缓缓地走了出来,轮椅上坐着一个端庄秀丽的大姑娘。这时音乐骤响,舒缓而轻快。大家合着音乐的节拍,一边拍手一边唱起了生日歌。
顾吉芬拉拉柳成林的衣角,小声道:“你还不知道吧,轮椅上的就是林总的千金林慧小姐,今天的寿星。”
“她……怎么啦?”
“此事说来话长,有机会再告诉你。”
音乐声停下来了。
林慧一边兴高采烈地挥着手一边说着感谢的话。她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片刻,以示真诚的谢意。最后,她的目光落到了柳成林身上,于是转动轮子,径直来到他的身前,伸出手,道:“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林慧。”
柳成林有些受宠若惊,但很快镇定下来,作了自我介绍。
“生日快乐,生日快乐!”大家一齐道。
林慧退回几步,道:“谢谢,为了感谢大家的光临,我想为大家演奏一支曲子。”
说话间已推出一架钢琴,林慧来到钢琴前,顿时,一串串美丽悠扬的琴声从她的纤纤玉指间行云流水般地泻了出来。
柳成林很快就在这优美的旋律中陶醉了,直到宾客散尽,他的耳边似乎仍回响着悠扬的琴声。脑海里老是浮现林慧专注优雅的姿态。
“柳总,我们该回去了。”林总的司机道。
柳成林一上车,司机就发动了车子,准备上路。
“哎,等等,还有人呢。顾小姐呢?”柳成林道。
“你不知道吗?这儿就是她的家!”司机回转头,表情古怪地瞥了柳成林一眼,然后猛踩了一下离合器,车子便绝尘而去。
回到公司宿舍,看看顾吉芬的卧室,果然黑灯瞎火的。想想司机的话和他那古怪的表情,暗忖道:“难道林总跟她真的有故事?”
第二天午间休息的时候,顾吉芬来到柳成林的办公室,道:“成林,你昨天闯祸啦。”
柳成林有些莫明其妙。
顾吉芬顿了一下,道:“昨晚林慧小姐原本开开心心的,可在后来欣赏一件生日礼物时忽然大发雷霆,伤心欲绝。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柳成林忽然想起自己买的鞋子,心中忐忑不安起来。
“我们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也没人责怪你。不过,你最好亲自跟她解释一下,免生不必要的误会。好了,就这样。”顾吉芬说完,屁股一扭一扭地往外走,刚走两步,又回过头道,“还有些事,以后我会找机会慢慢告诉你。”
顾吉芬走后,柳成林重重地擂了一下办公桌,发泄着心中的不快。
第二天是礼拜天,柳成林买了一大把鲜花,专程去向林慧道歉。刚到她家门口,手机就响了起来,里面传来白芸的声音:“成林,今天是礼拜天,不回来吗?”
“今天还有事要做,回不了啦!”
“忙,忙,忙,我都快一个月没见着你的人影啦,你说,工作重要还是我重要?”
“当然是你重要啦,别生气嘛,好吧,晚上我一定赶回来,你等我。”说完,柳成林率先挂了电话。
来到林总家门口。开门的是林慧的保姆梅小艳,她似乎对柳成林印象并不深,道:“请问你找谁……”
里屋忽然传来林慧的声音,“小艳,让他进来吧。”
梅小艳白了柳成林一眼,然后把身子挪了挪,让开一条道,嘴里并未答话。
柳成林如得到大赦一般,手捧着鲜花轻轻地来到房门口。
林慧坐在书桌边,正聚精会神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柳成林快步走到林慧的身边,万分诚恳地道:“林小姐,昨天真的很冒昧,对不起,这花是我专程从花圃里摘来的,请你收下。”说完,恭恭敬敬地把花递到林慧手上。林慧接过花,闻了闻道:“好香啊,好漂亮!”然后又突然醒悟似的道:“哎,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对不起?”
柳成林点点头,道:“我为我昨晚的冒昧向你致以深深的歉意。”
“你没什么不对呀,你的礼物很好,那是我生平得到的最独特最珍贵的生日礼物,谢谢你。”
柳成林半信半疑地望着林慧。
“不信你看看一一”
柳成林一看,那双鞋子正挂在林慧书桌正前方的墙壁上,还晃悠晃悠的,活像一双张开的翅膀。
“你仔细瞧瞧,并发挥你的想象力,告诉我它现在像什么?”林慧道。
柳成林思考了一会儿,道:“像翅膀。”
“对,对极了。”林慧道,“我要把它挂在我的目光里、心坎上,让它时刻提醒我是个没有双脚的女孩。要成功,必须像海伦·凯勒一样,付出比常人更多百倍千倍的努力。它虽然只是一双鞋,可它就像我的双脚,就像我的翅膀,总有一天,我要比有脚的人都走得更远,飞得更高。”
“说得好,有志气。”柳成林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这间屋子。
屋里清静又整洁,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空灵感。空气中透着淡淡的清香,鲜活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窗玻璃,在墙壁上游移着。墙壁是白色的,靠墙的两个书架也漆成了白色,上面摆着许多书籍,有音乐、文学类的,还有绘画技巧类的。书架的顶端各有一盆花草,长长的枝蔓倒垂下来,快要接近地面。宽大的写字台上,有一个镜框,里面嵌的是一句名言:有志者,事竟成。这显然是林慧的座右铭了。挨着镜框的是一个电子台历,显示着时间、日期、温度和湿度。写字台旁边是一台电脑桌,电脑桌旁边有一架钢琴。
“林慧,你这房间好别致哦!”柳成林道。
林慧笑道:“怎么个别致法?一天到晚都待在这儿,无聊透顶。幸亏有钢琴,她可以舒缓我压抑的心理;还有电脑,可以跟天南地北的网友海侃神聊。而且,我还有这个……”林慧说完拿起了一支画笔,在一张洁白的素笺上“刷刷”几笔,就勾勒出一只活泼可爱的小鸟来。
“你还会画画?”柳成林问。
“略懂一点皮毛而已,还差得远呢。看,那墙上的也是我画的。”林慧指着墙上的一幅山水圆道。
柳成林走到画前,仔细地看着。这是一幅装裱得很精美的山水画,形态逼真,意境幽远,运笔洒脱。若不是她亲口说出来,准会以为是出自名家手笔呢。有水平,有水平,这丫头,不简单呢!想到这儿,柳成林道:“你一定拜了名家为师吧?”
林慧摇了摇头,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没有,我这种状况,谁愿收我为徒?即使收了我,我又怎么去参加辅导?”
柳成林的心紧了一下,道:“那你一定想当一个画家吧?”
“没想过。”林慧摇了摇头。
柳成林感觉很意外。
“只因爱好和兴趣,我觉得画画同上网、弹钢琴一样,是我生活的必需。”林慧道。
原来如此!在林慧眼中,画画只是一种快乐的手段,原以为一个人付出努力的背后都有一种功利的目的呢。忽然间,柳成林的心像被什么蜇了一下,隐隐地生痛。待了一会儿,道:“可以让我欣赏一下你别的作品
“可以呀。我很喜欢山水画,可是还没真正去过山里呢。听老爸说老家梅州多山,但我也十几年没回去过了,因此作画时总觉得缺少点什么,有机会你带我去山里写生吧。”林慧道。
“没问题!”柳成林一边看着林慧的画一边道,“这些作品虽然有些粗糙,却也赏心悦目,百看不厌。”看着看着,柳成林的心就被深深地震撼了。对艺术如此的执著,对功名却又如此淡泊,这才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所必备的品质呀!而今,多少所谓的艺术家,打着艺术的幌子,背后却做着不可告人的勾当,从而玷污了艺术家的称号!恰恰是这些默默无闻地徘徊在艺术殿堂之外的人,在为艺术默默地正名啊。
也不知看了多久,林慧的保姆梅小艳进来了,她走到林慧的身边,道:“慧姐,吃饭了,你爸和顾姐在等着呢!”
“好的。成林,走吧。”林慧道。
柳成林有些迟疑。
林慧道:“走吧,别让他们久等了。”
柳成林绕到林慧的身后,轻轻地推着轮椅来到饭厅。饭菜早已摆好,林总和顾吉芬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饶有兴趣地谈笑着。看见他们出来,就上了桌。林总先给几个女孩子倒了果汁,后又倒了两杯酒,然后提起筷子,道:“大家都是自己人,爱吃什么就吃什么,别客气。”
“我要喝酒。”顾吉芬娇滴滴地对林总道。
于是林总给她倒了一杯酒。
顾吉芬率先举起酒杯,道:“今天啊,难得的休息日,我们来个一醉方休,干!”
两个小时过去了,除了林慧和梅小艳两个喝饮料的外,他们三个都喝得醉醺醺的。正在这当儿,柳成林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柳成林一边接一边走进了洗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