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纪元26年7月24日
繁星悄悄地爬上了渐渐黑下来的天空,杜尔特兰坐在门口,等妈妈兰妮丝回来。妈妈今天似乎要回来的格外晚,联想起三天前很多穿着红色斗篷的奇怪的人来到了杜丹并且四处游走,杜尔塔兰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何况山姆爷爷这几天也从没露过面,杜尔特兰去找过他数次,可每次木屋子里都是空落落的,连那条柴犬都不在。
夜晚的杜丹静悄悄的,街道上稀稀拉拉,鲜有行人,对于这个落后的兰妲夫边陲小镇,所谓的灯红酒绿的夜生活自然是不敢想象的。这里的居民永远是这样,古板、落后、缺乏创造力,一代代人子承父业,依靠那条贯穿小镇并与外界相连的银砖大道进行一些微不足道的贸易。但这些东西杜尔特兰都不在意,他想好了,等自己到了十二岁——能进入军武学园或者大教堂的年纪,就央求妈妈送自己去最近的大城市苏斯扎克学习。他知道以自己家的条件想去教堂这样的地方上学难如登天,但他相信妈妈会有办法的。
小杜尔特兰两手托着腮帮,一边喜滋滋地想这件事,一边等待着。天色越来越暗,头顶的星星愈发的多,路上却连人的影子都看不到了。他更焦虑了,按往常来看,这个时候妈妈应该已经在家里教他识字和算数了。也许妈妈走累了,在哪里歇了歇脚,他这样想,但不安的情绪却更浓烈了。他不禁向对面望去,溪水黑乎乎的,山姆爷爷家的木屋也黑乎乎的,周围不时传来野猫的啼叫,在遥远的森林中似乎还有不知名猛兽的咆哮。他决定出去寻找妈妈。
小镇的街道安静的像是一潭沉寂的黑水,他提着油灯走动在街上,就像投入这汪潭水中的一块石头,却没有回应的声响。”妈妈,你在吗?妈妈?“杜尔特兰小心翼翼地呼唤,期待黑暗中的某处有妈妈的回应,但是回应他的却是几声凄厉的猫叫。忽然一阵风吹过来,他打了个冷颤,手一抖,油灯掉在地上,咕噜咕噜转了两圈,火苗扑闪了几下,最终还是灭了。这下他完全处于这片漆黑的街道中了,他感到喉咙里像哽住了什么东西,说不出的恐惧感铺天盖地地向这个十岁少年袭来。
杜尔特兰只能贴着街道旁房子的墙壁摸索前进,这时他是多么想敲门借一盏灯,但一想到自己被排挤的身份,他又收回了伸出的手。他想起了山姆爷爷以前讲过的故事,寄居在黑暗环境中的恐怖魔女,以人的恐惧为食,尤其爱吃小孩,又想起无数猛兽和由他们变异而来的半兽人,喜欢在这样的黑夜中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们的猎物。就这样脑袋里数不清有多少念头闪了过去,他已经走到了接近小镇中心的喷泉广场。这片广场是小镇少有的娱乐场地之一,平时杜尔特兰是最愿意来这里玩的,但现在这片漆黑的环境以及喷泉里那如同噪音一般的水流声只能让他的内心更加恐惧。
要不……要不就回去吧,妈妈总会回家的吧?也许她只是遇到了熟人,他们多聊了会呢?再或者妈妈可能已经从另一条路回家了,现在正在担心我呢,对,肯定是这样,妈妈肯定已经回家了。杜尔特兰不断找借口搪塞自己,掩盖的不过是他无法战胜的内心的恐惧。就这样吧,决定了,妈妈一定没事的,我只要回家安心等她就好了。杜尔特兰转过身子,准备迈步回家,心里却响起了另一个声音。真的没事吗?他用力摇了摇头,甩开这个念头,摸索着原来的道路回去。
杜尔特兰一步一步折返回去,心中的恐惧慢慢被不安替代,他更害怕了,却不是害怕这片黑暗,而是害怕更恐怖的事情发生。这个十岁男孩忽然想起几天前和老山姆的谈话,他认定的英雄难道不就应该无所畏惧吗?又为什么惧怕这片黑暗和那些无中生有的妖魔鬼怪呢?不,我不是害怕黑暗,妈妈肯定已经回家了,现在正在担心着我。他这样安慰着自己,一遍又一遍。
正在杜尔特兰挣扎的时刻,他忽然察觉到了周围异样的气息,一股刚才还没有的焦糊皮套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他听到尖利刺耳的哀嚎逐渐从各家各户屋子里传来,有男有女,犹如集市上待宰牛羊般凄厉。
突如其来的怪异事件让杜尔特兰一时忘掉了自己的恐惧和排斥心理,他敲起身边的窗户,一边敲一边呼喊,他听到屋子里有人发出痛苦的呻吟,但却没人回应他。十岁的孩子更加不安,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用尽全力向这家人的门撞去,一下,两下,肩膀撞得疼痛不堪,但他像着了魔一样使出更大的力气。
“砰!”
杜尔特兰撞开了房门,他不安地大喊大叫,屋里弥漫着焦糊味,却不再有呻吟声。他摸索着走进了这家人的卧室,房子里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杜尔特兰紧张地问:“有人吗?”
没人回答。
他循着焦糊味,一路摸索到床的旁边,他伸出左手,小拇指不安地抖动,沿着床的一角向中间摸去,突然他摸到了平整的床上的一块突兀,那种手感就像在摸着一块烧焦的猪排。他把手指放到鼻子前嗅了嗅,就在一刹那间,少年已经知道他摸的是什么东西。他忍着惊惧大喊的冲动,飞快地逃离这个房间,飞快逃离这个屋子,奔驰在杜丹的街道上。这个十岁少年感受到了从出生到现在也从未经历过的恐怖,在这一刻,他忘记了妈妈,忘记了一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逃!快逃!
他飞奔在街道上,耳边滚过呼啸的风,他渐渐听到了像蛇吐信时候的嘶嘶声,伴随着的是手臂的疼痛。杜尔特兰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双臂上的皮肉像被架在了烤炉旁,开始慢慢卷曲、萎缩,然后脱落。这种感觉就像被置身于透明的火中烧烤,却丝毫没有炎热的感觉,有的只是剧烈的疼痛。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不断衰竭,却丝毫不敢停下脚步,但很快他的双腿也像是被置于火中,蜕皮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停了下来并倒在地上。
“谁来?谁来救救我?妈妈!妈妈,救救我!”
少年趴在地上无力地呻吟,他感到浑身上下都燃烧了起来,他知道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像刚才躺在床上的人一样变成一具烧焦的尸骨。他的心中此刻已没了恐惧,因为那里已经被另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塞满。杜尔特兰·梅塞用尽最后的力量向家的方向爬去,气力随着时间一点点消磨,他甚至已经感觉到肌肤的一部分已经被彻底烧焦而脱落下来,里面的血肉开始了新一轮的燃烧。他再也感受不到疼痛,因为已经麻木,随之他变得神志不清,眼皮缓缓垂了下来。
一片黑暗,这是他闭眼前最后看到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