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祥,”太后转头看向祺祥姑姑:“这几位新封宫嫔的位分,看来有人大大用了心呢,你怎么看?”
祺祥姑姑笑了笑:“奴婢拙见,这几位小主的位分,皇后果然用极了心思。”
祺祥姑姑一口吴侬软语,声音很是温润:“皇后多选出身门第不高的小姐,除了几位内定的小主之外,其他中选秀女家门皆不高过五品。且刻意选了些貌美女子,美貌可得宠,而出身不高才更易为皇后所掌控,此其一;
其二,皇后将小主们的位分压的极低,甚至都没把祖制放在眼里。不论出身多高,封位分,最高的才不过正六品嫔位。如今宫里已有了三位主位娘娘,且都不为皇后旗下,皇后暂且还弹压得住。想必,皇后不愿看到再多一位了吧!”
祺祥姑姑又笑了笑:“说句奴婢不该说的话,皇后娘娘的出身对门第高的贵女很是忌惮呢。”
说罢又敛起笑容,认真分析道:“压低位分,先一步避免了受宠的小主一跃成为从四品一殿主位的机会;
其三么;更看出皇后心思果然了得,柳丞相府一举进宫两位小主,柳丞相是反对皇后一派的,太后又示意柳相府两个孙女都必须中选进宫,皇后自然明白是为制衡她而来,把才貌都逊色的庶出妹妹立在才貌出众的嫡出姐姐之上,摆明了要让那两姐妹内斗!”
太后微微眯起眼睛,淡淡的说:“黄令月好深的心思,当初真是轻看了她,竟允她入了宫,此人要提防了”
这次封新秀女,黄令月真是精明过了头,从此算是把太后彻底得罪了,在后宫,任你再得势,一旦成了太后的敌人,哼哼~
我正想着,太后却伸手抚了抚我的头发,怅然道:“哀家果然是老了,一方面考虑不周全就让人钻了空子,近日身子欠安,更觉力不从心,甚是想念你姑母,你又常常献上孝心,哀家才得心慰。”
太后所言不虚,她与姑母只差一岁,两人自小要好,确实情同姐妹,所以姑母才立主她的儿子为储君。想起姑母,我鼻子一酸:“经历变故,孩儿还能有机会孝敬太后,已经是孩儿的福分了。”
太后自然知道我说的变故指什么,和蔼地说:“关于你戕害皇嗣一罪,哀家也甚觉怀疑,有朝一日若得了确凿证据,哀家必使你冤屈得雪!”
说罢摸了摸我的脸,带着几分怜爱说:“晨儿的脸好似恢复了许多呢,晨儿是个美人坯子,模样又娇嫩,哪里像21岁的人,就是说16岁,谁会不信呢?就是身子太单薄了。也是,这几年你也不好过。”
太后殿中比霁云轩温暖许多,想必是微微出汗脱了妆,刻意画的斑点已经晕开,我羞涩地笑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
太后接着说道:“好生调养调养,别老穿得这样素,好好打扮打扮,莫辜负了青春美貌,哀家可盼着你早日给哀家添皇孙呢!”
如今这宫里有了太后寄予厚望的李之姣,我不知太后最后这句话有几分真心,可是再度得到太后的认可,总是让我心中欢喜的。
无论她是因为顾念跟我姑母的姐妹情谊也好,还是出于制衡黄令月拿我做棋子也好。
现在处境如我,需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更何况太后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物。
我忙跪下:“晨儿常后悔当初年幼无知,孝行上做得不够,母后皇太后已经不在了,如今在这宫里,太后就是孩儿最亲的亲人,晨儿只愿多尽孝心,日日得见太后康泰安好!能侍立在太后身旁平安一世。便是晨儿最大的福分了。”
我说这些,是为让太后明白,我再无意于后位,只想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当然更是为了让太后放心,我可不想让她觉得我会是李之姣未来封后之路上的绊脚石。
离开的时候,太后赏了我很多补品和养颜圣品,比起入宫的新人,毕竟对我还算知根底。
她想要我得宠以制衡黄令月,又或者她感到了黄令月给予李之姣的巨大压迫力,想转移黄令月对李之姣的注意,以确保李之姣初入宫这段日子平安度过,站稳脚跟。
而我现在,只想平安活着。以我现在的实力,我还得罪不起黄令月。说起黄令月,这个女人~总是让我联想到武则天……
黄令月出身寒微,父亲黄士得是个皮货商人,有个在吏部做从六品小官的亲戚陈玉亨,她父亲在生意上常与这位亲戚合作往来,两家来往甚密。
黄令月小时候常随父母住在那位亲戚家。说也凑巧,有次先帝微服私访,竟去了那小官吏的家。
得知来人是当今圣上,全家战战兢兢,那小吏连说话都结巴了,当时黄令月一家也在,黄氏夫妇亦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先帝随口问了几句家常琐事,竟然都紧张得不知如何作答。
当时年仅13岁的黄令月却不惧场,口齿伶俐的与先帝禀明事务;先帝见这个小姑娘如花似玉又聪明伶俐,不禁又问了些诗书文史之事,没想到这个13岁的丫头竟对答如流!
当时先帝也很震惊,后得知黄令月母亲曾在宫中皇子所当差,是负责藏书的正二品女官且出身书香门第,从小便教得女儿通读文史。
宫中正二品女官怎么也要嫁个官宦之后的,据说与黄令月父亲成亲时,已是三嫁。已两度丧夫的寡妇,为人所忌讳,已再难嫁,其本人亦是心灰意冷,好在还有皇宫高位女官的出身做资本,当时颇有野心不甘一生为商的黄士得一心想娶个有身份的老婆以振门楣,便托人做媒求了亲。
言归正传,一个13岁的女儿家却已通读文史且颇有见地,确实难得。先帝向来看重有才德的女子,脱口说道:此女若在民间当真是委屈了,再过三年,可入宫做个才赞,必当得起此位!”
闻此言,黄士德夫妇和那小官吏一家都惊讶不已,竟忘了谢恩。才赞虽只是从七品低位宫嫔,可也是从五品以上的朝廷命官之女才可得的封位。黄士得一介草民,女儿就是再出挑的人才,封从九品御女或选侍可以入得宫门做小主,就已是极大的造化了,何况从七品才赞。
得了先帝这句话之后,那小官吏便将黄令月母女二人当娘娘般供了起来,又给黄令月寻了名师教导琴棋书画。黄士得经商常年在外,母女俩就一直住在京城这位亲戚家。
一转眼三年就过去了,先帝不幸重病,几位皇子都已长大成人,背后各有势力,争储夺嫡已势如水火,哪里有心思选秀,谁又敢在皇上面前提这茬,先帝早也忘记了三年前那个冰雪聪明的女孩。
转眼又过去了三年,黄令月已经19岁了。黄家那位做小官吏的亲戚倒还有情有义,没有任何轻视,反而好言好语安慰黄氏母女。
也就在那一年,赵宣煜确立了储君地位,国内终于安定,黄士德花重金托了无数人,终于求到了御前大总管,太宗最信任的大太监高士齐头上,提说了当年太宗下旨黄令月满16入宫为才赞之事。
高士齐得了重金,当然积极在太宗面前提及此事,又添油加醋地讲述了黄氏女忠于皇上,如何坚贞苦等这六年太宗方记起此事。
当时太宗已卧病不起,不可能大行选秀,可皇帝的话就是金口玉言必须履行,何况黄家女儿都已经等了6年等到19岁,于是下旨以礼聘的形式于同年10月招黄令月入宫为才赞。
谁知天不假年,同年九月太宗薨逝,此事于黄家如五雷轰顶一般。新帝赵宣煜登基,改年号为康元。
先帝薨逝,新帝继位,黄令月再次被皇家遗忘。祸不单行,心高气傲的黄士得急火攻心卧床不起,他一心想要改变家族命运,本以为女儿得了机遇,却没想到步步坎坷,如今更是近乎绝望,病了月余便撒手西去。
那时候的黄令月可谓跌落谷底,身份亦十分尴尬,按照先帝的旨意她属于前朝宫嫔,不敢自主再嫁,可是却还未被接进皇宫受才赞之封,又无正式的名分。
母亲打算让她改名换姓远远地嫁了,可是她不甘心,她一定要入宫!哪怕做个宫女,且她自信以自己的才貌不会一辈子做个宫女的。
黄令月母亲到底在宫中做过15年的女官,有些见识。她拿出全部家底和自己曾在宫中的那些人脉,拜托那位在吏部任职的陈姓亲戚托人让黄令月入宫做个女官,毕竟女官比宫女地位和起点都要高一些。若有造化,将来也有机会指婚于官宦人家做夫人的。
至于曾被先帝口谕要接进宫封才赞之事,最好保密永不再提,万一新皇帝突然孝心大发,指了黄令月去寺庙为先帝守灵,那可就一辈子青灯古佛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番运作之后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宫中终于下旨:封黄令月为从九品教仪女官,为父亲守孝满百日后入宫司职。
一切如此来之不易,黄令月暗暗下了决心,绝不可辜负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绝不可辜负这么多年的等待!
康元元年腊月,19岁的黄令月终于如愿以偿,得以入宫,开始了她人生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