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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望南山(1)

——西风渐冷怀久恒

5·12地震之后的那天下午,我在惊悸之余简单收拾了包裹,准备住到乡下娘家去。在武装部门口等车的时候,遇见张珏,当时她站在街角,一手撑伞一手拿着相机,伞下并排站着一位年轻的女孩子,我略略瞟了一下,女孩虽然没有她漂亮,却也清秀可人,我开口就问:你女儿?我从来没见过她女儿,但知道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她突然涨红着脸连连摇头,说是路遇。那位年轻的女孩子也羞赧地冲我一笑,匆匆走了。我一时有点尴尬,怎么又认错人了!张珏这才和我说她是站在这儿遥望刚刚被震垮的南山金石殿,那个女孩子好像是等人,嫌晒也凑到她的伞底下来,已经站了好久。我这一错问,人家只好走掉,也算解放了她,可以别处去转转了。

我在回家的路上给爱人说张珏就是这么一个热心人,也是个容易害羞的人。帮助陌生人都这样,当我误以为她是人家的母亲,她却竟然惶恐到涨红脸,真是可爱得很。

自此我在乡下住了近三个月时间,那段时间便很少见她。但我每天都关注她的博客,上面有汶川地震的最新图片,也有新闻上从来没有报道过的灾区实情,更有她在灾难之后写下的或沉痛或悲愤的文字。我不清楚她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些资料,但可以肯定她依然是多年来的那种性格:直面现实、关注底层生活、揭露不平和黑暗。字里行间很少有眼泪,更多的是刀和枪的寒光。

隐隐地我突然对她有了牵挂和担心,我觉得这次人类的大灾难将她又一次重重打击了,以至于她久久不能平静,反倒添了血气方刚的偏激。果然几天之后,她的博客就打不开了,等到打幵已经有很多文字和图片被删除。再后来她便不更新博客,让我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好在作为同事的我们见面是很容易的,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我们被通知在体育中心的广场上参加会议,毒日头照得白花花的,大家一起站了很久,仍然不见领导出席,据说还在前来成县的半道上。她过来悄悄喊我到靠河边的柳树下凉快凉快,我俩在树下私语了半天,话题仍然是地震,她的情绪颇为激动,有几次说着说着都哽咽了。尤其说到那些在地震中失去生命的孩子们,我和她的眼泪同时流了出来。悲痛之余,她更多的不平是对于修建学校的包工头良心的质疑和对权钱交易的质疑,说得痛心时,只见她用手抓着自己的衣领,仿佛要掏出自己不平静的心来,语调自然提高了些,这引得近旁的人侧目。她感觉到了,干脆拉我去办公室,说新杂志印出来了,正好还要给我稿酬。我们一溜烟钻进当时《同谷》编辑部用来办公的地下室,又小坐了一会,直到广场上响起高音喇叭的声音才跑出去开会。

那期杂志她发了我的一篇散文,给了我四十元稿费,我推让不要,她嗔怪我:“这娃,咋么犟的来!”我暗自想,她不过大我几岁而已,却总当我是孩子,足见她与生倶来的母性和善良。

那天分手的时候,她照例问我:有新作品吗?我正好就有新写的两个短篇小说想请她指点,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这一问我赶紧地说了出来,她很爽快地说让我给她发到邮箱。

这一次之后我们又有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但我听说了她数月来一直心情不好,只因为同年7月,她的师友胡翔庆先生因病辞世。胡先生是我县文化界的名人,遗憾的是我并不认识,但从后来和她的交谈中我略略知道了一些:苏世独立,横而不流的饱学之士。她十分尊崇胡先生,曾经给我说她在认识胡先生之前可以说是不会读书,是在胡先生的指导之下才开始系统读书的,尤其是史书。她建议我系统地读读《二十四史》和《史记》等书,但我因为自己的文化底子太薄,又是个懒散的人,至今没有做到她当年对我的要求。

很快到那年秋天,她将我的小说《老包》在《同谷》杂志刊发,并且放在了很显眼的位置,作为第二篇跟在首篇胡翔庆先生的文章之后。不久我在一次文友的聚会上和她坐在了一起,这才详细地给我谈了一下她对我小说创作的批评和建议。她说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我写小说,没想到这回给她的作品是很不错的,让她感到惊喜。我一下子不好意思了,她看出我的窘迫,及其认真地解释说她从来不说假话和恭维人的话,尤其在朋友跟前。我当时既激动又感动,她肯定我的作品让我增强了写作的热情和信心,称我为朋友又让彼此拉近了距离。要知道从我们相识到熟识,我一直当她是个可敬的老师,以她的学识我是不敢和她平起平坐互称朋友的。

记得我刚调进文化馆的那年,偶有作品在《同谷》上发表,也是将稿子送给别的编委,那时候她给我的感觉有点冷,仿佛不容易接近。可能这种感觉是相互的,那时候她对我同样很客气,有一次在她家门前的商场遇见,她称我唐老师,这让我很别扭也很惶恐。直到我们一起开会、吃饭数次之后,她才亲切地喊我秀宁,也才让我更进一步地认识了她。

真正的交往在2007年后半年,之前我们只是文字上的认识。那年冬天我和她在一起吃过几次饭,好像她一直在感冒,每次都穿得很厚,轻易不敢减衣服。自嘲说已经老了,身子不如以前结实。我看她的确有点痩,脸色也白,偶尔咳嗽几声,正应了文弱一词。席间她问我近来读书的情况,我很惭愧地告诉她,自己成天耽于家庭琐事和玩乐,哪里好好读过书啊。她也不嘲笑我,只说趁年轻还是读点书好,我表示想借几本她的书,她却不无揶揄地说:听听你就是个大忙人,又不来找我!言下之意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又过了一会儿,她说自己坐久了不舒服要先回去,我特意等她走了十分钟后约上同事去她家借书。想着是头一次登门,我们在盘旋路买了点水果作为礼品,敲开门后,她老公却说她还没回来,我们放下水果离开,各自回了家。

夜里十一点左右我收到她的手机短信,说她回家后知道是我来过了,但她却去了朋友家,约我次日午后再去找她,并说送她水果简直像羞辱她一样。这让我觉得她用词有点重了,无非寻常礼节,她怎么会这样想呢。但我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次日在她家整整待了一下午,照例地谈文学,谈创作,我观察到她的敏感和细腻,也感受了她内心对文学的痴爱和激情。她给我讲述自己写《浮生若梦》的情景,常常忘记吃饭,动情的地方一个人趴在沙发背上号啕大哭,仿佛不是写出来的,就像流水一样推着她将故事中的人和事在键盘上敲打成字……

那次回来,我认真地读完了她借给我的四本书,受益匪浅,尤其是世界散文的德国卷本,开拓了我的阅读视野,也对散文有了更深的认识。她给我极力推荐《朗读者》,说到这部作品给她带来的震撼,当时的确吸引了我,但我回去读了之后,除了觉得作品独特不凡,充满悬念而外,因为自己的肤浅,我没有更多的像她那样的思考,那种沉重的思考。这让我第一次认识她作为文化人的纯粹,也了解她多年来深居简出大量阅读后更加丰富的思想内涵。

于是和许多认识她的人一样,我钦佩她的学识和思想,有时候竟然觉得她似乎不是个女人,更不是懂得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寻常女人,在她的生活中,占据更多的是阅读和创作。我知道她的学习是有计划的,尤其在时间上,所以我从不轻易去打扰她。倒是她有空的时候偶尔约我们出去走走坐坐,三五个文朋诗友,一两杯清水淡茶,或在小城四周的山路上转悠半天,或在茶馆里小坐片刻,大家一律称她老师,她更不负老师之责,给大家送书、借书,一起探讨心得体会,听说谁有生活上的困难,一定要尽力帮助,我认识的人不多,但她是我的熟人中人缘最好的一个。我曾经有意识地和她谈寻常女人的话题,譬如家庭、育儿、饮食、衣着等等,她也都有独到的见解,并非外界所传不食人间烟火云云,有一次我告诉她有件衣服特别适合她穿,让她有空去试试,后来见她时说果然好看买上了,但却给女儿穿了,用她的话说那是适合我这样的娃娃穿的,她不能和我们穿一样,人家笑话哩。

可见她总觉得自己是有点年纪了,但我从不这样认为,我觉得她是心理年龄大于实际年龄很多。当她很愉悦地和大家坐到一起后,我也常能听到她偶尔的玩笑话,常常温和的微笑,纯净甚至有点羞涩的眼眸,说话有点结巴时使劲闭着眼睛努力的可爱,每当这种时候,我就接她的话茬,接对了她马上连说“对对对”,接错了就要很认真地重新说一遍,从不肯附和别人。

我也曾经很长时间都认为她很男性化,不止在生活习性上,比如抽烟、穿非常中性的衣服和鞋子等等,我从她的做文和做人上感觉到她有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大气。她尽量避免女作家惯常的多愁善感,而是长于思辨很多事物当大家都看表面的时候,她已经在思考其内涵和实质,所以她的文字中常常有一针见血的认识和见地,说的话也是毫无虚假,可能就像她自己说的,为此得罪了不少的人。也正因为这样,她在现世似乎多了一点点落寞和孤独,常常不被人理解,但她的精神和内心却是无比的强大和丰富,她依靠信念和理想支撑躯体,坚持自己的观点和创作。她推崇以鲁迅为榜样的当代学者林贤治,曾经借给我《一个人的爱与死》《鲁迅的最后十年》等书,去年年底她约我去她家,送给我林贤治主编的《中国作家的精神还乡史》散文卷一和卷二。她评论林的散文,说林早年写诗,其作品语言如诗如画,美不胜收。同时她在平常的待人接物上,也很少女性的精打细算或瞻前顾后,每每朋友们相聚,吃饭花钱她都抢在前头。一次有个朋友夫妻俩进城来,我准备请人吃顿便饭,请她作陪,电话里她听说我请的人也是她多年的老朋友,于是和我争执谁做东的问题,看我比她还固执只好答应不和我争了,但她却早早去了饭馆,押了钱在吧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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