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对于时间的流逝是浑然不觉的,许多年后再回想起来,反倒因为时空的疏离感,使当时的画面更加清晰。对于正在经历的夏日,除了大大的太阳,扑面的热浪和担心晒伤的肌肤,没有更多关注的。而那些个记忆里夏日百昼,却平添了许多眩目和色彩,例如记忆里的每个夏天都有一种不同的流行色和一首不同的流行歌曲。
“恋爱都是你,想的都是你,小小的爱在大城里好甜蜜”,2005年夏天最流行的歌曲应该是《大城小爱》了。那一年雅天每天坐在穿梭在各个车辆缝隙间的黄色小五路,广播里、马路上时时处处放的都是这首歌。
雅天对这首《大城小爱》应该是有特殊感情的,她陷身于BJ这样大的城市,体会了她的小小爱情的微不足道。
雅天从五月底来BJ就再没有回过学校,学校的一应事情都是同寝姐妹代办的,她自己东拼西凑的毕业论文,也是她同学跟老师讲情才通过的。后来每个毕业的季节里,雅天总会说起自己最大的遗憾:没能穿上毕业时的学士服,没能吃上全班同学的散伙饭,没来得及哭得稀里哗啦的就告别了最美好的学生时代。虽然她在内心无数次的发誓,欠下的都要补上,学士服没有穿上就等着穿硕士服了,她却离她自己年轻时的梦想越来越远。
雅天的男朋友是她同校同年的学生,毕业后从东北回HB老家,恰好路过BJ帮雅天把放在学校的东西带过来。
“这是于欣若,我在BJ认识的好朋友”,
“这是毕宇华,我男朋友”,雅天把我介绍给她男朋友,小毕轻咧嘴角的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腼腆内向的像个女孩子。小毕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瘦”,瘦到脸的两腮凹陷下去,再衬上高高的个头,显得瘦得夸张。走起路来总是低着头,配上又高又瘦的身材,看起来有几分驼背。
在小南门吃过晚饭后,雅天带着小毕去找住的地方。其它城市极其罕见的地下室旅舍在BJ非常多,尤其是学校的周边。所谓地下室旅舍,就是将整栋楼的地下室统一打成隔断,每个隔断里5-10平的空间不等,用来出租。地下室的房间通常都没有窗子,只有一个通风口,极少数有窗子的半地下室,也可以算做是豪华单间了。
地下室的好处是冬暖夏凉,这是真的,因为楼房的供暖管道都是从地下开始的,至于夏凉嘛,这种终年没有一丝阳光的空间里,有一种天然的阴凉。只不过这种空间是不适合年龄大的人居住的,不然什么风湿病、老寒腿通通会找上门来。这些小旅舍也常常整月出租给学生或者刚工作的上班族,因为这种房间的价位和租床铺的价位差不多,却可以拥有更多的私密空间,然而半夜里终究不免会被隔壁激情的年轻人打扰。
在BJ打拼过并且稍有作为的人,说起自己起家的艰辛或者一穷二白时,通常会说“我也是从地下室起步的”,以此证明起步之低。
雅天把小毕安排在地下到室后,带他到人大校园里转转。这是雅天的梦想学府,这里的草木水流,这里的建筑人文,雅天都是有感情的,她觉得这里终将是她的归宿,她要把这一切讲给小毕听。
小毕则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他收到了父母的最后通牒,“把女朋友带回老家见见面”。雅天答应了两天后的周末一同回去。
“那是一段什么样的旅途呢”,雅天讲给我听,“就是你从火车上下来,再坐二小时汽车,汽车下来后再坐更破旧的汽车,穿越了原野和数个村庄之后,再坐上小小的三轮车,经过三五里地的颠簸,最终停留在一个老旧的房子前,出门迎接你的未来的婆婆,是你记忆里奶奶留给你的印象。那是一段希望一点点磨灭后又走向失望的过程。”
但就在那样的村庄里,雅天第一次听到整夜的蝉鸣,看到了遍野的棉花,也知道了桃树和枣树不同的样子,而且随着去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对那个院子也最终产生了家的感情。
第二天,小毕又经过同样的颠簸后,把雅天送上回京的火车,火车开动的一刹那,两个人都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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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哪里,你就会遇到什么”。雅天总是这么对我说。
在雨嫣收拾行囊去东北的某个小城市的某锁中学报道后,雅天时常说起这句话,她说雨嫣和小毕这类一同从大学毕业的同学,绝大多数都去当老师了,她们一定遇见了更多为人师表的教师,也就是遇见了一群跟他们一样的人。而我们,遇见的却是一个另外世界的人,比方说专职传教士,比方说我们大体猜到的苖睛睛的工作可能是“*******除了中国北方大多数人都会多多少少信仰一点佛教之外,我并没有太多的信仰,关于“宗教信仰自由”的宪法规定,我也只是停留在书本上。不过我确实有读过七遍《圣经》,我是说《圣经》开始的篇章“上帝七天创世纪”那一段,每一次读到那里,我总是忍不住迷惑了,“既然世界是上帝用七天创造的,那么上帝在来自哪里,居住在哪里?”于是我对基督教与圣经的了解也就浅尝辄止。过阵子好奇心再作祟时,我就再从头读起,于是我读了七遍的“创世纪”,也没能成为地道的基督徒。
我的思想在我自由的信仰里闲逛时,传教士姐姐住进了我们房间,她住在老姐姐之前住过的床位。我对传教士的最初理解一直停留在历史课本中,传教士借传教之名为政治服务之实的角度,再后来就是电视剧中偶尔出现的一些形象,所以对于这个突出其来的传教士姐姐,颇有一点耶稣降临在人间的好奇。
“姐姐,你会谈吉他啊?”
“感谢主,会弹一点。”
“姐姐,你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感谢主,我吃过了”,
……
“感谢主……”
传教士姐姐是虔诚的,不光体现在她每句话、每样事都必然先提“感谢主”,还体现在她对别人的关心上。某晚上,她在卫生间洗澡时,听到楼下有大声吵架的声音,她赶忙穿好衣服坐在床上虔诚的祈祷“主啊,求求你指引这些迷途的羔羊吧,让他们远离魔鬼的引诱……”,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样走上这条专职传教的路的,也不知道她是经历过怎样的困苦或打击,但她一定是一个善良的人。
“姐姐,圣经里管神叫父亲还是母亲啊?”雅天问她。
“叫作父亲。”
“那怎么我今天回来时在天桥遇上两个女孩子,她们管神叫作母亲呢?”雅天很诧异的问。
传教士姐姐突然很紧张:“你也听到圣母教的声音了吗?他们是邪教或者叫作异端。她们的教义有问题,比方说有的教会让人去***说那是一种荣耀。还有之前的好些****事件,就是有人利用教友的虔诚。”
说完后,她赶忙祈祷,“主啊,请你原谅这些无知的人所犯下的罪!阿门!”
传教士姐姐是刚刚从内蒙过来,与BJ的教会有一些业务上的往来,半个月后,她将去HN传教。她并未仔细给我们讲解这一切,大体上,她相当于为教会做事,传教所用的费用全都由教会报销,然后每个月有二千块的薪资。她会抓住一切机会给我们传福音,送给我们一些影像视频和《圣经》。
我和雅天都是典型的北方人,而北方人又都或多或少的受到佛教的影响,所以对传教士姐姐的福音接收起来信号不好,不怎么感兴趣,其它房间的人,也只是觉得她很怪,只有萍萍一改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态度,与她聊的很热烈。
“我们必须祷告,为传福音祷告,为福音朋友祷告,祷告,就是让神有路!行出来,活出基督,人会被你吸引的,感谢主,愿主给我们每个弟兄姊妹能力的灵,智慧启示的灵!传国度的福音,愿主快来!阿门!”大体上传教士姐姐会这样教萍萍祈祷,给她讲《圣经》里的故事和如何传福音,并且周末带萍萍去教堂祷告。
半个月后,传教士姐姐搬走了,她来过这里的唯一证据是,萍萍从此每天晚上都会读一段圣经,每周末都会去一次教堂。但萍萍并不传福音给我们,可能她自己还没有跟神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