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瑾倒是没有顾得上理会花流水,她自己正满心奇怪呢:她们什么时候有这个规矩了?她拜师至今也有四年了,只知道她师父有一个不入富贵之门的规矩,但那似乎也只是师傅给自己定下的规矩,否则也就不会允许自己带着安宁和龙驹去蓝府了。难道自己的天赋不够,所以还不算真正入门,所以师傅才没说?不知道还有哪些规矩师傅没说。
在郑瑾看来所谓的规矩也根本就是师傅的托词,师傅根本就是懒得与那些人打交道才那么说的。多年相处下来,郑瑾早就发现自己的师傅与她所知的所有人都有着很大的不同。这种不同不只是表现出的那些奇特的言行举止或是种种神异不凡,更多的反倒是一种思想、态度上的不同。有时她甚至觉得师傅根本就不属于这世间,她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才会造就出师傅这样奇异的女人。
师傅是一个好人,这是郑瑾对燕飞虹最深最根本的认识。因为自己就是师傅捡来的,没有师傅也不会有现在的自己,再生之恩等同父母,所以师傅就是自己的母亲。师傅似乎总是在帮助别人,除了会免费得给人看病外,还曾将一些高产的粮种送给一些普通农人,如今整个云州受益者无数。
一直以来师傅似乎都对普通人更关心一些,对那些大户人家则要漫不经心的多。那些人家有了病人师傅会一样的救治,对那些人的拉拢却从不理睬,即便是交好如蓝家至今也不曾亲自登门过。师傅会很认真的给人之治病,很开心的逛街买东西,很投入的给白楼绘制菜谱,但是除了对安宁和龙驹外,她对世间的大多数事情都有着一种可能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漫不经心。
当初师傅与云中的一些大户交恶,一些大夫也诽谤师傅是巫女妖精,最喜欢给人开膛剖腹、食人心肝。各种难听的传言使得医馆都几乎开不下去,师傅却一点都不在意,只要不来招惹她,她就如同大风飙谷、过耳不留,依然开开心心的做自己的事,我行我素的全不理会那些人。
如今师傅活人无数,神医之名广传四方,感恩戴德者有之,恭维谄媚者也不少,郑瑾也没见师傅因此而高兴过。那些曾经诽谤她的人有病了找到她她依然会尽心医治,那些受过她恩惠的人如果诽谤她她似乎也不会生气,她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师傅是一个好人,不过也是一个怪人,郑瑾在心里悄悄地说。她只知道师傅有自己的故事,却也不好去打探师傅的隐私,只是难免会偷偷幻想出一些觉得可能的版本,如今听见自己的师门突然多出这样一条规矩,自然难免的会往其上想。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郑瑾整个人都一直有些神思不属的,频频走神,倒是让花流水好好地表现了一番,临了还被燕飞虹留下来一起吃晚饭。
吃饭时郑瑾终于忍不住好奇问:“师傅,我们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规矩了?”一旁的花流水立刻竖起耳朵。
燕飞虹没好气的道:“今天才有的,不行吗?”
郑瑾吐了吐舌头,低头吃饭,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啊?”
燕飞虹耸了耸肩:“因为我就是被人抛弃的啊。”
“啊!?”郑瑾既吃惊又愤怒的瞪大眼睛,花流水更是嘴张得能把碗一起吞下。两人其实都隐隐有所猜测,可真正听到她亲口承认却还是吃惊异常。
看着两人不可置信的样子,燕飞虹不在意的笑笑:“那时候真的好惨的,连讨饭都不会,被人家赶来赶去也讨不到东西,时间长了还有危险,只能吃野草树叶,喝好多河水来度日。安宁那时才刚刚满月吧,饿的总哭,现在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怎么会这样啊!”郑瑾喃喃的念叨着,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花流水却有些恍然,如此一来很多不合理之处却都解释地通了。这个时代女人少有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何况她还抚养着两个孩子。不过疑问却也更多了,她这身医术哪来的?她如此实力又怎么会落魄到那种地步?她还是一位居士,这又能说明什么?他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由的希望她能多说一些。
“是爸爸不要我们吗?是不是因为我是女孩儿?”两个小家伙一直安静的听着,女儿燕心禅听到母亲提及自己终于忍不住出声。她早已经能分清是非好坏,虽然还不能完全明白,却也能够从母亲的话中感受到母亲艰难,却还是把问题想的很简单。想起听蓝姨说过说的一些重男轻女的事情,就觉得是自己连累了母亲,声音都有些难过。
“那我们也不要爸爸,我是男孩子。”释龙行拍着胸脯叫道。
燕飞虹心中滚烫,眼中有些酸楚。她其实也是有意说给两个孩子听得,孩子长大了,有些事情必须要说明了,让孩子有一个自己的判断。
揽过两个儿女,认真的道:“不是安宁的错,我们都没有错。爸爸和他的家人不要我们,他们就不是我们的亲人,妈妈的亲人不管我们,我们也不理会他们。我会照顾好你们,安宁你要照顾好弟弟,龙驹你要保护好姐姐,我们再没有亲人了,所以一定要照顾好彼此,明白吗?”
“我会保护姐姐,也会保护妈妈。”释龙行大声回应。
“那我们以后也不会有爸爸了?”女儿燕心禅却有些难过。
“你有妈妈就足够了。燕心禅你听着,如果将来有一天你敢认爸爸,那你以后就永远都不要再见我。”燕飞虹语气平淡,却难掩话中的严厉。
郑瑾和花流水也被她吓了一跳,郑瑾还是第一次见她神色如此严厉,花流水则更不敢插嘴了,而且他还有些不习惯“爸爸”、“姐姐”这些称呼,一时几人都不敢做声。
燕飞虹见女儿吓得有些不知所措,只是紧紧抓住自己,暗叹还是太小了,便缓声道,“你如今也长大了,有些事我觉得也该让你知道。我们都是被你爸爸抛弃的,那时还没有你弟弟,你也还不到一个月大,应该也不会记得,你是你父亲亲手仍在我面前的,我哀求他留下你却只换来更多伤痕。我带着你流浪,我们什么都没有,你饿的直哭,我却没有奶水只能用血来喂你,我也曾想要将你送人,却还是没舍得。所以爸爸是我们的仇人,我们可以不报仇,但也绝不可以再认他。”
想起往事,眼神不禁又有些凄迷,手腕上的伤痕早已不在,取代的是一只护腕般华丽的的手镯。燕飞虹轻轻摩挲着界镯,自己终是闯过来了,还得了如此机缘,此生定要活的轰轰烈烈、精彩纷呈方不负如此机缘。想到这里不由灿然一笑,宛如一株浓烈盛放的向日葵。
燕心禅终于有些害怕了,哭道:“我不要爸爸了,他是坏蛋,你不要将我送人。”
燕飞虹听得有些想笑又有些无奈,说了这么多只记得自己要将她送人,只好将女儿搂在怀里安慰。释龙行却是更疑惑了,姐姐的爸爸将她扔了,那时却还没有自己,难道姐姐的爸爸不是自己的爸爸?那自己到底有没有爸爸?小小的脑瓜一时有些迷糊。不过爸爸这种东西似乎不是好人,没有就没有吧,释龙行如是想。
郑瑾见师父的脸色缓和了,也拉住她的手道:“师父,别再伤心了,我也是你们的亲人。”
燕飞虹却不领情,眼睛一翻,扬起下巴骄傲道:“谁会伤心了,只是告诉孩子一些事情罢了。我对你那么好你要是还不把我当亲人那就等着挨揍吧。”
郑瑾也忍不住想翻白眼,不过见她又恢复如常还是很高兴,转移话题道:“师傅那我们还有什么规矩啊?”
“需要时就有了。”燕飞虹很自然的道,心中却是腹诽徒弟是笨蛋,到现在还没明白规矩不是用来遵守的,而是用来保护自己的。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哪里还会去管什么规矩。
“啊?!”郑瑾吃了一惊,随即就明白过来。她本身也是极聪慧的,又饱经世情,自然不难领悟,只是听了师傅的遭遇,又想到自己的身世,一时还没有完全回神罢了。
花流水却是心中佩服,暗叹这个女人霸气,他自己就是桀骜不驯的性子,所以也最佩服这种随心所欲、不拘世俗规则的人。同事他心中也是大叫侥幸,自己第一天来就机缘巧合听闻如此秘事,只怕连蓝家人都不知道这些吧。想不到这个厉害的过分的女人竟然还有如此惨事,这样一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竟然被人扔了,难道是因为太厉害了?嗯,很有可能。也不知是那个混蛋干的好事,以后要好好胖揍一顿感谢他。
蓝家似乎有什么事情,连蓝凤晴和风无忧都被召了回去,蓝凤鸣自是逃不了。想不到一天没来便错过了如此秘闻,蓝凤鸣知道了一定会后悔万分吧,最好气死他。还有这两天风小宝怎么垂头丧气的,他不是整天得傲气冲天的用下巴看人吗,不过那一脸憋屈的样子倒是挺好看的。他犹自记恨蓝凤鸣和风无忧对他的奚落,巴不得两人一起倒霉。
吃了晚饭花流水便被赶出了医馆,他倒是毫不在意,这第一天就收获不小,很是值得,而且这里比说书唱戏的都有意思多了,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