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和南方和不一样,室外冷风呼啸,室内却温暖如春。而在无风的晴天,也并不感觉到特别冷。南方却不一样,没有城市集体供暖室内室外基本是一个温度,室内甚至更冰冷。因为空气湿度大,寒风裹抱着水汽灌入每一处没有封闭的缝隙,就像一只细小的装满冰水的注射器,为你注入刺骨的寒。
临近新年,很多同事早早安排了出行计划,有去马尔代夫的,有去巴厘岛的,总之要逃离极寒气候。我也很兴奋,而且很幸运,兴奋的是终于可以回南方过年,吃我妈做的菜,幸运的是,我居然抢到了回家的高铁车票!
“哇塞,你是不是同时开好多个软件抢的?”没有抢到票的外地同事对我羡慕不已。
我打着哈欠:“我可是熬了一夜没睡啊!”一边安慰他们受伤的小心脏,一边冲了袋咖啡提神。
晓铮因为公司年前又接了个政府的公益项目,忙的脱不开身,没时间陪我买要带回家的北京特产。
随着我国的发展各地物资逐步丰富,特产这种东西其实早就已经不特产了。欣欣向荣的快递行业甚至免去了旅途中长久携带行李的不便,没有什么是不能快递的,除了我自己。
但我还是决定用最原始的方式表达亲情——我拉着璐璐满北京的逛,买大包小包的所谓特产,然后长途跋涉的拎回家,一想到我爸妈感动的说不出话的表情,就很暗爽。
为了感谢璐璐的三陪服务——陪逛、陪买、陪砍价。我请她吃饭。
趁着上菜的间隙,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我们之间的关系早已经过了陷入沉默会尴尬的阶段,即使相对无言,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我问璐璐:“你几号回家?”
璐璐没说话,我又问了一次。
“我不回家”她浅浅一笑。
进入冬季后,人更容易犯困。临近新年,餐厅没有多少人,我们坐在靠窗的座位。服务员端上一锅鸡汤,放在我和璐璐之间,我的眼睛不自觉地穿过氤氲的热气,落在璐璐脸上。屋外的寒冷和屋内的闷热冰火不容,把窗户蒙上一层雾,略带昏黄的灯光从头顶洒下,不知道是热还是别的原因,璐璐的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蒙着雾气的玻璃反射出更柔的光,气氛突然变得如爱情电影般暧昧。
“为什么不回家?”我很惊讶,语调尽量平和。
“因为我没有家啊”璐璐说这句话时很淡定,就像生怕会惊讶到我一样。
临近新年的城市越发空旷,气氛渐浓,窗外的爆竹声也开始变多,偶尔有烟花在空中大朵绽放。这一年我认识了太多朋友,也收获了太多需要彼此深刻信任才能得见的秘密。
璐璐本来有个幸福的家庭,可天有不测风云,她妈妈在四年前罹患乳腺癌病逝。此后家中境况大不如前,她和她爸爸的交流本就不多,妈妈去世后两人的关系更是陷入盆地。璐璐的爸爸一直不同意她和袁明在一起,可能出于直觉他认为袁明并非一个可靠的伴侣,不愿把女儿交给他。但璐璐天生反骨,家里越是阻挠,她追随袁明的心就越强烈。为这件事她和她爸爸没有少吵架,甚至发展到父女决裂的地步。在充满激情和为未知的爱情面前,任何以过来人自居的劝诫只会让原本就失去方向的人更排斥,璐璐为了彻底脱离她爸爸的阻挠,干脆追随袁明来到北京,然后她换了电话号码。
但璐璐爸爸还是辗转打听到她在北京的住址,硬是从老家赶过来想要把天生反骨的女儿“绑架”回家,可璐璐宁死不从。
在袁明被打进医院的那段时间,也是璐璐过得最艰难的时间。
所以当璐璐说起接下来的事情,我的脑回路难以接受。
“袁明被打进医院的时候,陪了他一个月,不过,并不是我每天有多大的毅力从二环跑去四环陪他,而是我也休假了,那段时间我也住在医院里。可能是一种心理作用,或者是潜意识里的害怕,我只想和他待在一起”璐璐喝了一口水,“那时候我已经怀孕一个半月了”。
咚
我感觉我毫无意识地倒了下去,然后头顶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砸中我的胸口,心脏被骤然挤压,喷射出大量的血液,四周的血管慌乱接受着突然喷涌的红色汁液,而连接大脑的血管接收得最起劲,一股强大的力量直冲头顶,震得我后脑发麻。
我努力保持着镇定,只觉得手脚冰凉。
“我陪袁明的那一个月,也是做完人流手术的恢复期,我爸爸不知从哪知道了这件事,跑来北京找袁明闹了一场,后来回去了他就再没有联系过我,一个电话都没有”
璐璐出神地看着窗外。
“起初我很庆幸,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终于没有苍蝇在我耳边嗡嗡地扰个不停。但是慢慢的我开始觉得有点奇怪,以他的脾气一定会把袁明的双腿打断,然后把我拖回家关起来,可是居然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我们当时都憋着一股气,所以我天真的以为他是对我绝望了,所以干脆彻底不管我了。”
璐璐停止说话,这次的沉默时间有点长,她就定定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直到我轻声问:“后来呢?”
璐璐才仿佛回过了神,她轻声道:“后来袁明出院了,我也出院了,我爸还是没有半点消息。我才觉得有点不对劲,一个多月后,我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是我奶奶接的,她说我爸一个月前就脑溢血中风了,醒来后也不让我奶奶联系我。”
璐璐轻言细语地讲述着,没有悲伤、没有懊恼、不带任何情绪,像在讲述一件从别处听来的事情。
时间仿佛停滞了,我后脑勺的血还在翻滚。
空气更重了。
我开始看不清璐璐的脸,眼睛像被什么迷住了,涌起一阵雾气。
我抬起头眨眨眼睛,不让雾气散出来。
你知道吗,其实我的取向和大多数男人是一致的。
但机缘却不巧合,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正陷入和袁明的感情纠葛。
不知道从何时起,或者见到你的第一眼吧,你的一颦一笑都让我心动,我想保护你,想陪在你身边。
我看着你流泪受伤而难过,随着你欢快雀跃而开朗,我害怕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曾一度恐慌。
直到,你撮合我和晓铮。忽然我在扎实的冰面发现一丝裂纹,这道裂纹背后,可能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也可能是连通你我的结界。
于是我默然不语,你和晓铮,把我的默然理解成了接受。
我接受你的好意,因为这样,我才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堂而皇之的留在你身边,奔跑在你周围,为你遮风挡雨。
如果你愿意靠一下我瘦弱的肩膀,我会把它练得强壮起来。
而对于晓铮,我只有内疚,与他相处时,我尽量表现得自然大方,甚至刻意避免可能产生误会的多余的热情。我们认识,并不代表我就接受了什么,对吧。
我经常这样安慰自己,减轻负罪感。
但我越是表现自然,晓铮越是看成了别的风景。他把这种自然,理解成了默契,虽然我承认,但他理解的默契里,多了一些欲望的僭越。
我只能在火灾爆发之前掐灭火种,我给他介绍更多同样的朋友,希望他喜新厌旧。
我不想听这样的秘密,我们的青春,似乎都过得太糟了
璐璐斜靠在沙发上,目光望向窗外,轻声说:“过完年,你陪我去办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