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很小的时候我躺在老家院子里的石板上，我记得那天是个昏暗的十二月，天早早的黑了，和小伙伴们玩游戏，被人故意推倒在地，哭个不停谁也叫不起来。我是爷爷奶奶带大的“野孩子”，你也可以称呼我为留守儿童。五六岁便光着脚满山跑，和院子里大一点的孩子放牛，结果在大块的石头上睡着，醒来发现牛不见了，焦急的四处寻找也没找着，我恳求大家帮忙，结果大家都嫌弃天黑不乐意的四周唤了那么几声不见回应便幸灾乐祸的回家了，眼看山坡黑漆漆的内心多少有些惊恐，也只好跟着大部队回家，路上心不在焉以至于大脚拇指在尖锐的石头上踢掉了半块血肉，竟毫无知觉。沮丧着脸回到家时整个小脚丫都是鲜红。眼尖的爷爷一眼就看到伤口，便埋怨我这么不小心，奶奶端来清水给我清洗。
我一点都不关注脚的伤势，给正在喝酒的爷爷说“牛儿不见了”！
那天下午我是铁了心的不起来了，直到最后我停止了哭泣依然躺在地上，心想如果不给我道歉，绝不起来。我大概睡了一下午瞌睡，直到天灰暗起来，二爷爷的孙女也就是我的堂姐过来看我，我也不起来。我叫她回去煮饭不要理我。
爷爷在门口叫我吃饭，我懒得答应。大家围着我起哄，说我睡着了，说我死了。我不高兴大喊“你们才是全部都死了”结果被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一把提了起来，我看见他眼睛湿润。我竟有些害怕起来，“你是谁”放开我，我大喊大叫，用力挣扎没有用处，哇的便撕生力竭的哭了出来。
他们说他是你爸爸，然后用手一指后面黑暗中早已哭泣的人，“那是你妈妈”。
“我是你爸爸”中年高瘦的男人说。快叫爸爸，大家在一旁笑嘻嘻的，我回头看见他们兴高采烈的模样，我茫然回头对着他叫了一声爸爸。他便一把紧紧的抱住我。我只是觉得被抱得生疼，又不好开口。只是觉得奇怪，这个陌生人是我爸爸。但是“爸爸到底又是什么意思呢”？
那只牛自己回家了，断了只角。看样子是摔到悬崖下面去了，爷爷很高兴说这牛通灵，便好好把它养着，就算耕田也借别人的牛来用，不过后来那牛还是死了，吃了有毒的草，双眼流泪。没多久我家便再也没有喂养那些可爱的动物了。爷爷和母亲吵了一架，因为想带我们去他们打工的地方，爷爷舍不得我们，一开始不同意，后来总算同意了，可他那里知道，我们一走还是小孩，回来以后竟然都是半大的人了。
天黑以后我看漫画《猫和老鼠》却想起那个和春钓虾子的午后。家门斜对面的草坪聚集了大量看热闹的人群，我弱小的身子挤的汗流浃背，总算挤到了最里面。
有人在哭泣，我四下打量，竟然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人，红脸女孩跪在地上，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低着头脑袋仿佛都要掉下来。他的旁边，墨镜男默默的站着，一脸悔恨的模样。
我想跑过去给他们打招呼，却发现我的爸爸一脸严肃的盯着我，并示意我赶快离开，我对着他挤眉弄眼，然后收回视线。我看到在草地上有个小男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肚子肿得老大，竟有些熟悉的模样。
旁边的男人给小男孩做着人工呼吸，从小男孩嘴里流出的白色呕吐物便顺着流进了男人的嘴里，他不顾一切的给小男孩做着呼气的重复动作，仿佛他在这个世界所存在的意义便是如此。
呼天抢地的撕叫声，哭泣着的女人似乎已经陷入疯狂。她指责红脸女孩，你是个****的女人。你是个自私的人，你去偷汉子，你大白天去偷汉子，你害死了我的儿子。
当救护车来的时候，我完全从一开始的兴奋变得疲惫，我默默回家，甚至都不愿和人谈起，那个“讨厌的小男孩”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被讨厌的地方。从那以后，小店孤独了起来。我再也没有见到墨镜男和红脸可爱的女孩。只是听说，他们大概一起离开了这个地方。
我把漫画书扔到一旁，我的父亲还没进屋，就在门口大喊我的名字，我慢悠悠的过去。他便指责起我来，说因为我的缘故，“春”死了。他说，你放学不等春，还故意的从他家门口过，春的母亲平常喜欢坐在店门口听收音机，你一过去，她就问你，春怎么没和你一起回家。你结果老老实实的告诉她“春没交作业，被老师留在学校打扫教室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老实？现在春在家里喝了农药，自杀了！
我大脑空白的看着爸爸对着我指指点点。
我想春死了到底是什么意思，以我这个年龄要不是有了先前的事件，我甚至都不知道死亡到底是什么含义，死亡代表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我想到的爷爷，他已经年迈，奶奶身体也不是很好，走路都摇摇晃晃，那晚，我想了很多，我流泪，我一刻不停的对自己说，“大人都是骗子”他们总是胡言乱语，总是会不经意的带来疼苦。
很久的时间里，我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到春，他在我的梦里和我玩耍，我给他道歉，我说，我不应该生你的气，我一开始是挺生气的，所以走了你家的路回家。可是我真的不晓得怎么说谎话，我对不起你。而且，男孩给女孩买东西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不说话，只是邀请我去钓虾，可自那以后我在没有去钓过虾，我想他，很多不经意的话被我回忆起来，他说，我以后如果不读书就去江南市场捡钱，那里人多，老是掉钱，好多人几角钱都不要的，只要脸皮厚，每天随便都可以捡七八十块，我想，我之所以看不到他，他大概是一个人偷偷摸摸的躲在什么地方捡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