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
凄嚎回荡,山猪应声而倒。
宠渡骨碌碌爬将起来,抹去嘴角血渍,并指望魂简一打,便见有白芒射出,罩住山猪,玉光缭绕间,描个模糊猪样。
此等光景,与道门炼制命牌颇有相似,宠渡每每见之,颇以为奇。
只因归元魂榜一年之期将近,宠渡铆劲儿猎妖斩兽,困了便以天为被靠石而歇,饿了便摘瓜取果聊充饥肠,不曾回得洞府。
昔年在万妖山中有过此般磨砺,倒也不以为苦。他本是斩妖的行家,数月工夫,总得三万六千五百魂点,离上榜已然不远。
正是捻指光阴似箭,果然岁月如流,不觉时近仲冬,但见阴云密布、朔风凛冽,纷纭舞雪、遍满群峰。
而今符纸丹药告罄,他不得不回坊市做番补给。
待魂简又收了两千点数,宠渡举剑剔下獠牙,烤只猪腿儿,吃罢出山。经传送阵,回坊市,入猎魂阁,将兽材换作灵晶,买了些符纸丹药,暂歇数日,又往山中来。
自思:“这外围山中,常有人至,想来已无多少厉害妖兽。若要多取魂点,当往深处行。”径寻那守阵弟子,打探数番。
“甚么?!你要往墟海深处去?”
“怎的,道兄为何这般惊讶?”
“去不得、去不得!”
“此话怎说?”
“道友有所不知,墟海深处多有厉害的妖兽,实在危险!”
“此事杜某也曾听说,却不知那山中妖兽究竟是何道行?”
“彼处灵气尤为浓郁,不比外围,山中兽族十之五六有归元道行,玄丹境的妖物亦不在少数。以道友这等修为,单打独斗不过斩得数只;若那些孽畜合攻而至,纵是再有手段,也只怕凶多吉少、难得幸存呐!”
宠渡闻说,不惊反喜,心想:“我修为尚有一丝方入中境,但这肉身之力,却非寻常归元境可破,那山中倒可去得。不然,如何能猎取更多魂点?”
便道:“多谢提醒。但某人心意已决,如何可去海中山,还望道兄不吝赐教,杜某感佩。”
“你这人,说了去不得,怎还这般固执?!”那人摇头晃脑,拗不过宠渡,只得相告:“墟海深处的山中,并无阵法可通,必走水路,若无水族截道,或可得往!”
“水族截道?”
“正是。道友也当明了,这墟海不比地上,尽是鱼虾蚌蟹之类的水怪。此前受水族侵扰,船翻人亡并非鲜例,道友当三思而行。”
“如此有劳了!”宠渡谢罢欲走,却听人道:“道友且留步!”循声望去,见一锦袍男子,问曰:“道兄何故叫住杜某?”
“吾名黄客。”来人稽首道,“方才听道友之言,欲往墟海深处,可是?”见宠渡只点头不言,笑道:“这却好!我等也是这般,莫如同行可好,彼此也有个照应。”便将身后几人唤上前来,与宠渡逐一见礼。
这几人本也是萍水相逢,此前并不相识,只因那黄客年岁稍长,有上境修为,乃是归元魂榜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得点八万七千,排名六十三位,故尊其为首。
其中一人道:“杜道友不必多虑。深海诸峰颇多险境,迟早需结伴而行。既如此,我等相请不如偶遇,就此同往并无不可。”
“沿路水怪不少,确有结伴之必要。除那黄客,余者皆是中境修为,若起歹意,却拦不住小爷,大不了施个水遁走脱便是!”
宠渡心念电转,遂与众同入阵中,到得一山,名曰“望海峰”。
此峰已是传送阵可达最远之地,山中妖物早被尽数剿除,转作众修往来歇脚之所。过了此山再往里,便是墟海深处。
山下水面泊着巨船,大者长五十丈、阔十八丈,中者长三十七丈、阔十五丈,巍然而立,自有气度。
历来富贵险中求,墟海深山虽多艰险,却不乏人问津。在那巨船间,聚有数千修士,皆是上下有序,有登舟的、有归航的,一派热闹景象。
宠渡一行人上得船来,放眼所见,尽是出海的同道,总有四百来人,或三两成群,或五六结队,小半数乃是玄丹境的强者,余众修为参差,最不济也是宠渡这等归元初境之辈。
只这一船人,便抵然谷大地上二流宗门实力了。
宠渡细寻半晌,不见鬼武与那庄公子,心中亦喜亦忧,忖道:“那鬼武好生招厌,未在此间碰上倒也是好事。但数月不曾见,却不知那庄公子是否无恙?”自知无奈,暗叹一声,与众寒暄阵阵,只待正午起航。不题。
且言首阳宗道子朱费,遣人暗查宠渡踪迹,怎料其窝在山中数月不出,自然遍寻未果,只道他已离了墟海,按下此事暂不追究。手下弟子得闲,也常入山猎妖,内中便有五人,正在同条船上。
那首阳宗声名闻于遐迩,周遭修士闻说几人身份,皆来见礼,少不得恭维奉承,就把那几人乐得晕乎乎、飘飘然。
忽起一声炮响,时辰已到,解缆拔锚,数船并行,出海而去,不必细表。
时值仲冬,海面水雾氤氲,恍似仙境。众修时走时停,非止一日,只因各有所往,数船早已分道扬镳,同船之人更为熟稔。
有道是“千虑一失”,宠渡虽有意回避,仍被几名首阳弟子瞧见。好在换了相貌,那几人修为高不了他多少,倒看不破此等障眼法,却不免起疑:“此子为何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照我看,说不得便是道子命我等找的那人!”
“瞎猜无益,叫他撤了道术,一看便知。”
“若当真是那贼子,当合力擒了,押回洞府,听候道子发落。”
“不可、不可!那小子肉身颇坚,贾师兄七人也未曾拿下,你我这点本事,恐非敌手!”
“此言极是!若真是他,我等也当装作不识,只暗中盯住即可。待回坊市,禀明道子,自有区处。”
这一日,正行舟水上,几人拦下宠渡,非见他本相不可。宠渡岂会甘愿?道:“几位好没道理!某人行事,与你等何碍?怎就强人所难,要我撤了法术?想我道门之中,也无此规矩。”
群修见他几人理论,早聚拢来,听罢此言,不住颔首称是。皆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谁没有改相变貌行个方便的时候?却不知这几人为何非见此子真容?”
首阳弟子不依,朝众人稽首道:“诸位同道有所不知,不久前本宗弟子被杀。数月来,我等寻遍坊市,未有那凶手踪迹,就怕那贼人换了相貌。此番作为,亦属无奈。”
又对宠渡道:“哼!好叫你知晓,这船上但凡施法障眼者,我等皆已查过,你是最后一人,焉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