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故事是这么讲的,说山蝎要过河。试问山蝎不待山里,下水作甚?——你不要纠结这个,故事就这样。
说那河面上,无船无桥,只能游过去。但山蝎不会凫水呀,好急!咋办?问岸边蛤蟆:“可否驮我过河耶?”
蛤蟆不干,问其为何,答曰:“你要蜇我。”山蝎笑道:“此言差矣。你细想,我若蜇了,也要淹死,怎敢蜇?你不要怕,尽可驮得!”蛤蟆脑子抽筋儿,没多想,以为说得对,驮蝎游水。
刚下河,山蝎就想蜇。莫法啊!这肉质、这角度,蜇下去定然很爽,不蜇才遭天谴。但小命攸关,岂是儿戏?好无奈,只得忍着。
行一路,憋一路。到河中央,山蝎实在憋得难受,暗想:“也就碰碰,庶几无碍。”扬起毒刺,小蜇了一下,大呼曰:“真爽!”
蛤蟆渐感身麻,晓得糟了,死前问:“你个山爬子!说好不蜇,又来刺我,怎这生无信?”山蝎悔之莫及,望天叹曰:“奈何、奈何!此乃本能耶!不蜇不舒坦!”蛤蟆道:“你爽此一时,却害你我之命,何其愚哉!”
结果如何?
蛤蟆沉,山蝎卒。
呵呵!大抵本能作祟,只可暂缓,万难久压,非得宣泄出来,方觉舒坦。世间生灵,皆有本性,概莫能外。人亦如此,甚而更难自持。
却说鬼文听有劫数,谨遵玄冥之令,闭洞不出。这厮本喜男子,怎熬得这等寂寞?初时尚可,次后来,简直受不了,日享男子三回。奈何老想着宠渡美貌,总觉不够味儿,心中奇痒难耐,直似猫抓。
躲了旬月,便如山蝎,鬼文亦憋不住耶,自思言曰:“过此时日,料无事矣。莫如……再问问冥主?若如先前,还叫我避开,不得待至发霉?不妥、不妥!”挣扎半晌,终敌不过本性淫念,心生侥幸,径出洞来,暗觅宠渡。
时当刻完鬼画符,宠渡一如往常,多在鬼域炼气,少回宗内。鬼文遍寻不见,择地蹲守,候有七八日,始见其人。
想他身蕴菩提,真个玉树临风。那娘娘腔念叨既久,怎不悸动?看在眼里,喜在眉梢,登时面红耳烫,心头有只小鹿乱撞,砰砰直响,一时忸怩作态,掩面笑道:“羞死人耶!”忙坠在后边,随入鬼域,将手中折扇甩开。
得说这世间,大抵天数早定,总有命运不济者,阴年阴月阴日阴时而生,属纯阴之体,实乃邪宝良材,不免受左道觊觎。
便如玄冥,至恶之徒,数百年间,采女婴二十有四,抽炼生魂,封印二十四小尸,制有子母两扇,一小一大,名曰“七情扇”。
眼前之扇,扇骨尺长,乃是母扇,可分七色,对应人之七情,每色扇面,各绘仨图。当下展开,作粉色,主情欲。上有“淫三尸”,乃三个女娃娃,埋首低眉,红扑扑,粉嘟嘟,羞答答,本自可爱,奈何浓妆艳抹、搔首弄姿,总透着诡异。
鬼文心想:“此子本事非凡,若一击不成,叫他警惕,反为不美。”不敢大意,催功抖扇,将娃娃都放出来。
三个女娃化成婴尸,身长不及两尺,裹了黑肚兜,滚作一团,咿咿呀呀,望雾中爬去。
话说宠渡点起骷髅灯笼,正自端坐,无有察觉。蓦地里,隐闻阵阵啼声,细听半晌,愈来愈近,暗自讶道:“怎似婴儿哭声?”
正想着,灯笼蓝光下,晃见有女婴爬来,宠渡笑曰:“你是何怪,倒是可爱。”想要逗她。
叵奈婴尸见了活人,凶性大发,双目猛瞠,大如鸡子,咋咋呼呼爬来,阴厉大叫间,抖出两排尖牙,扑上就咬。
其声刮耳,乍听之下,宠渡背脊发麻,早提了灯笼,跃在旁边。婴尸一口咬空,仍复来咬。宠渡且跑且言:“乖娃娃!小爷不曾惹你,怎追着不放?!”怎见得声声厉啸,自雾中又爬出俩,双腿儿猛蹬,落在背上。
宠渡又跳又甩,婴尸抓不牢,直望下滑。一个没了踪影,一个揪住衣摆,反荡在左肩,望他脸上,森口大张,却不咬。
宠渡大骇,“你个鬼娃娃,是要喷啥东西?!”右手疾闪,将女婴抓下,运劲猛捏。——砰,响一声,婴尸爆裂,散有团团粉雾,凝作鬼头,要来罩他。
说此粉雾,只吸了星点,便头晕目眩,宠渡晓得有古怪,暗运玄功,化去粉雾,保灵台清明,忖道:“怎瞬忽蹿出三个?!这鬼娃非是野生,乃有人祭养!”心思急转,已想明白,且奔且喝:“何方道友,敢请现身!”
起阵阴笑,鬼文道:“小哥哥!可还记得人家?”宠渡暗骂:“是这娘炮!”笑曰:“原是鬼文师兄!你我同列三鬼,该当井河不犯,何故扰我修行?也不怕有伤和气!”
鬼文道:“数月不见,可想煞奴家。只望小哥哥,与我同入香帐,待得一晚,如何?”宠渡道:“你这娘娘腔,不害臊!”鬼文不恼反笑,“你看看!小哥哥既不愿意,人家只有来捉了。”
宠渡也笑:“宗内弟子无数,你不去挑,非来祸害我?”鬼文道:“那些个粗胚,如何比得哥哥耶?”宠渡道:“纵你在玄丹初境,要拿我,也不见得容易!”鬼文道:“晓得哥哥厉害,故我带来二十四个娃娃,与小哥哥一起耍。”
啥,二十四个?!
想想,女婴本自可爱,胖胖的,肉肉的,看了忍不住摸两把。奈何这女婴,眼巨如鸡子,嘴大似血盆;獠牙交错,咬得锵锵响;尖叫着,飞快爬着,周身鬼气缭绕。你敢抱来逗逗?仅一个,已叫人头皮发炸,何况二十四个?
只稍微想想,已掉层鸡皮疙瘩,宠渡不敢多思。回见粉雾复作婴尸,与另一头紧追在后,暗道:“先前明明有仨,怎少一个?”正自警惕,万不料储物袋中冒个粉头,大跳惊呼:“好个鬼娃!几时钻入我袋中?!”
这婴尸却不同,笑嘻嘻的,翻出袋来,落在地上,不爬行,反立着走。左手执幡,右手拖剑,不与他纠缠,扯腿就跑,跟捡了宝贝似的。飞叉叉的德性,直似唔嘛,简直一个模子里抠出来的。
宠渡本自哑然,凝眉细看,剑是碎灵剑,幡是招魂幡,悚然大惊,喝道:“好小鬼!敢抢爷爷宝贝!”走个遁地术,赶在前面,夺下剑幡,抬脚将婴尸踢飞,惊哇哇叫着,落在雾里。
但到底晚了,纵是宠渡再快,鬼文也早看真切,比他还要震骇,“招魂幡?!怎在你手中?!”旋即明白,脱口道:“你杀的鬼武,是也不是?!”
当真人算不如天算,宠渡左躲右藏,只因此鬼婴,一番心血付诸流水,心中好恨,暗骂不已。自思:“纸包不住火,若不杀他,憋憋瞒不住。”反心绪平静,冷冷道:“是又如何?”
鬼文跳出来,笑道:“你不要怕,我不在意那匹夫死活。只需你从了人家,我自不会报与冥主,保你无事。”
哈?从了你?跟你这娘娘腔,共度一宿?传出去,怎得了?小爷不要面子的呀?呵呵,还不如叫玄冥老鬼炼了!
宠渡当然不干,大骂曰:“你个娘娘腔!白日做梦!既被你识破,便留你不得,莫怪小爷辣手无情!”忙化个饕餮恶相,灯笼光焰下,黑炎蓬蓬,望对面咆哮扑去。
好鬼文!已有提防,甩手间,折扇变作三丈之巨,搅动冥气,劈面斩下,破去饕餮,没打着人,落在地上,只打得尘飞土溅,留有道深壑。鬼文尖声笑曰:“小哥哥真厉害!学鬼术不过数月,竟有此威势。”
宠渡道:“那你可别放水!不然怎么死的,都不晓得!”连放符纸,化数个鬼物在前,急取扶幽鬼戟,使起遁影诀,紧跟在后。
那等鬼物,持斧摇锤,直奔对面,其速如风,快至毫巅,眨眼将至。鬼文虽是轻佻,于斗法生死之事,却不疏忽。早跃起空中,连舞折扇,卷起股股阴风,非是寻常,风藏剑意,顿将鬼怪打散。
那娘娘腔落下地来,未见人影。正自惊疑,不防宠渡已使遁术,潜入土里,此时钻出来,恰在背后,提戟直刺后心。所幸道行在那儿,察觉得早,千钧一发之际,侧身避开。
但见戟上鬼耳,贴着下巴,险险滑过。宠渡手上乍紧,顺势横扫,打算割他喉咙,只把鬼文惊身冷汗。
想那厮也是斗法的行家,十分不俗,临此险境,却不乱章法,早料有此变招,掩一扇子,——当!闷响一声,荡开鬼戟,掠在旁边。
鬼文直呼“好险”,反手疾挥,霎时平地生风,抟作风球,将人裹在里边。未料他肉身之力,实在了得,纵有凛凛剑意,却无可奈何,只打得“噌噌噌”响,除了划些浅痕,死活破不开。
这娘炮见此肉身之力,自发想起某些部位,淫心大动,翘指笑曰:“小哥哥,你真硬!”宠渡笑骂:“你这淫棍!不发春能死耶?!”
鬼文见他笑,更来劲,作态嗔道:“哦哟!心肠也硬!我全心全意相待,你却一点也不怜我,当真舍得下杀手?”
宠渡道:“早说别放水,以为我洗刷你?你也晓得,冥主既已化神,我这遁术再妙,也跑不赢他。唯有将你杀了,我才有活命之机。是去是留,彼时再定。”
话虽如此,也觉奇怪。按说冥宗近在咫尺,报信很容易,但这厮非但不报,反与他缠斗。
宠渡百思未明其意,殊不知,鬼文此来,主因两点,一想拿人入帐,以成好事;二想试出他的原本功法。
“好鬼狂!肉身力强,遁法难测,道术非凡。若不多来几个娃娃,无法迫他现原形!”
鬼文思量片刻,笑道:“小哥哥,可恨你我是冤家,天注定的。你伤有分毫,非是所愿,我故此未下狠手。非是如此,你早死矣。”
宠渡暗想:“此话之意,想是后招厉害?这场死斗,左右免不了,与其时时提防,提心吊胆,莫如趁此用话相激,诱他使大招。打不打得过,一看便知。若打不过,立马就走。”想罢,只放声狂笑,并不言语。
鬼文问:“小哥哥笑甚?”宠渡道:“我既号‘鬼狂’,自是狂傲的。不意你这娘炮,却比我更狂!不单把牛皮吹破,还吹上天去耶!”
鬼文道:“这话怎说?”宠渡道:“我道行不及你,确难言胜。但若想留我,你却无此本事!”鬼文不怒反喜,笑曰:“留不留得下,试过便知。莫如……你我打个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