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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追债途中遇故人

王国光用手揉摸着眼睛,不言语。那人凑过身来,关心说道:“我给你看看。”他挪开王国光的手指,细看那只挨打的眼睛,说道,“眼皮有点儿肿,眼球倒没事儿,问题不大,师傅,疼不疼?”

王国光说:“没事儿,不疼,你别在意。”此时他的火气消解了一些,他怕对方过意不去,反而安慰了一句。

那人亲切地望着王国光,坐下后,他从皮包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王国光,真诚地说:“师傅,等一会儿我要下车了,这是我的名片,今后有什么事,你来找我,也许我能帮上忙。”王国光接过名片,礼貌性看一眼:任明生中国人寿保险公司四原分公司经理。

王国光抬头望他一眼,把名片装进上衣兜内。忽然,他觉着这个人眼熟,不知在哪里见过,仔细搜寻记忆,猛然想起两年前那个黑夜,在站台上提醒运转车长锅炉车厢着火的那名男子,听那声音文雅俏皮,多么像他。

王国光试探问道:“任经理,两年前,你是不是去过三原?”

任明生笑道:“我经常去三原,每年得去好几次,你指的是哪一次?”

“2007年初夏,在三原火车站的站台上,车厢冒烟,你是不是提醒过运转车长,火车着火了。”

任明生一下子想起来,高兴说道:“哦,是呀,是呀,半夜坐车那次,站台上黑烟滚滚,好像车厢着火了,让人挺担心的。你是?”

真是他!

王国光兴奋地答道:“赞扬你的那个人。”

任明生仔细瞧他一眼,认出他来,“对对对,你当时剃了一个秃头,灯下还反光呢,挺显眼的。”

“是呀,是呀,那时我剃了一个大光头,不好意思白天走,坐了晚上的车次。”

任明生笑道:“当时我还挺奇怪,你长得像个文人,怎么剃了个光头?还猜了半天你的身份。”

王国光摇头笑道:“当时形象确实欠佳,不像你,人也标准,觉悟也高,明显优于别人,要不你当经理呢。”

“哪里,哪里,”任明生急忙摆摆手,谦虚道,“两年前我还不是经理,那次我们几个同事去三原参观学习,恰遇第二天公司有个重要会议要开,通知我们参加,我们几个急着往回赶,乘坐半夜的火车,不料闹出那么一起笑话。师傅,看来咱俩挺有缘分,今天又遇上了,还帮了我的忙。”

“别客气。”

“师傅,你贵姓?”

“免贵姓王,名国光,叫王国光。”

“哦,国光,我就叫你国光吧,这样觉着亲切,你在什么单位工作?”

“东铁公司,当电工,单位效益不行,现在正在轮岗。”

“哦,我知道这个单位,东铁公司现在不景气?”

“不景气,说不准哪天倒闭了。”

“咦?”任明生不解地问,“地方铁路应该是可以的,怎么会不景气?”

“东铁公司不一样,上面高管们争权夺势,拉帮结派,不守规矩地胡搞,下面的员工溜须拍马混日子,人们有劲儿不往一处使,各打各的小算盘,你说怎么能搞好?”

“怪不得。”

“这样的公司倒闭了,倒也省心,省着员工对它抱有幻想,死守着它,将来害人害己。”

“看来你在单位里过的不如意,我认识你们公司的钱总经理,我给你引荐一下,将来好发展,怎么样?”

“任经理,谢谢你,我没有这种的愿望。”

“你倒是挺有个性。”

“我想靠自己的能力在社会上立足,不靠关系。”

“那样恐怕不容易。”

“不容易也得这么做,人活着总得有点儿志气。”

任明生眼光一亮,思谋片刻,掏出手机说道:“国光,你把电话号码留下来,方便咱们以后联系。”

王国光马上把手机号码告诉了他,任明生在手机的键盘上操作一番,把号码输进去,储存完后,咧嘴笑道:“你这个人与众不同,实属难得。”

王国光摇头道:“我是个老古董,品质与社会格格不入,将来可能要被淘汰。”

“不可能,社会向前发展,逐渐纠正不合理的现象,你刚才为社会起了示范作用,你这样的人多了,社会风气就会慢慢好转起来。”任明生鼓励他。

“没那么简单,我这种人被别人当成缺心眼。”

“没有人那样认为。不要失望嘛,物极必反,现在社会风气已经糟到了极点,以后只能往好的方向转变。”

“难说,我对功利化的社会不抱指望。”

任明生宽劝慰他:“不要走极端嘛。”

这句话让他愣住了,他暗想:“极端,我怎么变成极端分子?”

车厢猛然咯噔闪晃几下,惯性使旅客们倾斜起身体,惊异向外望去,只见窗玻璃上映出高大的建筑,原来列车进入四原城区,刹车降低了运行速度。几分钟后,车体通过道岔区,摇摇晃晃驶入站内。任明生起身,与王国光握手言别,转身走向车厢门口,王国光客气跟在后面,送他下车。临下车,任明生心生一念,从皮包里掏出两本书,递给王国光,交代他好好看一看。王国光不便推辞,伸手接过书来。

任明生说一声“再见”,踩着踏梯下车而去。王国光呆呆站在门口,望着任明生快步穿过站台,融入出站的人流中,他再次想起两年前那个夜晚,感叹人生的机缘巧合,可见,人生并不孤单,总有一些缘分贯穿在里面,让人新奇激动,他又想起了周秀丽,不知何时能与她再见。

两分钟后,列车鸣笛,徐徐开动,王国光回到座位上,拿起那两本书细看,较厚的一本叫《佛教故事》,较薄的一本叫《不可思议的因果关系》。随手翻阅几页,立刻被里面的小故事吸引,读过几篇,暗道:怪不得他那么阻拦我,原来他信佛,是个佛系人员。

那本《不可思议的因果关系》尽写因果报应、生死轮回的事情:人活着时做了坏事,死后要受什么惩罚,活着时做了好事,来生又会得到什么善报。说得有理有据,看得他心惊肉跳。王国光对照自己的行为,觉着还没到下地狱的份儿,心里安然了几分。他警示自己,绝不能做伤天害理和损人利己的坏事,绝不能因小失大,死后堕入地狱里去,书中那下油锅,石磨磨的滋味,想一想都毛骨悚然。

他思谋:其实,做人还是老实本分一点儿,穷一点儿、窝囊一点儿无所谓,起码不担心遭报应,心里踏实安宁,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

内心安宁是一种福分。

王国光回想过去所受的种种挫折和磨难,暗道:可能是上辈子作恶的报应吧。

列车到达三原站,王国光还舍不得把书合上,他用手指夹住书页,跟随人流下车,他仿佛找到了精神的绳索,牢牢抓住,不敢放松。走出车站,他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思问:“这些人有多少个能上天堂?有多少个要入地狱?”答案是:在如此尔虞我诈的社会里,下地狱的肯定比上天堂的多。他想起父母,亲戚朋友,不禁对这个功利的世界充满了慈悲。

往家走的路上,他反复吟诵着书中的一首诗:“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他悟到了人生的喜悦,这喜悦如这苍穹夜空,宁静而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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