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天上飘起了雨丝，蕲芳华有些饿了，铃兰便撑着伞去厨房给她找吃的。
铃铛在屋中服侍，按摩她有些酸痛的小腿，随口问道：“小姐，您今日可把周姨娘给得罪透了，回头肯定给咱们穿小鞋。为了二夫人他们，值得吗？”
“哦，你以为我是为了二婶？”蕲芳华靠在美人榻上，手中是本南朝的杂书。
“难道不是吗？”铃铛认真地反问。
蕲芳华失笑：“嗯，不知不觉中，我倒做了件让自己留美名的事儿。”可惜，纵使张氏知道了，心里也不会感激她。
乌眸微眯，她浅笑道：“铃铛，你说你家小姐是个怎么样的人？”
“小姐心地善良，聪慧娴熟，又长得如此美貌，放眼整个凉都，就没有哪家千金能比得过小姐。”主子当然还是自家的好，铃铛毫不吝啬地夸耀。“小姐是好人！”
“好人啊~”蕲芳华噗嗤一声自嘲：“我可能是任何一种人，却唯独不会是好人。”
铃铛愣，她又继续说着：“你和铃兰年岁相当，心思却比她细腻沉着，可终究年纪小了，经历得太少。”
“让小姐失望了。”铃铛低着脑袋，有些沮丧。
“失望倒谈不上。”蕲芳华道，“只是你仍需磨砺。在旁人看来，我严惩下人，给了周氏难堪，是因为心软怜惜张氏母子。恐怕没人知道，我不过是在锻刀而已。”
“锻刀？”这什么意思？
“是啊，要磨出一把利刃，除了钝刀的材质好，还得有块坚硬的磨刀石。”她乌眸幽深透着秋雨的凉意，“将军府后继无人，周氏多年低首雌伏，不就是等着祖父百年归去，将之占为己有！我答应过祖父，不让门庭凋零家族没落，自然不能让周氏在府里做大。”
“所以，小姐认了二夫人，是为了让他们对付周姨娘？”铃兰问。
“要对付周氏用不着这般费心思，只不过是用她做磨刀石，好好磋磨下张氏母子。”凉都这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权贵之人，想要守住将军府的家业，心思手段无一不能缺。“等到能站稳脚跟当家做主，那才是他们最有用的时候。”
“……”铃铛睁大着眼，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算了，等日后你就明白了。”蕲芳华放下书卷，伸了下懒腰。“差人去松鹤堂问问，祖父是不是回来了？”
“奴婢马上就去。”拿软被盖了她的腿，铃铛退下去找人打探消息。
没一会儿，铃兰也回来了，除了几样可口的点心，还有盅冰糖燕窝。伺候时，顺便还把自己听到的八卦说给蕲芳华听，大多是关于下午被严惩下人们，以及蕲芳华与周氏叫嚣，抬高张氏母子的事。
周氏在府中经营多年，处事尚算公道，待下人也算好，很得人心。自然而言，蕲芳华的言行就让人生厌多了。
什么仗势欺人，骄横跋扈都出来了。
对此，蕲芳华不置一词，嘴长在别人身上，管那么多干嘛。
没多时，差去松鹤堂的丫鬟春夏也来复命：“不好了大小姐，老将军受伤了。”
“怎么回事？”蕲芳华惊得瞬间起身，脸色难看。
春夏被她突然迸发的气势吓得气息一弱，嗫嗫道：“奴婢听说，是老将军冲撞了摄政王，被摄政王治罪了。”
“走。”一听，蕲芳华是坐不住了，急匆匆朝松鹤堂去。
蕲嵩一回府，松鹤堂就乱了，管家着急忙慌地差人找大夫，小厮仆妇忙前忙后，闹得整个松鹤堂乱糟糟的。
蕲芳华赶来时，刚好和带着薛翎儿赶来的周氏碰个正着。可大家看彼此都不顺眼，谁也没搭话，前后进了房，大夫刚给蕲嵩把了脉，开了药方，被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
“大夫，祖父伤得严重吗？”薛翎儿脸上尽是挂不住的担忧，言语神态上表现出来的比蕲芳华这个亲孙女都还情真意切。
周氏也跟着搭了句：“老将军的身子还好吧？”
大夫道：“没伤着筋骨，可到底是年纪大了，得好好养着，最好在床上躺一个月。”
“祖父。”蕲芳华上前抓着他干枯的手，蕲嵩侧着身子躺着，看孙女儿忧心的眼神，笑着道：“芳华，爷爷没事儿的，别皱眉，不好看。”
“好好儿的，摄政王为何要处罚祖父？”她都劝蕲嵩放弃兵权了，应该不会招惹到徽音才对啊。
一说这个蕲嵩就脸臭：“哼，乱臣贼子~”
“反正你别管了，爷爷年纪大了，也趁着机会好好养养。好了，爷爷没事，你们都回去吧。”挥着手，满脸不想多说。
周氏一听和摄政王有关，忍不住多问了句：“真没事？”
“没事没事，都走都走。”蕲嵩直接赶人了，连蕲芳华也一道算了。
看他顽童似的耍脾气，蕲芳华忍不住就想笑。
突然，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嚣声：“老将军，您可得为小人们做主啊，大小姐……”
蕲嵩脸一沉，朝送走大夫匆匆赶来的管家劈头盖脸斥道：“怎么回事？”
管家正欲回话，蕲芳华已然截了话去：“管家，那些人统统关柴房去，明日再行处置。”侧身，声音又是一冷，当着蕲嵩的面毫不留情道：“周氏，你若管不好将军府，就把权利交出来！”
“这，这，老将军，这事儿妾媳不知啊。”周氏慌慌张张地解释，表情好不委屈。
薛翎儿也柔柔弱弱地道：“大姐，你为何这般说我母亲，她对将军府一向尽心，爷爷也是清楚的啊。”
呃？蕲嵩的目光在孙女儿和表情难过的周氏之间打转，没搞明白这又是怎么了。
蕲芳华冷冷地看着那对母女：“别揣着明白当糊涂，当所有人都是傻子！”
“老将军，妾媳冤枉啊。”周氏攥着帕子，扭头就哭了起来。
蕲嵩受着伤，心里本就烦着，又听到她哭声，感觉脑子都大了，不悦道：“翎儿，带你母亲回去。”
然后吩咐管家：“按大小姐的话做。”
“是。”管家得了准信儿，赶紧去办事。
而蕲芳华看周氏还不走，声音透凉：“你不就是想要个说法么，明日本小姐定给你个结果。”
但愿，那个时候你别后悔今晚的举动。
瞅见她浸凉深邃的乌眸，周氏顿时后牙槽生疼：该死的小贱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