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含语速很慢,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要拿出很大的力气。
“我的英语成绩一直很烂,决定考研后我就下决心把英语提上来,于是我没日没夜的背单词做题,我知道我只要和她说话就会停不下来,而那样一定会耽误我复习,所以我就有意减少和她联系的次数。她一开始不理解和我吵架,我只觉得她就是发发公主脾气过去了就好了,我也就没多解释。因为学习压力大,我主动找她的时间和次数越来越少,后来慢慢的她也不闹脾气了,我以为是她终于理解我了。到后面索性我就完全和她不联络,有时候几天才发一条微信。”
冯含顿了顿,继续说:“后来我去北京找她,她和我提分手。”
林宁忍不住问:“她说分手你就答应了?”
冯含默默地摇摇头:“起初我是不答应的,但她执意要分手,还找各种理由说我不考虑她的感受不爱她了,像变了一个人。我以为我们的爱已经很深了,一定会互相理解互相考虑,我以为她一定会理解我的。我就是仗着她爱我,伤害了她。”
冯含的声音变得低沉,林宁听得出他喉头的隐忍,只是她没想到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冯含还是无法平静面对,林宁无法想象他们当初爱得多深刻。
冯含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你遇见我那次是她提分手后我第三次去北京找她。我从来没有想过和她分手,我们交往时都想好了未来的生活,在哪里结婚,在哪里定居,生几个小宝宝”冯含的眼神又变得空洞,缺乏生气。
“哪怕在她斩钉截铁的拒绝我的道歉后,我也没有想过我俩会真的分手,我始终觉得她就是生气了,很生气很生气的那种生气,那口气在她心里一时消不了,可是总会消的。我们一定是会永远在一起的。”
身边这个高大帅气的男人,此刻却单薄如一张被主人无情扔弃的扑簌飘落的白纸,轻飘飘地坠在地球表面,毫无重量。
冯含说得气郁,林宁听得胸闷,她恨不能让时光倒流回到相视无言却温暖轻松的惬意的午后。她郁闷的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八百遍,怪自己多余问这一题,把气氛搞得这么这么糟糕,更糟糕的是冯含又掉回那个时间的黑洞。
林宁的倔劲上来了,既然已然这样索性今天都问个明白。她灵敏地捕捉到冯含今年一定要考上研究生这个微弱的信息,她问:“今年一定要考上研究生吗?”
冯含转头看了林宁一眼,回答:“嗯”
“可是你很爱你的女朋,哦不,是前女友,因为考研和她分手你认为值得吗?”
冯含不说话,沉思许久他才开口:“我不知道,可是不管怎么说我今年都必须考上研究生。”
林宁:“我能问原因吗?”
冯含缓缓地说:“我答应了我妈,今年要考上研究生,这也是她的遗愿。”
林宁惊讶无语,这一刻她真的有点恨自己,任性的刨根问底满足了好奇心,却几次三番把冯含推入尴尬和回忆的痛苦中,她林宁不了解冯含母亲的离世对冯含和他的家庭造成了什么样的毁灭性的打击,也不了解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却失去了女友对冯含来说意味着什么,只一门心思要解开心中的疙瘩,现在疙瘩解开了,可又能怎么样呢?
冯含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小康之家,父母经商,家庭条件原本很好。
冯含是冯家唯一的独子,从小备受宠爱,作为商人的父母见惯了生意场上的三教九流,因为文化程度不高吃过不少亏,于是便寄希望于儿子,希望他能成为一个有学识有修养的读书人。
可是在冯含20岁那年,他妈妈被查出患有乳腺癌,为了给冯母治病冯家花了不少钱,生意也一落千丈,最后还是没能挽留住冯母的生命。冯父痛失爱妻,精神受到非常大的打击,无力再支撑家业,便宣布退休,将所剩无多的生意和厂房变卖,仅留下一笔数额并不大的钱给冯含读书。
冯母临死前留下最后的愿望,让冯含好好读书,希望他能至少读到研究生。在她的观念里,研究生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学历,这样至少能保证心肝宝贝的儿子走入社会后不会因为没有文化而受欺负。
这一下午带给林宁的震撼实在太多,冯含的忐忑与坎坷她虽然无法感同身受,却也能体谅得几分。
秋日下午的阳光热气散得很快,海水开始涨潮,伴着潮湿水汽的海风让林宁感到微微凉意。
冯含恢复平静,看看身边早已眼泪婆娑的黄衣女子,伸手把她搂进怀里。
林宁还来不及消化冯含的悲伤,就觉得浑身一热,冯含强有力的手臂让她天旋地转地跌进如大海般一望无垠的温暖里。
林宁没有拒绝,也没有挣扎,仿若无骨地偎在冯含的怀里。任他散着浅浅的洗衣粉的清香的白色衬衫在她耳鬓摩挲,她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松弛。
“靠海的城市经常会出现一种奇观,不知道你见过没有?”冯含低头,在林宁的耳边轻声问。
“嗯?”
冯含指着对面的高楼说:“有风的时候,雾气会集中在半空中,把那些高楼建筑缠绕起来,在地面看过去就像那些建筑都长在云里,有些景致好的地方就像仙境。”
林宁不解地问道:“风不是会把雾气吹散吗?”
冯含笑了,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说道:“吹不散,那是平流雾”。
林宁是南方人,她眨了眨眼睛,即使怀疑也不再争辩,她喜欢看冯含认真和肯定的表情。
“有机会我带你看吧”冯含说道,不自觉地紧了紧手臂,林宁陷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