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登上这艘旧渔船，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我现在还不是很清楚。
身为苍伦学院的一名一年级学生，参与到这样重大的案件里，我脑子里到现在还是迷迷糊糊的。
自从刚才看着鲁嘉和安西娅大姐跳上别墅群岛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心就总是突突突的跳个不停，总感觉像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我可以告诉安西娅姐我不安的感受，却没办法阻止她踏上小岛的决心。况且，今晚的这趟行程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为了帮我满足莱尼的心愿。总不能到了最后一步，再由我提出临阵脱逃吧。
如今，莱尼还无精打采的待在船舱里，我打算还是先保护他这个刚刚恢复的病人为妙。
现在，我已经没办法判断，今晚和莱尼一起到这里来的决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了。
“小家伙，被夜风冻得够呛吧。”
邋遢船长穿着他那件简朴的褐色袍子走上了甲板。他手上正端着两个边都被磨白了的铜杯，上面冒着热乎乎的白气。他说话的口气带上了一丝训诫的意味，也许是我的年龄勾起了他回忆中的某个幼小的身影。
我能听出来，他对我这样刚满十岁就出来冒险的小家伙，语气中带着一种固执的溺爱。
“别看了，我想以他们的速度现在说不定都已经到达第一间别墅了。你年龄那么小，我想你姐姐和那位黑衣大人是不可能同意你跟上去的不是吗？”
邋遢船长揉了揉满下巴的胡茬，看似很随意的递给了我一杯饮料。
他看向我的眼神中仿佛带着一种慈爱，却隐藏的很深。
我心中有些抗拒，却总是被阵阵咖啡香所吸引。
也许是看出了我眼中的警惕，他笑呵呵的说道：“喝吧，简单的黑咖啡而已，没下毒。为了夜晚提神，我偶尔也会在船上备上一些。很多时候我们晚上在新哈顿市岸边过夜的时候，总需要留个人轮流放哨，那样的话一杯提神醒脑的咖啡可是必不可少的。”
我拿起杯子放到鼻尖下闻了闻，一种带着独特香味的咖啡味道钻进了鼻孔，还混合着一股淡淡的奶香。
“我不是什么小孩子，我今年已经是苍伦学院的一年级生了。”
虽然表面上口气很大，但我却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为了这杯美味的饮料而下嘴。
至少，我不会立刻把杯子立刻还给他。因为单是把这杯咖啡拿在手里，就给我带了许多温暖。
午夜在海面上航行，还真不是我这样单薄的小身板儿能够抗的住的。
“我们艾莲岛的人虽说没什么钱，可人性本质都不坏。”邋遢船长喝了一口咖啡，仰着脖子呼出一口热气。
我终于忍不住奶香的诱惑，很不情愿的吞了一小口进肚，温暖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到胃里，我顿时感觉到整个身子都变暖了。
可我嘴上依旧不依不饶的说道：“艾莲岛虽然很好，但也不全是好人。比如，那个面相狡猾的老商人，六十平米的房子竟然要一个月三万米拉的租金，他倒是真好意思开口。”
邋遢船长显然也意识到了我提到的那个人，脸上也闪现出一丝尴尬：“哈…哈哈……你说的是那个老吝啬鬼啊。那只是少数人罢了，提起他来，我也恨得牙根痒痒。”
我嘴里含着咖啡，想让这股热气尽可能长的停留在口腔里。
“那么老詹姆斯呢？我知道达斯老爹很怕他，可能欠了他很多钱。”
“额，艾莲岛旧港港口的老詹姆斯吗？你这个小家伙倒真是会挑人。他身为我们这些渔船的掌管者，平日里确实没少挤兑我们。我见了他也只能在他面前说好话。”邋遢船长听到老詹姆斯的名字后，脸上只剩下了无奈：“为了讨口饭吃，平日里没会有船长傻到主动去触碰他的霉头。”
“谁说的，总会有勇敢的人挺身而出的。”我有些不服气，想法还是小孩子们打架时的思维：“前几天我遇到了一位海岸警卫队的副队长，罗伊大人。他不仅敢于当面指出老詹姆斯的错误，还一点都不害怕他的权力。”
海岸警卫队由于其直接受贝尔葛王国王族领导的特殊地位，在新哈顿市的权力体系之中一直凌驾于最高处，让其他机构往往是又爱又恨。
不过，年少无知的我，或是处在社会最底层的渔船船长，都不可能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邋遢船长所知道的是，雇佣他的那位黑袍鲁嘉，似乎和海岸警卫队方面有着非同寻常的亲密关系。他知道就在刚才，鲁嘉刚刚和海岸警卫队通过话，让我们获取了夜晚航行的资格。
要知道，这片冰冷的水域毗邻着著名的冰麟空港。
为了空港的安全，海岸警卫队是决不允许有任何一艘船在夜晚横跨哈德森河的。
当然，今天的我们显然是个例外。
“海岸警卫队吗？那些王族老爷们离我们普通平民距离真是太远了，那些大人物有哪几个会在意我们普通老百姓的死活。”邋遢船长似乎有所触动，呼出一口气后，又吹出了大团大团的白气。
在艾莲岛的普通人中，有着关于上层人物们身份背景各种各样的传闻。关于海岸警卫队的成员们，最得到广泛认可的谣言就是那些穿着白色海军制服、装饰着金黄色流苏穗儿的官老爷们，都是贝尔葛王国的王族后裔。
我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然。
为人亲和的那位罗伊大人，怎么可能是那些大腹便便，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王族之人。
不过，我忽然想起了自己暗部的身份，心想着自己有朝一日是否也能成为某个大人物、或是关键人物：“如果我有一天成为了大人物，一定会好好关心底层的百姓！”
娜特莉曾经偷偷?给过我一个花瓣形状的徽章，八片柔软稚嫩的黑色花瓣围绕在几颗香槟黄的花蕊周围。不过硬要说成是花蕊的话，我觉得倒不如说成是几颗亮黄色的星辰，在黑夜中闪闪发光。
“哈哈哈，你小子竟然还有这么大的野心，有志气！”邋遢船长笑呵呵的，调笑的口吻远大于称赞。
我有些面红耳赤的还想要争辩几句，却又怕自己孩子气的会引来反作用，只好生生的把这口气吞到了肚子里。
“你的另一位伙伴怎么样了，他一直待在船舱里，是不是晕船了？”船长看出了我此刻的窘迫，会心一笑后揉着自己皱巴巴的胡子，试图帮我转换一下话题。
我又一次把暗部的徽章掖回上衣的口袋里，顺便紧了紧披风的领口说道：“你说的是莱尼吗？他身上的暗伤没好，应该还在船舱内休息。”
我想起了刚才莱尼苍白的脸色，觉得此刻还是留他一个人在船舱里最好。
邋遢船长闻言，点了点头，眉头微皱的向我说道：“你的那位同伴看面相年龄比你大很多啊，可身材却挺瘦小的。你们真的是同龄人吗？”
我想起了莱尼那总是习惯性向前佝偻的后背。也许是常年当老鼠当惯了，他总是习惯性的低着脑袋用眼睛挑着看人。由于常年营养不良的缘故，17岁左右的他甚至连我的身高都不如。
话说回来，莱尼的运气还真的挺差的。
被拉进堕天帮里当老鼠就不提了，后来还就被人脑袋开瓢做了恐怖的移植手术……
我能祈祷的，也就只有希望他以后不会因为脑袋不好使而做出什么傻事来了。在我眼中，莱尼是个很沉稳，很有头脑的人。无论是在战斗中，或是在日常的生活里，他总是能想出最合适的办法，他的大脑精密如同一同机械一般。
这还真让我感到有些惊奇。
莱尼说他自己从来没有上过什么学院，也没有学过太多的知识，可我总觉得他懂得好多，有些东西甚至连蒂娜医生都夸他比自己知道的多。难道……
我正脑补着莱尼身上可能发生的变化，忽然间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吓了我一跳。
“轰隆……”
一种地面塌陷的声音伴随着地面的晃动忽然响起，这种有些格外熟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该死，我在苍伦学院野外测试的时候就听到过类似的声音。
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地底蠕虫，可我当时确实是从地底蠕虫挖出的甬道中掉了下去。该不会又有什么虫子在岛上挖洞吧？
“船长大叔，小心！”
突然的晃动让我脚下一滑，手中的铜杯瞬间飞出，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混着奶香味洒了我一手。
“疼！”
哪怕是在寒冷的冬季，我依然觉得自己的右手被滚烫的咖啡烫伤了。
小岛上的震动随后传到海面上，引来了一阵汹涌的海浪。我们站的位置并不高，腥咸的海水击冲到了甲板之上，顷刻间便淹没了我的小腿。
“不要往船舱跑，路上你很可能会被海浪甩出去。抓住栏杆……浪头又来了……”邋遢船长的声音从水幕中传来。
我看到他为了警告我而长大了嘴巴，竟是连着喝了好几口海水下去。
因为鲁嘉说过我们有可能随时需要离开，为了能够迅速撤离，邋遢船长便没有下锚。本来在这样平静的海面上，不下锚停上半个小时也不算什么，
刚才的海面还算平静，谁知下一秒之后，大海便向我们展现出了她另一幅样子。
汹涌的海浪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上几分，没有下锚的渔船此时颠簸的异常厉害。我们甚至连跑向船舱里躲避的时间都没有，一旦我松开手向船舱跑去，说不定眨眼间便会被抛上来的巨浪所吞没。
这时候，我倒是开始羡慕起来一开始就躲在船舱里的莱尼了。
虽说那间破旧的船舱里充满了海腥味和臭袜子味，可那也要比我现在在甲板上挨拍要强啊。
冰冷的海水从高到低狠狠地砸在下来，那感觉并不比被人用铁锤凿在脑袋上好多少，最多算一个半斤对八两。冰冷的海水顺着绒衣的领口倒灌进来，我觉得自己身体中仅存不多的热量正在飞速的被带走。
“撑住，小家伙……海浪马上就要就要结束了……”
邋遢船长的声音又一次传来，我还是第一次觉得他那样沙哑的嗓音竟会如此的美妙。
哗哗，短暂的地震伴随着一波又一波越来越小的海浪中，总算停止了。
终于，旧渔船也慢慢平稳了下来。
海水和湿衣服带走了我体内大量的热量，被海水拍打了好几次的脑袋也感觉嗡嗡直响。我牙齿打颤，靠着船舱蹲坐在甲板上，不住地打着寒颤。
邋遢船长远远地抛给了我一条长毛巾，我顾不上毛巾上面的异味，急忙抓了过来围在了脖子周围。拾起毛巾的时候，我下意识用上了被烫伤的右手，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也随之传来，那种又冷又热的滋味真是让我感到了什么叫做冰火两重天。
这时候我又有些想念总是举着个火球把玩的库奇库拉卡姐妹来，若是现在能在甲板上生堆篝火，那感觉一定很棒。
“怎么样，小家伙，缓和过来了吗？”邋遢船长的声音再次传来，口气中还带着几分颤抖。“我真不该答应鲁嘉今晚的行动，可我也不知怎么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就点了头。”
我猜测鲁嘉一定会某种蛊惑人心的方法，却不想让这位因此遭殃的邋遢船长知晓其中的真相。
所以，我选择闭口不谈。
毕竟我现在被冻得够呛，就算是想张嘴也不见得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邋遢船长见我还在抱着肩膀不住地哆嗦，突然走到我身前掰开我的嘴巴，强迫我吞下了一粒不知名的药片。
老船长的动作非常突然，让我吓了一跳。
“解冻剂，味道有些苦，不过效果不错，算是我们在海上讨生活之人的必备药品。”
邋遢船长显然不是第一次见过这样的场面了，应对起来倒是非常自然。如果他直接把药片递给我，我那双被冻僵的手恐怕连抬都抬不起来了。
哪怕我再怎么擅长剑术，再怎么精通导力魔法，也不可能紧靠着这副还没完全发育成熟的身体自己恢复过来。但有了这粒神奇的解冻药片，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刚吞入肚中的时候，除了体内的血液流速加快外，我还觉得还什么感觉。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忽然觉得整个身体慢慢变暖了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沐浴在中午的阳光之中，浑身暖洋洋的。
“谢……谢谢。”
我总算恢复了行动，看着笑呵呵的邋遢船长，却忽然拔出腰间的利剑·丛云，猛地迎面刺去。
利剑·丛云的剑身之上，反射出了一个张牙舞爪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