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炎热的天气赶不走广大人民群众看热闹的一颗心!
昨日午后,三班衙役就家家户户挨个训诫,要求明日卯时始至申时末,各条巷子弄堂前尤其是主路两边都不可随意倾倒垃圾,家里登记常住人口,检查有无不知明细的闲杂人士,车辆马匹休要随意进出北大门。
而妓院、赌场和天桥下的乞丐闲汉成了县衙门重点关注的对象,县令吴大人再三叮嘱各地需确保整个县城的风荣风貌。
当然本地乡绅富户也要把明日恭迎钦差当成头等大事,大家群策群力,出钱出人,务必让钦差大人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是以,今早辰时一过,便三步一亭,五步一岗,从北大门一直延连到了县衙口。
如此隆重无比的准备工作无不预示着今日事情的重要性!
而在三阴百姓的殷殷期盼下,日过午时,钦差的仪仗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最前面是本地卒役前引传呼,接着是一队十二人身穿甲衣手持钢刀的士兵,再后面是一旗三十六人的仪仗队,按照先后顺序分别举着回避、肃静牌,四条金黄棍,六面刺绣汇花的彩旗,两把大乌扇,四条槊棍,两柄杏黄伞,林林总总,形形色色。
接着仪仗队后面的是一顶八人抬的锡顶蓝呢官轿,官轿后是又是人数庞大的内侍和卫队,众星拱月的围在官轿和几个大箱子的周围……
目不暇接、目不暇接啊!
在业余生活贫瘠的三阴县,这完全可以算得上一场万人空巷的盛事,成了传子传孙的一道佳话,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钦差巡街,总不能简慢,从北城门到县衙不过是五里的地,愣是走了快半个时辰。
等到官轿终于到了县衙内,已经是午时三刻了。
衙门内已经摆上了香炉蜡台,县令吴庸领着主簿、县丞及一众衙役,还有徐渭父女早已等候此处恭请圣旨了。崔公公从矫内踱步走了出来,手里恭顺的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正放着一摞明黄色祥云绣制、富丽堂皇的卷轴,不经意的扫视了一眼激动的环在自己身边的众人,了然一笑,甩着尖亢的嗓子喊道,“圣旨到,跪接。”
……??
“咳,咳,圣旨到!”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按照昨日演练的顺序手忙脚乱的跪好,在崔公公翻了三次白眼后,整个场地才终于鸦雀无声了。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分符百里,必遴出宰之才;报最三年,爰重懋官之典。尔江浙绍兴府三阴县知县吴庸,雅擅才能,克宣守礼。……,兹授尔为兵部给事中,锡之敕命。于戏!前劳己茂,用褒制锦之能;来轸方道,益励饮水之操。”
这是要吴庸入京,进六部做兵部的给事中,从此就是一名六品京官了。吴庸不过才来绍兴两年,就连跳两级,从正七品的地方县令一跃成为正六品的中央官员,难怪喜笑颜开了。
吴庸接过了圣旨,崔公公代为讲了几句官场话,就又打开了一本。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朝廷重民社之司,重循良教忠励资敬之忱,聿隆褒奖。尔江浙绍兴府三阴县生员徐渭,……,酌授尔北监监生,锡之敕命。恪遵懿典,争自濯磨,或出或处。……”
“呼……”
这口憋着的长气一出,徐渭父子几人同时放下心来……
圣意是要徐渭去京城的国子监入学,准备明年的贡试,并没有直接给她父亲封官。
昨日他们讨论过圣旨会如何褒奖,最担心的就是直接给个小官小吏。因为有明一朝官员的录用虽然也有多条路,包括恩荫、举荐等,但是只有从成千上万的考生中考出来的,才会被占统治阶级的士大夫们所真正接受。
这就好比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排队,如果突然有人从其他地方插队,虽然也进去了,但总归是被大部分人排挤的。
虽然历史上徐渭怎么也考不上进士,但徐孜仍然希望父亲是用堂堂正正的方法获得官场上的地位,否则这对他而言就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而且,同样是大明三大才子,无论是解缙还是杨慎都是进士出身,特别是杨慎还是正德六年的状元。
她爹总不会差太多吧,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徐渭一定是有大才的人,对于这一点她深信不疑。
徐渭接旨后,托盘上还放着一卷,但是崔公公没有念,而是对着众人一笑,道:“这里还有一封是陛下给青莲观的旨意,某就不在此多加打扰了。另外还有一些御赐之物,上面已经各自注明赏赐之人,还请吴大人和徐监员自行取走。”
众人这才一一起身,三三两两的围在了几个大箱子前,吴庸命人递给崔公公一个封红,礼貌问道,“崔公公是否先歇息片刻?”
“不用费心,某还想早些赶到青莲观,就先行一步了。”
崔公公笑着拒绝了,青莲观才是他此行的重要目标。
崔文想起出宫前,赵楹那张不可一世的嘴脸,不就是得了陶真人的青眼?有什么好得瑟的,他也能帮着陛下找到修玄之法!
捏了捏手上的圣旨,青莲观,可不要让某失望啊!
“走吧。”
崔公公急不可耐的钻进了小轿,挥挥手的功夫,仪仗队就又整装待发,往柯山方向而去……
看到钦差终于走了,场内的人一时松了口气。
“文长!”
原来是吴庸拍了拍徐渭的肩。
“吴大人,还未恭喜。”徐渭向着来人拱拱手。
“哎~,同喜同喜。”吴庸连连摆手,续又问道,“不知文长何时上京呢?”
听了这话,徐渭有些迟疑,“这……”
“哦,文长,你莫不是有何为难之处。经此一役,你我二人也可算志同好友,若相信吴某,不妨与我一说。”
“确实有一难事,”徐渭眉头紧皱,他实在没有想到圣旨会有这么一出,让他颇为为难,也罢,说于吴庸听,也许他有更好的办法。
……听完徐渭的为难,吴庸秒懂了,不由嗤笑一声,这有何难?
……
这几日,徐孜总觉得家里的气氛怪怪的。
十月份国子监就要开学了,可是徐渭一点要出发的迹象也没有。非但如此,他还每天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嗯,像个孔雀!
就好比今日吧,外面太阳这么大,她都恨不得把长袖给剪了,可是,她爹居然……穿起了外褂,还是嫩黄色的外褂!!!
爹.您.没.病.吧!
还不算完,她家隔三岔五就有个奇怪的女人上门,让她误以为这不是卖给书生的榴花书斋,而是做女人生意的胭脂水粉铺子。
这不刚又走了一个,“刚那人谁啊?”
徐渭不自然的说道,“那是王媒婆。”
媒婆!她爹要干什么?
“爹,我才十岁!”
徐孜满脸震惊的看着父亲,她才过幼学之年,就要被许配了?
哪知徐渭老脸一红,支支吾吾的说道,“不是给你相看的。”
不是给她相看的,那就好,徐孜大大松了口气,她还是个孩子好吗?
只是他们家还有谁啊,……狐疑的看着父亲,不会吧!
“爹,你有这么好,帮袁姐姐相看?”
徐渭一听,险些跌倒,连忙摇头。
“也不是,那是谁啊?”
就见徐渭欲语还休,一张脸变得越来越红,终于恼羞成怒,“不用猜了,是你爹我。”
“爹,是你,……你不是要去京城国子监吗?您现在还有这个心思?”
徐渭不好意思的解释道,“阿孜,爹马上就要去京城了,留你一人,我始终不放心,吴大人给出了个主意……”
“这个主意就是给我找个后娘?”徐孜面无表情的问道。
果然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水星吗?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么奇葩的主意。
“爹,我不反对您再给我找一个后娘,只是我希望那是出自您的真心实意,而不是为了我仓促决定。您这样只会为了解决一个问题而产生另一个问题!”
“囡囡,爹不放心你!”
“那爹,你就想不到其他好法子了吗?”徐孜暗示性的问道,特别还在“好”字上加重了语气。
奈何徐渭像是没明白一样,长叹一口气,幽幽道,“罢了,你还是回潘家吧!”
只是想起那一大家子,他就忍不住牙齿根发酸。
“爹,我有个法子。”徐孜几天前就考虑过。
“哦,是什么?”
“让我去南越书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