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不是说小姨她们不来了吗?”徐枚在姐姐的暗示下硬着头皮问道。
“不来可不行,我外孙和外孙女过十岁生辰,怎么能这么草率,外公和舅舅先来,你外祖母去准备你们姐弟的寿礼,一会就到了。”
是吗?
怎么感觉会出幺蛾子!
用饭时间,果然榴花书斋前停了一辆骡车,小花姑娘帮忙领着潘家一众女眷往书斋后室走。
榴花书斋已和原先大不一样,经过了一个月的休整,已经焕然一新。
藤柳绿影间,有阵阵蝉鸣传来,夏日熏风拂过,翠绿的大芭蕉叶上几滴露珠,欲雒不落。
此外,小径两侧如丝的兰草,红艳如燃的榴花都让人心情一畅。
“哇,娘,榴花书斋真美啊!”
“扑哧,”潘情可不会给潘仪留一点面子。
“小姨,你要是没有硬把后院隔出一个小水塘来,估计咱家也可以很美!”
“你!”听了这话,潘仪气的不轻。
“都给我闭嘴,如果再多说就自己走回家去!”方氏拉过女儿,又瞪了一眼潘情,真是丢人。
潘情还要顶嘴,被后面赶上来的潘怜一把按住,并拖到了自己身后小声警告,“别多事!”
撇撇嘴,潘情把没说出口的话终是咽了下去。
本来男女要分席的,只是来的都是亲戚,人也少,秉着不添麻烦的思虑,潘克敬大手一挥,拼成一席了。
徐渭在最近的饭庄临时要了一个席面,有四素四荤,还订了两打的喜饼和一壶酒。
徐孜把原先准备的小麦粉擀了面条,下了满满一大锅,洒上些葱花,和上浇头,也端了上来。
潘克敬老爷子看着席上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心里确实高兴,虽然地点不再是潘家,但今日是难得的‘家宴’,他可不想拘泥于地点而让自己不能尽兴!
“来,来,来,咱们大家一起喝一杯,算是沾了阿枚和阿孜的光。”
徐孜姐弟赶忙站起来,连连称呼不敢。
“快快坐下,今日你二人最大,我让你们外祖母给你们一人准备了一份礼物,”说完潘可敬转向方氏,“拿来给孩子们吧。”
“老爷,东西都放在骡车上了,刚才蔡富顺和他娘子帮着搬了出来。”方氏对着众人解释道。
潘仪也抱怨道,“是啊,爹,东西放在车里占了好大一处地方,我都被挤到了。”
“哈……”
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
徐孜姐弟相视一眼,幺蛾子来了吗?
定睛一看,原来是小表姐潘情冷笑了一声,旁边舅舅和大表姐眉头一皱,“你又怎么了?”
潘情可不是一个忍得住脾气的人,刚刚无缘无故被呵斥了一顿,现在还不有仇报仇。
“我只是觉得小姨说话有些夸张,不过就是一个小提匝,哪里会挤着人。”
潘仪小脸一红,气道,“谁说只有小提匝了,娘还准备了好些布料,那不是礼物吗?”
原本听到说只给外孙和外孙女准备了一个小提匝的礼物,潘克敬就不满的看向了方氏,这会听见女儿说还有别的,才满意的点点头,他的后妻总还要顾些颜面吧。
哪知……
“哦,小姨你说的是车上被你垫在身下的麻布料吗?”
“你,你,你乱说!”
“有没有乱说,你自己知道。”
“谁不晓得,你从小就喜欢和我顶撞,我可是你长辈。”
“可惜长辈没有长辈的样子。”
……
“啪”
“都给我住嘴!”潘克敬脸色铁青的厉声呵斥,他感觉自己这张老脸在一层铁青色的保护色下一定是火辣辣的赤红色,从未有过的难堪尴尬几乎要冲破了他的百会穴……
环视了一眼桌子上坐着的一圈人,五味杂陈啊!
看看,坐在他右边两个乖孙此时脸上写满了担心,旁边是姑爷徐渭一张嘲讽的脸,然后是儿子潘涛羞愧的神情,正对着他的大孙女此刻着急的扯着小孙女的胳膊,女儿潘仪小脸通红,不知是羞是急,再然后就是他的右手边,……方氏神色躲闪,不自然的看着他。
原来如此,他果然办了一件傻事,……傻事啊,以后还是少办些吧!
“阿枚,阿孜,今日是你们的生辰,外公再送你们你们些俗物吧,这是二十两银票,你二人一人一张,自己去买些喜欢的。”
“老爷!”
“爹!”
“阿爷!”
“外公!”
……
抬手阻止了众人的话,潘克敬又重新坐下,“就这样吧,都不要说了。”
堂内悄无声息,仿佛空气都凝固住,徐枚偷偷就银票递给了姐姐。
就听对角处,潘仪小声的啜泣声传来,徐孜心想她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搁在现代就是初中刚毕业,现在成了事情的主要承担人,难怪要伤心了。
算了,和她置什么气,只是想要开口安慰,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的过去了,眼前可口的饭菜也变得味同嚼蜡!
唉,这好好的生辰宴啊……
就在徐孜猜测这种奇怪的气氛会僵持到何时时,一道恭谨有礼的声音打破了她的猜想和室内的寂静。
“请问徐小公子在吗?”
听见有人找他,徐枚忙站了起来,“阿爹,我去看看吧。”
说着便向门口处走去。
那儿有个小厮打扮的小个男子等在门口,一旁还有几个大汉抬着两口箱子,见到他出来,就仿若见到了亲人般,脸上漾起了可掬的笑容。
“徐小公子,徐小公子。”
徐枚印象中好像不识此人,“你是?”
“您贵人事忙,忘了小人是正常,这是小人公子的拜贴。”
说着话,八两双手恭敬的递上拜贴。
唉,拜贴啊!他张家长公子的拜贴啊!
在蒲州,什么时候用过拜贴啊,他八两就是去总督府也从来都是靠刷脸的好嘛!
回去说与众兄弟听,他吖,去一个小小秀才家,居然还要用到公子的拜贴,还不得被笑死,想想就心塞!
徐枚疑惑的接过帖子,看过后恍然大悟,“原来是恩公的帖子,小哥快快请进。”
八两忙推辞,“不敢劳小公子大驾,小的今日来是代我家公子恭贺徐小公子姐弟生辰的,这是礼单,请您过目。”
“这……小哥,你还是拿回去吧。”
徐枚为难的看着对方,清单上的礼物过于贵重,他作为受恩人尚且没有送上谢礼,哪里还有厚颜去接受馈赠的道理。
然而一旁的八两听到这话已经是满脸绝望的呆愣在当场。
天哪!
他听到了什么?
“拿-回-去!”
对于他八两而言不就等于“回-不-去。”
他绝对,不允许!
深吸一口气,八两强笑道,“徐小公子,可否让我拜会徐老爷?”
“当然,请进吧。”
徐枚对于眼前这个变脸如变书的小厮已经无话可说了。
“多谢。”
八两整了整衣衫,耸耸肩,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刚刚还伏小作奴才状,这会变得神采奕奕,不过是站直了身,就让人见之欣喜。
随徐枚走进房内,八两身形挺立,两眼直视前方,不斜不瞟,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堂堂正正的走过,让人不由感慨这主家的家教该有多森严……
径直来到徐渭跟前,八两长身一拜,“徐老爷。”
“哦,是你啊,有什么事?”徐渭语气淡淡的说道。
“小的代表我家公子恭贺令郎和千金生辰,特备上少许薄礼。”然后也不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将礼单放到了徐渭面前。
接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雕花漆盒,双手捧过头,放在了徐枚面前,“多谢前两日徐小公子的药方,那方价值千金,我家公子说自己愧不敢当,命小的送上回礼,万望小公子勿要推辞。”
把该说的事都交待完了,八两双手在胸前交叉,快速退出了正堂,不给任何人可能拒绝他的机会。
徐孜目瞪口呆的看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的八两和几个大汉,这是干什么啊?
只听说强买强卖,没听说还有强送礼物的!
……
“大姐,这些是什么人啊?”
潘情小声的问着旁边的姐姐。可惜潘怜也不知道,只能茫然的摇摇头。
潘情眼睛滴溜溜一转,看向右边潘仪处,“小姨,你知道吗?”
潘仪却仿佛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精神恍惚,喃喃细语道,“是他!是他!”
他,哪个他?
……
另一边,徐枚在众人复杂的眼光下打开了漆盒,从里面取出一块白中带粉的玉璧。
一经取出,整个房间似乎都变的亮了起来。
果然……
临江之畔,璞实无光,千年磨砺,温润有方。
好美的一块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