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涛回家的时候夜色已经沉了下来,天阴阴的,有些像他此时的心情,心里头想着白天父亲和妹夫的谈话,有些压抑。
没有想到当年发生的事情有这些波折,怪不得妹夫这一年来性子变得越来越怪异了,换成是他,也会性情大变。
“哎……”
长叹了一口气,潘涛刚要迈进房门,被眼前两个黑压压的人影给吓了一跳。
“爹!”
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夫人赵氏和小女儿。潘涛不以为意的进屋,再转身将房门带上。
“爹,您今天做什么去了,怎么刚回啊?”
潘涛瞪了自己女儿一眼,“去,去,大人的事哪能告诉你啊!”
不告诉她!这如何行,潘情不由急了起来,仗着父母的疼爱,撒娇邀宠道,“爹,说来听听嘛,您都告诉阿孜了,为什么不同我和娘说说?”
告诉阿孜?什么时候的事?
潘涛双眉一紧,心里暗自嘀咕,无论如何还是不要让小一辈的知道为好。
看着越发无理取闹的女儿,潘涛有些不耐烦,话便有些重,恼怒道,“你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为了套我的话连妹妹都拿出了混说,越发没有姐姐的样子了。”
“情儿怎么了,你就说她!”赵氏一听女儿被说,无端有些冒火,不就是一个小丫头吗,还说不得了。况且想到午后情儿和自己说的话,不由眉毛一挑,双手叉腰,摆开架势的问道。
“女儿说的对,你给我老实交代,干什么去了?”
“我干什么去了,你们妇道人家少管。”
赵氏不由一滞,孩子爹看来真是有秘密,却不愿告诉自己,难道……
“说,你是不是被外面的狐狸精迷住眼了!”赵氏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丈夫,对于一个家庭妇人来说,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事情,完全可以排的上妇女担忧排行榜的前三。
只不过对于这个事情,有的女人表现得比较纤细敏感,而有的女人会歇斯底里……
赵氏明显是后者,她的眼睛几乎冒火,一把揪住潘家大爷的领子,样子像要吃人。
“你瞎说什么,女儿还在,你也不知道收敛!”
“你有脸做,我还不能说了?”
“无理取闹!”
“我怎么无理取闹了,你给我说清楚。”赵氏的怒火一旦升起,本来就不好安抚,更何况要火里浇油。
潘涛显然也回过神来,想明白了,忙解释的说道,“我今日是和父亲去找妹夫了。”
“徐渭?”
“是啊,这下你可放心了吧。”
“你找他做什么?”
“这……”潘涛明显还有顾虑,看了一眼一直在旁边打酱油的潘情,说道,“情儿,爹和你娘还有事要商量,你先回屋。”
潘情一听便有些不高兴,嘟着嘴看向赵氏,可惜这次赵氏却没有像以往那样由着她。
潘氏夫妇合力将潘情押回了自己的小房。
两人来去都比较匆忙,谁也没有注意到窗角下的一处那里似乎特别暗,如果有人躲在此处,轻易不能发现。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赵氏早就两眼闪烁,一旦发现和自己并无切身的利害关系,她便有些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关心起事情的始末来。
潘涛稍作迟疑,赵氏眼中仿佛利刃扫了过来,不得已只得要求道,“要我说也行,不过你得答应我绝不外传。”
在赵氏不怎么严肃的保证下,潘涛却也只得无奈的将自己一天的行程简单交待了一遍。
“我和父亲一早就去了妹夫的一枝堂,一同吃了会儿茶,多聊了两句,归家晚了些。”
听到这里,躲在屋檐草堆处的潘孜忍不住眉头微皱,这一天她忙忙碌碌可不是为了听这些干巴巴毫无意义的套话来着。
如果舅娘就这样被打发了,那她真是连哭的地方都没有。还好,赵氏终究没让她失望。
“我不相信,你可是一大早就出门的,能和别人说一天的话?”
“这,可事实就是如此,你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要我相信也行,那你和爹还有妹夫都说了什么?”赵氏狡黠笑道。
潘孜听到这里都有些佩服自己的舅娘,别看赵氏是个普通妇人,但也是有自己的生活智慧,她在前面和舅舅周旋的时候都直指潘涛自己,没有牵扯到他人,让舅舅不能借题发挥。等到说关键处,又自然而然的提醒潘涛要将潘老爷子说的话也一并讲出来,也就是说她要知道细节。
所以,千万不要小瞧了底层百姓的语言艺术和政治智慧。
这十几年来潘涛很少对妻子有所隐瞒,他虽然觉得不宜对他人多说,但想着妻子习性,她应该不会对外多说什么,便犹犹豫豫的说出来。
……
“你还记得去年年末的一件大事吗?”
“去年?徐家?哦,你是说……”赵氏有些恍然大悟。
“对,就是徐家,徐淮那个案子。”潘涛颔首道。
“我记得徐淮,枚儿他大伯,听说是吃了毒药。当时整个县城闹得沸沸扬扬。又有人说是因为一个女人,不但把命给丢了,还把徐家的祖产给搭上。……所以我说,这外面的女人啊,就没有一个好的,偏还有这许多的男人喜欢这些个不知廉耻的妖精,就住咱们县城的那间黄宅说吧,就是黄侍郎的小夫人和她那个庶子住的……”赵氏开始吧啦吧啦的说起了各家的秘闻。
这些换做别的时候,潘孜还有耐心听听,但现在她忍不住担心,好不容易听到有关自家的事,她哪有闲情去听别人家的事情。
所幸赵氏讲了半天也慢慢想起今天的主题,“这事难道还有隐情不成?”
潘涛面色凝重,点头道,“听爹和妹夫的对话,徐淮不是吃的毒药。”
“不是毒药?可是他是毒死的!”赵氏有些不解。
“是丹药!”
“什么?”赵氏也不禁大惊失色。
潘涛嘴角也挂起了一丝苦笑,“没错,潘涛就是吃了丹药后,被毒死的,现在你知道这个事情最大的麻烦,就在于它说不得啊!”
“都说当今圣上宠信道士,迷恋道家的成仙方术,致一真人、秉一真人可都是位高权重。不说别的,几年前,监察御史杨爵,主事周天佐、御史浦鋐是怎么死的,不就是直言极谏道士误国,惹圣上不喜,才下的诏狱。”
“嘘……,你不要说了,我总觉得怪怪的,当心隔墙有耳……”
潘涛心有余悸,继续说道,“现在想来,徐淮死了,榴花书斋也败落了,可不就是因为这里面涉及的事情过于复杂。”
“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徐淮是服了丹药还是毒药,又不是我们个的。”
“妇人之见!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如果一旦这件事情被有心人知道,利用徐淮误服丹药死亡来达到他们的目的,那么不管结局怎样,引起的轩然大波肯定会给我们所有人带来覆顶之灾啊。”
“孩子他爹,那你说怎么办啊?”赵氏到底只是一介平民,虽然有些小聪明,但到底缺乏眼界,为人也有些自私。原先还有些瞧热闹的兴致,现在巴不得事情离她远远的。
“爹的意思,让妹夫不要再提及此事。”潘涛迟疑的说道。
赵氏忙不迭点头同意,“对,对,爹说的对!这事得劝着些妹夫,可不能让他把我们都牵扯进去,我的继祖还这么小,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开始!”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窗外,那里黑黢黢的,似是一个怪兽环肆周边,等待着,窥视着,正不怀好意的张着一张大口等着有人落网。
正当房子里的夫妻俩人双双陷入不可预知的恐惧中,而一直躲在窗下的潘孜正梳理着听到的信息。
“徐淮、榴花书斋、女人、丹药、道士……,还有……覆顶之灾!”
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