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之森广袤无垠,从来没有人走到过它的尽头,就像是从来没有人飞出了头顶上的这片天空。在森林的某片区域,几个形状怪异的妖怪正在森林里走动,将偶尔出现的不开眼的野兽赶跑,如果碰到棘手的家伙,他们就会退向身后的空地,打开结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是几十间木屋,里面住着上百号人。
视点拔高,经过树根树干和茂密的枝叶,看到的的树顶的尖端由一棵两颗到连成一片,只剩一片葱绿,不远处的空地和房屋很渺小却有些醒目,就像是浓密的头发间有块秃顶。视点继续拔高,一处两处越来越多的空地映入眼帘,但比这更引人注意的是一处几百米高缺了一角的土黄色的山峰,山峰上密密麻麻的遍布着黑点,视力够好的话可以看清那些是人,他们在挖着石头。视点再高,类似这样的山峰、峡谷和被摧毁的森林陆陆续续地出现,只是有的地方并没有人。当看到方圆三百里的范围时,就到了视线的尽头,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内外隔绝开来。
在这三百里的范围中央,有一棵树,它并不特别,却连接着另一个世界。
八妖陷入了沉默,葫芦摇摇头,他拒绝这种问题,绿珠颇为挣扎的咬咬嘴唇,终究下不了决心,孔雀一副什么都不管的样子,石头呆愣愣的,蛟咬向自己的尾巴,不停打着转,老牛呵呵一笑,站了起来,红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人对视一眼,走向了祭坛。
葫芦眼中痛苦之色一闪而过,终究没有拦住他们,绿珠将娃娃给了风逍,追了上去。风逍比较好奇,跟在绿珠身边,剩下的人对视一眼,各忙各的去了。
祭坛很高,最矮的一层也盖过了风逍的身高,还好此时娃娃已经睡醒了,他带着风逍飞了上去,没让风逍出丑,虽然能爬上去,但这会降低别人对自己的好感。
祭坛很坚硬,风逍跺了跺脚,声音很特别,非铜非铁,他听不出来,而且站在这上面会有一种直刺骨髓的凉意,风逍对这种材质很好奇,所以就问了出来,老牛回答道:“这是寒铁所铸,寒铁是不需锻造就有阴寒属性的金属,这是开采于在一处峡谷发现的矿脉,不过铸了这个祭坛之后,材料剩的也就不多了。”
这种介绍很熟悉,他想了想,记起那段描述了:幽冥玄铁,阴寒属性天材地宝,不经祭炼就有玄兵之妙。
玄兵是真命境界及以下武者所使用的武器,虽不像灵宝有造化之神奇,但至少也有种种玄妙,甚至能改变天象,好一点的玄兵能增强一倍的战力,这对武者的诱惑可不是一般的大,而且,只要是材质灵性上佳,未来未必不能随着主人迈过真命时晋升仙宝或神器,风逍以前身份尊贵,但像这样的材质他见到的也不多,加上心高气傲,所以一直没有玄兵,只是随便打造了把剑。
风逍无声地笑了两下,心肝也默默地抽搐两下,他还能说什么呢?,不过,他那略显呆滞的脑海忽然闪过一道念头,他轻飘飘地问:“哦?还剩多少?”
“百十来斤吧。”
“呵呵。”“你笑什么?”“没什么,我们继续走吧。”
这本就是段很短的路程,五人到了最高一层,这一层不同于下面八层,是个圆形的平台,平台上除了一座土灰色石台空空如也。几人继续向前,来到近前风逍才发现石台上错综复杂的纹路,他才定了一会儿就出现眩晕与呕吐感,他别开眼睛,纹路中央有三个浅浅的凹坑,老牛掏出那个诡异石像,对着凹坑放了下去,严丝合缝。
老牛刚一放下,变化就起,脚下的祭坛头顶的山峰周围的空间不停的旋转,但风逍几人却没有出现异常,连周围在旋转的感觉都没有,旋转很快平息,几人却已不在祭坛。他们头顶是七颗不同颜色的星辰,脚下是不停蠕动的黑乎乎的泥土,一切都和山洞之外一模一样,不对,泥土并不是黑的,风逍仔细观察后发现了异样,这是一种灰蒙蒙的颜色,却在头顶星辰的照耀之下,变成了黑色。
风玄纳罕,准备请教他们,却见老牛和她们都是一脸严肃,就将到嘴边的话吞了进去。老牛的嘴轻轻开阖,眼神流露几分痛苦,绿珠走到他旁边拉住他的手,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和害羞就怔住了,他好像化成了这方圆三百里的森林的一部分,村民、妖怪、野兽、蚯蚓、树叶、纹路,甚至人们细微的表情他都能看清,不过他关心的不是这个,从这几百个村落里一缕缕青烟似的烟尘从每家每户升起,然后缓缓汇聚到一点,这个点他知道就是自己所处的地方,他把心念回归,又看到了刚才看不见的地方,缕缕青烟汇聚到这里分成了八缕细一点的烟尘,七缕不同颜色但同样瑰丽的烟尘进入了七颗星辰,依然灰蒙蒙的烟尘一部分飘向七颗星辰,一部分飘向地面,剩下的则
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不过隐隐的,一种天真欢悦的心情传递了出来。
绿珠松开了手,风逍莫名有些失落,但看到她满脸的疲惫又有些心疼,下意识地扶住她:“你没事吧?”她轻松地摇摇头:“没事。”听她说没事,风逍好像不相信又好像是忘了,没有松开她的手臂,绿珠没有在意,她正紧盯着什么。
忽然老牛大叫:“就是现在!”
红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伸出了手掌,空间微微扭曲,一个无形无质的物体被缓缓吸了过来。风逍感应着波动,大致判断着方位,娃娃有气无力的脸上流露几分哀伤。
时间慢悠悠地的过去,那么短的距离却格外扣人心弦。只有最后几寸了,风逍能感受到一种害怕孤独无助哀求的情绪,心里有了几分不忍,绿珠紧紧咬着嘴唇,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最后一寸了,风逍察觉到红减小了吸力,这朦胧的意识来的更慢了,老牛额头上青筋跳了跳,痛苦之色愈浓,叫道:“快,我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红暗叹一声,伸直了手臂,绿珠终于没忍住哭了出来,就在红快要碰到那团意识的时候,风逍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阵刺痛,挂在他脖子上的玉佛——碎了。
这声音很刺耳,他们都看了过来,那团意识趁这刹那的空隙进入了玉佛。
“爷爷~”风逍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注意到玉佛又完好无损的挂在他的脖子上。
风逍脑子搅在一起,各种念头不停在他脑海进进出出,“他死了,他怎么会死,我家都毁了,老天怎敢这么残忍,白胡子老头,他怎么这么残忍,他说会看着自己长大的,他还要抱重孙的……”
迷迷糊糊的,他不知道怎么回去的,也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去的,只知道他做了一个梦,他清楚这是梦,一个虚幻到不真实的梦,那是一个有些蓝得耀眼的天,三个有些模糊的人影坐在河堤上,声音也有些朦胧:“哥哥,今天不去捡那种很漂亮的石头么?”“不捡不捡。”“为什么呢?”“我在上游尿尿了。”“讨厌!”
“讨厌?你夜哥哥也尿了。”
“风逍你又瞎说了,你叫我帮你看着人,现在又来诬赖我,真是染上了流氓气。”声音很温和,很慢,好熟悉,但想不起来了,是谁呢,他用力看过去,越看越觉得累,越觉得空虚,他闭上了眼睛。
…………
天空下着细雨,滴在身上那么的冷,一个羞怯怯的男孩低着头拉着袖子的一角,他冻得发抖,声音也在颤抖:“真的要嫁给他么?”
“是的,我爸爸给我定的亲。”声音好动人,却那么的冷,比这雨还冷。
他抬起头,想看着她的脸,可是依然看不清,他又颤抖起来,对她大吼:“你说过会等我的。”
她颇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他记住了这双眼睛,那么明亮,藏着几分悲戚,却展示着讥讽:“那种话你也信,逗逗你的,小屁孩,咯咯咯……”她仰起头,那双眼睛也不见了。
…………
小男孩坐在一个瘦弱的腿上,感觉颠簸停了下来,他不满地回过头,揪住一把粗糙的胡子,“别停啊。”
“好,好,别揪胡子,唉。”这是谁呢?他转过身忽然疑惑的想想,他又回过了头,看到的只有稀疏的胡子和那嘴角带着溺爱和骄傲的微笑。
一幅幅,一幕幕,他最珍贵的记忆,他最希望忘记的记忆,都缓缓以梦境的形式重现。八妖围站在他身边,面面相觑,回来之后已经晕睡三天了,身体却没有异常,这急坏了娃娃,不过他也只能干着急,他能唤醒主人,但有种感觉告诉他这对主人很重要,所以只有干着急。
一个异常引起了葫芦的注意,他抓向佛像,此时这个物件正在散发出微不可察的光芒,所有妖怪都注意到了,绿珠惊喜地叫了一声:“那抹意识!”
话音刚落,佛像就大放光明,一股庄严宏大的气息一闪而逝,众妖不明所以,风逍的梦却又开始新一轮的轮回。
温和的年轻人抬头看着蓝天,轻柔的发丝随风轻摆,他看着风逍风瑶,脸上有种解脱和心满意足的神情,他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呢?
细雨连成丝,他就像被欺骗的孩子愤怒的逃了,留下只有十五六岁的较弱女孩在雨中放声痛哭。
也看见了,那抹微笑下的不舍和歉意。
画面又一转,两个太阳猛的撞在一块,老人脸上又浮现那抹笑意;突然断裂的桥梁,他奋力将两人甩过对岸,自己含笑坠落深渊,浓雾沉沉,再回首他已不见;黝黑小巷,她小心翼翼地走着,躲开几人的纠缠,她推开一扇大门,将藏在怀里的没有捂热的大饼递给了坐在台阶上等待着的弟弟,她推开门,向写着他们悲苦根源的名字的排位上了柱香。
画面破碎,搅在了一起,后来前因后果联系在一起,他忽然有些明悟。他的意识收回,再睁开眼他来到浩瀚的虚空之间,这是他穷尽想象力也想象不到的震撼情景,燃烧的火球,清冷的白球,幽暗的混洞,以及那些像极他所知道的名叫星辰的东西,那么多,那么亮。
“孩子,你从刚才的梦感受最深的是什么?”
风逍对这宏大博远的声音不感到惊奇,或许是惊奇的太多已经麻木,他斟酌许久开口说道:“忘!”
那人似乎在沉吟,过而又问道:“什么是忘?忘情么?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和白痴有什么区别?”
风逍心念明透:“此忘非彼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