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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月丘挽歌

潮湿的空气缓慢飘散,将山脚下的林野笼罩在一片蒸腾的雾霭中。清风阵阵,鹿鸣声声,澄澈见底的泉水追寻着众人前行的脚步流过,熨帖着这帮背井离乡人的心。漫山的野花开满了山坡,淡淡的幽香氤氲在雾气中缭绕消散。清泉漱石,风烟野树,此情此景便宛若人间仙境一般令人浮想联翩,回味无穷。山势陡峭,海拔三千米以上的顶峰已完全被皑皑白雪覆盖,终年不化的积雪折射着明丽的光线显得格外耀眼。

雷恩率众而行,踏着软软的青荇溯流而上,倾听潺潺的水声扰动心弦,犹如空山新雨般的心境油然而生。沿着由远古精灵修葺的石阶,众人拾级而上,虽然这段石路早已乱草丛生,荒败不堪,但他们却总能在山重水复中找寻到一条正确的通途。然而山间明丽的景色雷恩此时却无心欣赏,在他看来只有将紫空殿下安全地护送至月妖之森他才会心满意足,此处烟气弥漫,危机四伏,实在不是适合观景赏风的时机。转头眺望身后旷阔的精灵大地,猛烈的风吹起雷恩的一头长发,广袤无垠的沃土此刻已尽收眼底。碧翠的松涛如编织的巨毯般铺盖到天之尽头,如梦似幻的厄尔墨尼芬宛如天神洒落在碧海中的珍珠,璀璨而神秘。晨露微醉,朝阳曦晖,金阳下的远古之森带给他们更多的是沉醉。闭上双眼,在最后一次深深呼吸这故乡的空气后雷恩已再无留念。

夜幕降临,皎月低垂,斑驳的月光烙印着众人前行的足迹一直向前。峰回路转,在拐过一道山脊后,眼前的绿色已悄然消逝,迎面而来的是骤然剧烈的寒风与无边的冰雪。上山的路在冰雪层后已变得极端难行,崎岖嶙峋的怪石山岩随峰兀立,这使得本就行进缓慢的众人更加雪上加霜,往往在行进一段极短的路程后便需要休息好长时间。经过三昼夜的不停跋涉,雷恩等人终于在第三天夜晚抵达艾斯拉隘口附近。此前还追着众人穷追猛打的敌人宛如集体失踪了般销声匿迹,这令雷恩此刻的心情大好。看着门头赶路的众人雷恩道:“大家加快脚步吧,如果所料不错,我们在越过艾斯拉隘口后将于明天中午抵达月妖边境,那时我们便算是安全了。

然而先前在路途上沉默寡言的凯恩此时却摇了摇头道:“雷恩,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为何之前誓死追击的敌人此时却连个鬼影都看不见?为何敌人明明具有致我们于死地的能力却不赶尽杀绝?以达图仁斯的身份与智商他不可能不知晓此地,况且我总感觉那群追兵似乎在有意指引我们来到这里。艾斯拉隘口自古以来便是险恶之地,依我看还是小心为妙。”听了凯恩的一席话雷恩松弛的心也紧悬了起来,沉思半晌后他道:“是啊,原以为可以有惊无险平安抵达,没想到却横生波折,看来我还是太年轻了。然而事已至此我们回不了头啦,只有孤注一掷了。叫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吧,今晚或许将彻夜无眠了。”

夜凉如水,沉重的夜色将四围的一切景色掩埋。山间的栈道早已崩坏,众人踩踏着碎裂的石块小心翼翼地潜行着。四周出奇地静,只有偶尔传来的一两声夜莺的啼叫打破这良久的静寂。由于天然的成因,一道贯穿始终的巨大裂隙横亘在艾斯拉山脉上。由远望去,重峦叠嶂的山峰就仿佛被斧刃从中一刀劈开。裂隙深不见底,只能依稀听见谷底湍急的流水与岩石相撞所发出的交鸣声。

在不知不觉的行进中艾斯拉隘口已经近在眼前,透过弥漫在山间的凝重雾霭,依稀可以看见隐隐约约中涌现的城堡一角。:“嘘,快弯下身来。”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雷恩警觉地躬起身子,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前方一处阴暗的洞穴里。众人也紧张起来,纷纷缓缓抽出各自的武器,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许久之后,前方黑暗中的一具山石松动了一下,从高处跳下一个娇小的黑影,一双墨绿色的瞳孔在黑夜中格外闪亮。雷恩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持剑的掌心已布满汗水,只待黑影再走近一些便立刻斩杀。:“咩~~”黑影叫了一声便转身向众人的反方向走开了,月光倾泻下来照在它的身上,竟是一只再平常无奇的山羚羊。

呼,雷恩如释重负,原来是虚惊一场,在他身后严阵以待的众禁卫也是长舒口气,但这却更加深了他们的戒备之心。夜幕下的艾斯拉隘口如同一只沉睡的雄狮般横卧在静静地裂隙上方,荒废的古堡渐渐成型,一座荒弃了数千年的要塞最终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风雪依旧,古堡前的城垣早已损坏,露出了堡内陈列的远古残破石像,古堡里的一部分建筑也已完全坍圮,只有林立的石柱似乎在诉说着这座要塞先前的繁华与辉煌。在古堡的后方便是深不可测的峡谷,黑暗将深渊吞噬,唯有一座孤零零的石桥横跨在峡谷上。玉石雕琢的桥体在柔润的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历经千年而未有丝毫损坏,如此完美无缺的建筑也只可能出自精灵之手。莱克芬丁塔桥,这唯一连接着两片山脉的希望之桥在月色下安详地躺卧在群山的环抱中沉沉睡去。

雷恩率众匍匐在一具山岩之后全神贯注地窥视着隘口处的任何风吹草动,隘口下的景色尽收眼底,在重新确认安全后他才带领麾下继续前进。周围静得吓人,只有逐渐靠近的峡谷水声传入耳畔。沿着山壁悄然潜行,转眼他们就已经来到古堡脚下,众人马不停蹄,准备一举跨越这最后的障碍。

快了,就快了。看着塔桥前方咫尺间的土地,看着对岸如茵的绿草地,雷恩欣慰地笑了。或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吧,或许是自己太高估达图仁斯的实力了吧。黑暗即将远去,光明就在前方,只要自己再迈出数步就能真正地离开这欢乐与伤痛的土地。然而事实就真的如他幻想的这般一帆风顺吗?就真的会是虚惊一场吗?下一刻,雷恩的微笑就已经凝固在脸上,再也笑不出来了。森冷的箭矢划破夜空,准确无误地从雷恩身后的一名战士颈部射入,洞穿了他的整个腹腔,再从他的脊椎骨刺出。巨大的气劲将他的身躯连根拔起,与箭矢一齐钉死在莱克芬丁塔桥的护栏上。在这夜黑风高的寂夜,一直隐匿的危险终于显露出来。

:“哈哈哈,既然来了那就一并留下吧。”猖狂至极的笑声久久地在山谷上方回荡,原本阒寂无人的古堡中此时竟已是灯火通明,星星点点的火光照亮山谷,不知不觉中雷恩等人已处于数千敌军的重重围困中。一个身穿黑衣,形容枯槁的老头排众而出,站在了古堡的最前端,“雷恩,我阿尔帕特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雷恩大惊失色,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原本空无一人的山谷竟会隐藏了数量如此庞大的军队。简单地观察了一下形势,他激动的心也随之沉入谷底,自知今日必有一死的他反而镇定了很多,深吸一口气,雷恩自嘲道:“我已预料到了结局,然而没想到的却是我竟然会死在阿尔帕特你这无名小卒的手中,这可真是可笑至极啊。”既然率众突围已无可能,雷恩只能选择激怒对方,在敌人的破绽中找寻机会。

阿尔帕特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怒哼道:“身处重重包围却还在这里满口厥词,大言不惭。雷恩我看你是死到临头,狗急跳墙了吧。在达图仁斯大人的高瞻远瞩下,我已将牧野流星军团尽数带来,今天就算你插翅也难以遁形了。”雷恩撇嘴道:“难道我说错了吗?整天达图仁斯大人地叫个没完,阿尔帕特你这只会溜须拍马,奴颜婢膝的老畜生,亏我当年还一直敬你为师长。呸!你是不是越活越糊涂了?”:“混账!”阿尔帕特大怒,从来没有人敢如此与他答话,他决定要亲自教训一下这不知死活的小贼:“看我来打烂你这张臭嘴。”

怒喝声中,阿尔帕特从古堡前端纵身跃下,如彗星坠落般重重砸在地面上,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副狰狞锃亮的虎牙拳套。佝偻的身形并未对他敏捷的行动造成任何影响,他如离弦之箭一般急速冲来,一拳便已轰击到雷恩的头顶上方。:“来得好!”雷恩大喝一声,双手上托,长剑在手中挥舞成一架风轮与上方重击而来的拳套碰撞在一起。阿尔帕特全身的星力骤然迸发,急速下压的拳套前端竟骤然形成一道风盾。砰,强大的撞击在夜空迸发出炫丽的火花。雷恩全身一震,一股无可抵御的大力如泰山压顶般压将下来,就连头顶的长剑也因骤然施加的强力而弯曲形变。:“喝!”雷恩脚下用力,双手往上奋力一振,将由脚下储藏的新力传导至剑端,堪堪躲避开阿尔帕特这全力一击。当阿尔帕特被震退离开,雷恩才骤然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陷入磐石打造的桥面下。

甩了甩麻木的手臂,雷恩继续嘲讽道:“哟,想不到你这老畜生力气还挺大的嘛,是不是吃了壮阳药啊?”:“哼!只会逞口舌之快的小鬼,看老夫今日如何收拾你。”阿尔帕特冷哼一声,一击不成让他大失所望,再加上雷恩的恶言讽刺则更令他气怒攻心,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斩下这小子的头颅羞辱一番以示惩戒。脚下一顿,疾驰的身躯猛然停顿下来,阿尔帕特身体前倾,将手中的拳套隔空对准了雷恩。他体内的能量迅速运转起来,伴随着阵阵气爆声,手中的拳套在昏暗的月色下渐渐明亮,千万匝幽光汇集的力量凝聚在他的拳端,可见如果被其击中,整座桥梁都会在一瞬间坍塌。

:“就是现在。”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乘着阿尔帕特蓄力之际,雷恩已经挺身出剑。星力完全爆发,长剑在他手中如同蛇舞一般灵活挥出,化作一道疾斩而至的月华当头劈下。阿尔帕特躲闪不及,只得强行终止自己即将完成的星术转而迎击袭来的长剑,拳套往后一缩,自恃武力强横的他竟然伸出手接住了雷恩全力砍下的长剑。长剑下落之势骤减,硬生生地卡在阿尔帕特的手中动弹不得。表面看来,雷恩似乎已完全被对方压制住了。

:“小鬼,感觉怎样?实力不行嘴倒挺硬,像你这种渣滓早该被杀了。”对手的弱小让他决定要以更残忍的方式虐杀对方以雪谩骂之恨。一把勒住敌人的脖子,阿尔帕特凑近脸颊与雷恩对视道:“渣滓就是渣滓,让老夫连一点战斗的快感都没有,只会整天说些没用的屁话。”看着阿尔帕特因愤怒而张红的脸,雷恩突然仰面大笑起来,猖狂的笑声在这座山谷中回荡,似乎在嘲笑所有在场敌人的无知。

:“混账!你笑什么,死到临头你还敢笑?”老脸拉长的阿尔帕特感觉面子已有些挂不住,雷恩对他的一再无视已让他到达了爆发的边缘。笑声收歇,雷恩再次与阿尔帕特对视起来:“知道我为什么要嘲笑你吗?因为你犯了一个致命性错误。”阿尔帕特嗤笑一声道:“错误?面对弱小的你我犯下再大的错误也无所畏惧,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好好享受死亡的降临吧。”:“是的。”雷恩突然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道:“最愚蠢的人莫过于死亡近在眼前他却一无所知,可笑的人啊,好好享受死亡的降临吧。”

雷恩变了,身后环绕的八颗星辰猛然张开,他脸部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蓝色的瞳孔在一瞬间转化为深沉的青碧色,位于眉心一点的位置竟缓慢裂开,露出隐藏于眉心的一枚短小金色窄剑,牢牢地锁定对方的身体。厄尔帕特本能地意识到不妙,两人间的距离足够雷恩发动数次毁灭性的攻击。右手下意识地上抬,想依靠拳套的坚硬抵挡这波攻击。

噗,脱体而出的金剑急剧旋转起来,如同钉子一般飞速射向阿尔帕特的身体。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坚韧如铁的拳套和厄尔帕特的右臂在与金剑的撞击中如同烂泥一般粉身碎骨,而金剑却去势不减,依旧笔直飞扑向他的心脏。情急之下阿尔帕特大吼一声,全身的星力完全汇聚到左臂,左手全力挥出,撞击在金剑的表面。悍然的轰击使金剑偏离轨道,但是却仍旧刺入厄尔帕特的右腿中。轰,下一刻阿尔帕特的右腿竟猛烈地炸开,狂暴的气浪裹挟着他的身躯与残肢飞入高空,重重地撞向古堡的一处短墙,生死不知。

:“快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雷恩声嘶力竭的吼声如炸雷般敲醒伫立在桥头的禁卫众人,他们还未从刚才刹那间所发生的事故中回过神来。一丝生机浮现眼前,原本已陷入绝望的众人纷纷拿起手中的武器在雷恩的带领下奋力向桥头冲去。:“快派人拦住他们!乱箭射死他们,无论生死!”牧野流星军团骚动起来,阿尔帕特突然间的重伤昏迷令各军团一阵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危机。

雷恩仗剑而前,一马当先地率领着众禁卫殊死向前,莱克芬丁塔桥的另一端已经清晰可见,他可不想就此放弃这硕果仅存的希望。在月色覆盖下,只见莱克芬丁塔桥两岸人影幢幢,火光艳艳,嘈杂的叫喊声与厮打声盖过了从桥下深渊里流过的水声,新一轮的殊死战在这惨淡的月光中上演了。又一波箭雨急遽攒射而至,但大都在朦胧的夜色中与众人擦肩而过,激射在塔桥两岸的石墩上。众禁卫在月色的掩护下快速向前奔袭并组成一道盾阵将雷恩与小紫空守护在中央。

作为精灵族屈指可数的一流军队,牧野流星军团在失去指挥后仅仅混乱了一会儿后便已稳住阵脚,如潮水般迅速掩杀过来。:“挡我者死!兄弟们跟我杀出一条血路!”雷恩怒吼着向前冲去,近两米高的身躯如棕熊般雄壮而有力,手中长剑急舞,将阻拦在他身前的任何物体绞成一团碎肉。

呵,迎面扑来一名虎背熊腰的强壮战士,举着一口大刀就狠狠向雷恩劈来。:“滚开!”雷恩根本不躲闪,左手握成铁拳径直朝敌人的面门轰去。嘭!头盔如烂泥般不堪一击,这一记重拳穿透了厚重的盔铠,直接击打在对方的颅骨上。脑浆混杂着碎裂的头骨溅射开来,喷了在场众人一脸。混战中的雷恩早已经杀红了眼,长剑疾斩,转眼间又有数名敌人被他撕成碎片。

:“堵住路口,坚守桥岸,不要放任何一人逃脱。”一名队长模样的战士在敌阵中不断指挥着。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便已栖身到了他身边,雷恩居高临下地扑来,竟一掌拎起了对方的头颅。:“死!”一阵剑雨洒下,战士的头颅连同剑刃绞起的数十块碎肉已一并抛溅在了桥面上。:“肮脏的畜生,达图仁斯的走狗,都下地狱去吧!”混战的人群中雷恩浑身是血,四周一片殷红,散落的碎肉与尸块铺满桥面。众禁卫已陷入疯狂,在这绝望的夜晚只有用杀戮才能缓解内心的痛楚。

噗,锋利的刀刃刺穿了一名禁卫的心脏,这名誓死跟随雷恩的勇士还没有发出半点呼喊便被乱刀分尸,湮没在汹涌而至的人群中。敌人太多了!原本隐藏在古堡与河岸两旁的数千敌人已经全都冲上桥面,狭窄的莱克芬丁塔桥上已近乎人山人海。

一刀刺穿一名敌人的胸膛,雷恩脚下的地面已是尸横遍野,枕藉的尸体堆叠成一座山包,已分不清哪里是桥面,哪里是尸体。虽然这群敌人的平均实力也只有四阶星力,但奈何人数众多,连番苦战下的雷恩已是强弩之末,气喘吁吁了。:“或许今晚我将葬身于此吧,可惜无法完成王上的嘱托了。”看着不断逼近的敌人雷恩如是道。血腥的夜风吹起他沾满血渍的长发,这孤胆一身的英雄注定将长眠于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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