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为你留灯
(一)
盛夏的一个下午,阳光明媚,舞阳河风景区旅游码头,游船似锦,游客如织,我和爱人在长长的队伍中等候登船。
“叔叔,阿姨,你们好,欢迎来到美丽的舞阳河!”一位女孩主动向我们打起了招呼。
眼前的女孩,十七八岁的样子,面若桃花,两根长长的辫子格外抢眼,身着粉红花衣,青纯可人,一看就是当地的小姑娘。
“你好,你是导游?”我和爱人被眼前女孩的漂亮大方吸引住了。
“不是,我家开了一个农家乐,就在舞阳河的百合岛上,叔叔阿姨可以考虑到岛上呼吸清新空气,到我家吃桃花鱼和百合菜,还可以住生态小木屋。”
“百合岛?旅游景点上没介绍呀。”我心生疑惑。
“还没开发了,原生态的。因为岛上长满了百合花,所以叫百合岛,现在正是百合花盛开的季节,漂亮极了,很值得一看;还有我妈做的桃花鱼、百合菜可好吃了,客人来了都要点的;再加上我家的小木屋是我爸亲手盖的,别致舒适。保证让您俩玩得开心,吃得满意,住得舒服。我还可以一路上做您俩的免费导游,可以不?”小女孩口齿伶俐,目光清澈。
“听起来挺不错的,可船靠岛停吗?回来时船票还有效吗?”我爱人有点心动了。
“停的,我家跟旅游公司已达成了协议,凭我家的餐宿单可免票坐船返回的,而且我会亲自送您俩返回到这的,叔叔阿姨尽管放心。”女孩说完,乖巧地站到了我爱人的身旁。
“要是没你说得那么好,我们可不付账哦。”我不置可否,开起了玩笑。
“没问题,我家的饭钱和住宿费都是由客人根据满意程度自己定价给的,不满意可不给,我爸说的。”
“真的?听起来有点意思,可以考虑考虑。”我开始征询爱人的意见。
“阿姨您就答应了吧,我真得不会骗您的。”女孩用企盼的目光注视着我爱人。
“好吧,今晚就吃你妈做的拿手菜,就住你爸盖的小木屋。”
“谢谢叔叔阿姨,我领你们上船吧。”
就这样,我和爱人在小女孩的撺啜下上船开始游览向往已久的舞阳河。
(二)
舞阳河景色怡人。小女孩一路给我们当起了免费导游,破镜重圆、三叠瀑、卧佛山、孔雀开屛,自然美景与动人传说交相辉映。游船在峡谷中穿行,忽然间远处浮现一个若隐若现的小岛,宛如传说中的海市蜃楼。“叔叔,阿姨,那就是百合岛!快到家了!”小女孩欢快地指点,我们也跟着莫名地激动起来。
驶近岛来,游船果真靠了岸,小女孩微笑着向船工道了声谢,便领着我们向岛上进发。我们首先拾阶而上,这是一段由大小不一的鹅卵石铺就的路,平整而不溜滑,沿着河道蜿蜒向上。
“这路过去是土路,一到雨天就很滑,摔了不少老人和小孩,后来我爸就出钱并带领村民修了这条路。”
“你爸很能干!又是带头修路,又是自个盖屋。”我心生赞许。
“我爸退休前是修铁路的,他吃得苦,又有经验;人很好,只是嘴笨。”
“你敢说你爸嘴笨?不怕他生气?”我开起了玩笑。
“是我妈说我爸嘴笨,我爸听了只是笑的,他从不生我妈的气的。”
“你爸是‘妻管严’?”爱人开玩笑道。
“不是,是因为我爸非常爱我妈!”小女孩红着脸解释起来。
说笑间,我们已穿过茂密的山林,来到了大片平阔之地,一阵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什么花这样香?”
“百合花。”
放眼望去,绿叶白花宛如海洋风帆,微风一吹,摇曳中闪现出几个人影,想必是赏花留影的游客吧,花海中一栋粗实古朴的小木屋在阳光下熠熠生光,门匾上“凤舞农家”四个大字闯入眼帘。
“叔叔、阿姨,到家了。”女孩欢快地大喊起来,“妈,来客人了。”
“来了。”话音刚落,从小木屋走出一位中年女人,个子高挑,肤色红润,瓜子脸,丹凤眼;身着蓝底白花上衣,腰系白净围裙,头扎两根长辫,微笑着迎了上来。
“快请屋里坐!我倒茶去。”女主人语音清脆,热情大方。恍惚间,我们感觉是来友人家作客的,而不是来旅游的。
进得屋来,环顾门厅,榫木房梁,原木楼板,桌椅干净,地面整洁,给人以自然清新之感。
“为什么取名叫‘凤舞农家’?”我一边放下行装,一边好奇问道。
“因为我叫小凤,我妈叫舞娘,我爸就给木屋取了这么个名字。”小凤略显得意。
“舞娘?你妈名字就叫舞娘?”我爱人也好奇起来。
“不是,因为我妈很漂亮,是舞阳河畔的大美人,所以大家都称她舞娘。”小凤更显骄傲。
“请喝茶。”说话间,舞娘端来了香气扑鼻的茶水,白瓷杯中浅黄的茶水上头,漂浮着几片洁白的花瓣,色淡香浓。
“这是百合蜜茶,花是自家种的,蜜是自家酿的,请尝尝,看合不合您俩的口味?”舞娘热情推荐。
我喝上一口,甜美可口,齿留余香。
“真好喝!”妻小啜后,也禁不住点赞,舞娘则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我爸去哪了?”
“到河边取你舅送来的鱼去了。快领客人去二楼房间休息吧。”
“我舅舅住桃花村,桃花村河岸边种满了桃花,河段里有很多鱼,叫桃花鱼,味道鲜美。我舅舅每天在河里捕鱼,下午就将鱼送到岛上来,我爸接到后,交由我妈做给客人吃。”
小凤边介绍桃花鱼,边把我们领进了客房。
(三)
小憩一会,已近黄昏。凭栏远眺,夕阳西下,暮色中走来一位较我年长些许的老汉,个头较矮,但身材壮实,双手提鱼,脚步生风,我寻思这位应该就是小凤的父亲。走到楼下,他黝黑的脸色在周边洁白的百合花反衬下格外抢眼,细细的眼睛,大大的鼻头,该大的长得细,该细的长得大。这是一张丑陋得让人不忍再视的脸,但于我而言又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莫非是他?
那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后期的事了,春节将至,在京求学的我踏上了回家的归程。列车行驶到HB境内,一阵喧哗将困睡中的我闹醒,只见两个身着铁路工装的年轻人正脱掉鞋子踩在座椅上把大包小包往行李架上塞,浓烈的脚臭差点让我背过气去,我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两人一高一矮,一墩一瘦,好似电影里的“难兄难弟”,拼在一个镜头里,十分滑稽。刚一落座,矮个的就拿出一个表面已班驳不堪的旧式军用水壶,抡开盖,一股劣质白酒的气味弥漫开来,他小啜一口,将壶递给了高个同伴,同伴毫不客气地大喝一口,又抓了一把矮个拿出来的花生,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地喝将开来,毫无顾忌,粗俗不堪。我厌恶地扭头张望窗外,山野漆黑,荧光倏现,丝丝睡意竟随着那一闪一闪的荧火虫远去了。
忽然一阵呼噜声将我的目光又带回车厢,只见对面的高个已靠在椅上呼呼大睡,矮个正拿着一张照片端祥着,黝黑的脸上泛着微红,细小的眼睛不停地闪烁,大大的鼻头上渗出了汗点,不知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心里藏着事,本来长得“着急”的脸,虽然带着些许欢喜,但只是片刻的倏现,更多地显现出担心和忧虑。
“您是铁路职工?”,为了缓和沉闷的气氛,我主动搭讪。
“对,铁路养护工。您是在BJ上学的大学生吧。”他轻声答道。
“是的,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到了你戴的校徽,真羡慕你们这些‘天之骄子’。”
“你是铁路职工,铁饭碗,也不错啊!”我为了规避自己的虚荣心,赶紧岔开话题。
“家人的照片?”
“我老婆的?”他说完,脸上泛起一片绯红。
“我可以看看吗?”我年轻人特有的好奇心开始作恿。
“乡下老婆没什么好看的。”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把照片递给我。
这是怎样的一位佳人啊!瓜子脸,丹凤眼,高鼻粱;面若桃花,目似深潭;两根长长的辫子焕发出清纯,白底兰花的衣服彰显着素雅。这与眼前的这位丑男是多么地不搭啊!
“你可真行,能找到这么漂亮的老婆。”
“嘿嘿,丑人有丑人福吧。”他得意地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啥福啊,结婚三年了,这老婆碰都没让碰一下,就算是家里的花瓶,也可以摸一摸吧,多窝囊!这算哪门子老婆!”瘦高个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了,冷不丁给矮个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当然算我老婆,我们办过喜酒,拜过天地的。再说这也不能怪她,我答应过她,我不能反悔的。”矮个尴尬地辩解道,脸涨了个通红。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能说来听听吗?”我的好奇心再次涌动起来。
“也好,说实在的,我现在心里也乱得很,您读的书多,见识也广,我讲出来,您替我拿个主意。”矮个借着酒劲,开始说道开来。
“我老婆模样长得俊,是远近出了名的大美人,又有文化,只是家境困难。她有个哥哥,快三十了还没成家,三年前经媒婆介绍了个对象,两人相处得还可以,到谈婚论嫁时,女方提出了好多的彩礼要求,我岳父岳母拿不出,没办法只好想到把女儿先嫁了,用彩礼换彩礼。我老婆当时的对象是她高中时的同学,人长得非常帅气,第一年没考上大学,正一边在家务农,一边准备再考,但也因为家境困难,同样拿不出那么多的彩礼。这时好事的媒婆向我岳父岳母提到了我,说我父亲以前是铁路职工,因工伤亡,我顶上了职,捧着铁饭碗,又领到了一笔不少的抚恤金,而且母亲也去世多年,没有任何家庭负担,作为女婿是最好的人选了。以上这些我当时不知道的,当媒婆拿着照片来我家说亲时,我觉得自己是要交桃花运了,彩礼的事我一口答应了,能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值!当我带着彩礼去订亲时,我没见到我未来的老婆,只见到了未来的岳父岳母和大舅哥。当时大舅哥将我当菩萨一样迎进门,岳父一见我的长相,先是皱了一下眉头,后来一直低着头抽烟不怎么说话,岳母端茶做饭,问前问后,最后给了我一个评价,实在!我提出想见未来的老婆一面时,岳母说她去县城置办嫁妆去了,要过两天才回来,我也就没在意,心想反正订亲了,只要酒席一办,就可将新娘娶进家门了。”
“迎亲时,我花了不少钱,请了乐队,又在县城为新娘置办了全套金器,风风光光将新娘接进了门,酒席也办得非常丰盛,我岳父岳母很满意,大舅哥喝醉了,参加婚礼的人都说这是当地农村最阔气的婚礼了,都夸新娘有福气。但那天新娘从娘家到我家,一直流着泪,我问怎么了,她不回答,我想可能是要离开娘家了,有点舍不得,也就没在意。”
“新婚之夜,客人散尽,洞房里只留下我俩。她给我端来了热腾腾的洗脸水,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记忆当中只有小的时候妈妈给过我这样的温暖,多年以来我再一次体会到家的温暖。洗刷完毕,我兴奋不已,正准备圆房时,她突然哭着朝我跪下了,这一下把我吓得不轻,我赶紧扶起她,问到底出什么事了。她就把她哥娶媳妇她家拿不出彩礼、她已有一个非常相爱的对象和因对象家拿不出彩礼,她父母逼她与我成亲的事全部说了出来,当时我就懵了,半晌没说出话来,我不知是要安慰她,还是安慰我自已。一整天我都泡在幸福的蜜缸里,刹那间我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从头凉到脚。而她只在旁边轻声哭泣,就像一支受伤的小鸟,招人怜爱。过了许久,她见我缓过神来了,就对我说:‘我对象已到县城打工去了,他说让我等他三年,三年里他一定挣够了钱来偿还你的彩礼和婚礼花销,然后接我走。大哥,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我看得出你心地善良,你成全了我们,我们以后会感谢你一辈子。’听完她的话,我彻底懵了,这算什么话?!让我的老婆替别的男人守身三年,这不是奇耻大辱!我的脑袋嗡的一声,鼻血喷涌而出。我老婆见状赶紧扶着我,让我仰头坐下,并拿出一块湿毛巾敷在我鼻梁上,双手颤颤发抖,‘大哥,你别吓我,我不难为你了,我今晚做你的新娘。’话虽这么说,我听得出她的不情愿,我仰着头,血止住了,心也开始平静下来。她是无辜的,她受的伤害比我大,我无心责备她。‘要是三年内他没能按约来接你,你怎么办?’我想抓住最后一线希望。‘我就对他死了那条心,我就一心一意跟你过!’她抬起头,眼神柔柔地看着我,我的心被融化了,我答应了她,我也等她三年。新婚之夜,我们分房而睡,彻夜无眠。”
“你这也算成家了吗?人在你家,心在他处,还每月寄钱给她,只怕是到头来鸡飞蛋打白忙乎一场,落个人财两空。”高个忍不住打抱不平。
“我乐意,因为她给了我家的感觉。有了她,我心里就有了牵挂,我就有想家的念头,我就觉得活着有滋味。”矮个争辩道。
“如今三年已近,期间我在外上班,她留在家里种地、种菜、种花,养鸡、养鸭、养蜂,她好勤快,村里人都夸她能干,她爱干净,总把家操持得整整有条,也有个别嚼舌根地说她什么都会,就是不会‘下蛋’,她也总是笑着不加理会。她每个月给我写封信,先是说说家里的鸡鸭蜂什么的,然后问我工作累不累,生活好不好,最后嘱咐我保重身体,注意安全。她的字写得好清秀,我闻着都觉得香。收到信的日子,是我出门在外最开心的时刻。”
“我每年过年回家一次,无论多晚到家,她都会亮着灯等我,她都要给我下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静静地看我吃完,然后烧好洗澡水,拿出干净衣服叫我换上……多温暖啊。我还能要求什么?在家那几天,我陪她回娘家,陪她逛县城,尽量消除她的寂寞感,在外人眼里,我俩是令人羡慕的恩爱夫妻。她心好宽容,每次回娘家,从不埋怨父母,而且每次都要给两老买新衣服,我岳父岳母原本愧疚的心,也慢慢得以平复。她每次都对我说,谢谢你,帮我圆场,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我说,别这么想,我跟你在一起,我心里就觉得甜,觉得快乐。”
“不过这次回家,我心里总是七上八下,好象要发生什么事。不久前,她给我来了封信,信中说,我到家时,如果家里还亮着灯,说明她还在等我;如果家里熄灯了,说明她跟他走了,要我原谅她,还我的彩礼钱会留在她哥家,让我日后去取,她说我是一个好人,日后肯定会找到一个疼我的人过一辈子,她会永远祝福我。我不知明晚到家时,她会不会为我留灯?”矮个掩饰不住内心的忐忑。
“你希望她为你留灯吗?”我追问他道。
“我当然希望,不过------如果熄灯了,我也为她祝福,毕竟她能跟她心爱的人在一起,她能过她向往的生活。”
“那样的话,这三年你不只是做了一个梦,人去家散,梦醒家空。”高个深表同情。
“就当是个梦吧!”矮个也不免黯然神伤。
听完他的故事,我顿感眼前的矮个倏地变得高大起来,这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敢担当,也能放得下的男人,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一个宽厚实诚的男人。
明晚她会为眼前的他留灯吗?我能用什么来平复他复杂的心情?思忖间我耳旁突然响起了《幸福的黄丝带》这首歌,联想起《纽约时报》上刊登过的《回家》的故事,于是就将这个故事复述开来。
火车疾驶,夜色愈浓。《回家》的故事,渲染了一种氛围,那种在忧伤的基调中等待,漫长的旅程如眨眼而过,又似遥遥无期的情境。目的地,也许是个终点,也许是个起点,飞驰的火车向幽黑的远方挺进,命运的灯火,如荧火虫般不停地扑簌闪烁。是相聚,还是分离?有时能成为一个人生命进程的分界线。
圆满的故事结局,多少安抚了矮个忐忑的心情,幸福的笑容在他脸上悄然浮现。而此刻我已到站,下车时,我向矮个挥手告别,似茫茫人海中的两片浮萍,偶然相遇,同行片刻后各奔东西。
有可能是他,尽管岁月流转了三十年,但想起往事,我内心深处再起涟漪。如果是他,那个回家的晚上有人为他留灯了吗?
直到吃晚饭时,我和妻子正在品尝老板娘拿手的红烧桃花鱼、清炒百合花,小凤他爹这时出来询问饭菜是否满意,我终于忍不住对他说了一声:“幸福的黄丝带”。刹那间,小凤他爹愣住了,他仔细打量了我一会儿,然后惊愕地问我道:“您是------?”
“您三十年前,在回家过年的火车上是否遇到一个在BJ上学的大学生?您是否跟他讲起过三年约定的故事?”
“是的。”
“我就是当年那个与您有过一面之交的大学生!”
“天啊,真是的,三十年哪,没想到我俩能在这相见!”小凤爹紧紧握住我的手。
“舞娘,快出来,今天贵客临门了!”小凤爹急切地招呼道。
舞娘从厨房大步走来,小凤爹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以前跟你常提起过的贵人,三十年前我在火车上遇到的名牌大学的大学生!身边的这位是他太太。”
“是吗?您俩好,我家老头子经常提起您!能在这再次相见是缘分,我去加几个菜,添壶酒,你们多年不见,好好喝,慢慢聊。”舞娘热情通达。
可口的饭菜,醇厚的水酒,故人相见,好不惬意!
“大哥,快跟我讲讲那晚你到家的情形好吗?”我迫不急待。
“那晚我渡过舞阳河时,天已黑,没有月光,星星点点,回家的山路弯曲不平,四周格外安静。离家越近,我的心越是不安。要是舞娘没给我留灯咋办?那不意味着我永远失去了舞娘,我心中唯一的牵挂从此消失,我又不得不回到一个人的世界?三年的等待成了一场梦,正如大个说的最终落个人去楼空?我突然之间感觉很累,脚步也越来越沉,到后来我不得不坐在路边歇息会儿。”
“冬夜的山风挟带着河面上的水汽,又冷又湿,不停地推搡着我,我慢慢冷静下来。舞娘没给我留灯,说明她等到了自己的幸福,我应该替她高兴。这三年我没白等,我牺牲了自己的幸福,成全了一对有情人的幸福,值!”
“穿过黑暗的山林,我急切地朝家的方向放眼一望,灯光!幸福的灯光!舞娘为我留灯了,今夜我要成为真正的新郎了!我激动得不能呼吸,幸福来得这么久远,又仿佛是从天而降,我仿佛看到了您给我讲的故事中的‘幸福的黄丝带’。我想一进门,就要紧紧地抱着舞娘,不说话,好好地感受一下爱……”
小凤爹大大地喝了一口酒,红光满面,继续叙述开来。
“舞娘为我开了门,我放下行李,刚想冲上去拥抱她,却发现明亮的灯光下,她红肿的双眼和苍白的脸色,我怔在那儿,急切地追问出了啥事。舞娘从桌上拿过一封信递给我,就转身去灶台那儿给我做鸡蛋面去了。”
“那是一封舞娘男友写给她的信,大概意思是经过三年的在外打拼,他已攒够了彩礼钱,正准备回家接舞娘远走高飞。可当他将他与舞娘的故事说与朋友听后,朋友都笑他傻,说舞娘肯定不会为他守身三年,他将来用血汗钱买回的只是个‘二手货’。他说他是相信舞娘的,只是为了堵住朋友的嘴,要舞娘去县上医院开个‘处女’证明,拿到证明后他就回家来接舞娘。”
“看完这封信,我气不打一处出,觉得全身的血都往头上冲。我握紧拳头正欲朝桌上砸去,这时舞娘端来了热腾腾的鸡蛋面条,我赶忙接过,一边低头吃面,一边偷偷地打量着舞娘。灯光下,舞娘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我吃。我想舞娘比我受得侮辱更大,受得伤害更深,眼下最重要的是怎样安抚好舞娘。”
“吃完面条,我对舞娘说,我们单位今年效益好,我发了不少年终奖金,天亮后我要陪她去县上买新衣服,置办年货。舞娘像走了神似地没应答,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我她该咋办。”
“我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反正要去县上买东西,顺路去医院开个证明,寄给他就是。”
“舞娘不同意去开证明,她说这是对我宽容之心的玷污,对她更是一种切头切尾的不信任!说罢,她给我端来了洗澡水,替我找来了干净衣裳。她说她已想好了,今晚就做我的新娘。”
“今晚就做我的新娘!我已等了整整三年,我真是求之不得,我高兴地快喘不过气来。可我怕她气愤之下,草率行事,日后懊悔,便劝慰她别急于作出决定,好好想一想,毕竟她俩相爱多年。”
“舞娘说,她不再想了,收到信后,她已想了许多,她以前一直很爱他,可收到这封信后,觉得他太自私,太狭隘!”
“我说,做我的新娘,你将来不后悔?要不再等等,你跟他再沟通沟通,毕竟他比我长得帅气,又有文化,将来肯定比我有前途。他需要你的爱。”
“舞娘立即反驳道,他不配!他小肚鸡肠!你比他宽容,比他大度,比他更像个男人,你更值得我爱!如果今晚你不愿意做新郎,那我现在就离家出走,走得远远地,免得再耽误你的幸福!”
“我知道舞娘的心伤透了,可我嘴笨不知怎样去安慰他。我先去洗了澡,回到堂屋以后,又沉默了许久。我对舞娘说,如果今晚你做了我的新娘,那就算跟定我过一辈子了,可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你不后悔吗?”
“不后悔,只要你不弃我,我决不负你!舞娘态度坚决。”
“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负你,天打雷劈!”
“舞娘过来拉着我的手,我心跳加速,激动不已!……”
叙述完毕,小凤爹的脸上红光熠熠,幸福满满。
此时窗外月色如玉,温润可人。舞阳河水似乎还沉浸在小凤爹娘的故事中,平静无声。百合花香,悄然萦绕,沁人心脾。
往事依依,当下融融,我想真可谓苍天不负有心人,此情可待久长时!
那一夜,小凤爹喝醉了,我也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