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这些日子,莫府上下都在为莫康的寿宴忙碌着,文氏也如莫倾安说得那样,事无巨细,都先请了董氏才下去实施,也因董氏在上头压着,底下这些奴才倒也手脚麻利,并没有给文氏为难。
而莫倾安这些日子只管关起门来看医术,或者捻了银针丝线做着绣活,说起绣活,莫倾安本来不十分擅长,只因嫁了陈时染总要为他做衣纳鞋,以图讨他欢心,后来自己完全失宠,更是靠着刺绣熬过了那些漫漫长夜。
清心总怕莫倾安老干这些伤眼睛的事对身子不好,总劝他出去走走,偶尔莫倾安兴致起来也去看望云恂,督促他读书练武,又或陪着文氏操持寿宴。日子总在不知不觉之间便过去了。
六月二七
一早起来便阳光明媚的,在清心的服侍下,莫倾安已打扮妥当,只见其身着一袭绯色捻丝撒金长裙,因着天气已开始炎热,长裙的料子也是轻柔飘逸的蛟绡纱,腰封一条鹅黄暗纹宽腰带,正好束出了莫倾安纤细的身段,虽然微微稚嫩,但已是十分有韵味儿的了。三千青丝成稳重自持的垂云髻,两只彩蝶衔珠步摇点坠其上,贵重却不奢华。
莫倾安看了一眼自己用一月时间赶制出来的寿礼,命清心取了一个如意双花的锦盒来装了,便往莫府正堂而去。
文氏一早就起来忙活了,见今日莫倾安这番打扮,连文氏也不免惊叹。
此时还没有宾客来,文氏还在做着最后的准备,文氏今天打扮得也十分隆重,也是这些年来穿的最明艳的一次了。
莫康这时也来了,见了文氏这一身打扮,眼中划过一丝惊艳。
文氏与莫康许久没见了,有些微的踟蹰,两人就这么相对而立,气氛有些尴尬。还是莫倾安先打破沉静。
“恭祝父亲身体康健,岁岁长青。”莫倾安先跪了下去,开口便是祝寿词:“看来安儿今天得了个头彩,最先给爹爹拜寿了。”说着示意清心献上锦盒。
莫康只当这大女儿今日格外讨巧,开心的扶了她起来:“安儿有心了。”说着递了一个红包过来,莫倾安娇笑着收了。
被莫倾安这么一插,莫康也自在了许多:“这一切操持下来,辛苦你了,身子可还好?”
想来文氏许久没有被这样温言关心,面上飞起流霞:“都是按着母亲的意思操持的,我并不辛苦。”
莫倾安见二人难得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带着人悄悄退了出去。
“文娘,我总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跟我说话了,你可知道,我现在有多欢喜?”莫康见再无旁的人,说得很动情。
文氏转过脸去,拼命忍着眼泪不掉下来,并不搭话。
莫康见文氏并不说话,不免有些着急:“你还在怨我?”
忍着泪意,文氏轻起朱唇:“有什么怨不怨的呢?不过是你对不起我,我也对不起你罢了。”
文氏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娟子,咬了咬牙,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当日我让你上门求娶我的时候,你答应过我的,你还记得么?”
“从不曾忘怀,虽然我那次已经……”
文氏不待他说完,出声打断:“那件事我已经忘了,你也不必再提起。一直以来,我所求的,不过是一方庇护之所,嫁给你之后,虽然我无法像旁的夫妻那样与你爱慕缱绻,却做到了当初答应你的不干涉你纳妾。”
文氏转过脸,眼泪无声而下:“既然嫁给你,以前的事,我便都忘了,可是莫康,你答应我的,你做到了吗?”
听文氏这么问,莫康心中莫名地心慌:“不是的,文娘,那是意外,并非我本意。”
“你不必再说了,我现在有安儿和恂儿,我很满足,对你,我已别无所求,只一点,我要你给我正室嫡妻该有的尊重,我想让我的孩子过得更好。”
“文娘……”莫康有些激动,上前抓住文氏的手。
“答应我,就当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请求,好么?”文氏默默把手抽回,拿了娟子擦了眼泪,正面凝视着莫康的目光。
良久,莫康终于颓然叹了口气:“好,我答应你,这次我一定做到。”莫康说完,决然转身而去。
文氏看着莫康离去的背影,在心里叹了口气。
日头渐渐越升越高,前来祝寿的宾客也在慢慢到来,渐渐的,原本空旷的院落三三两两地站满了人,因着要避嫌,男宾都在前院由莫康亲自招呼,而女宾都在后院花厅,文氏正往来应酬。
不过最热闹的地方要数老太太所在的花厅正堂了,今日老太太着一身万福牡丹轧丝裙,头上梳着一个团圆髻,一条金丝福字抹额束在额上,看上去富贵慈祥。
莫倾华亲昵地伏在老太太身旁:“祖母,看您今天难得这么高兴,华儿心里也开心呢。”
老太太听了这样一句闻言,笑得合不拢嘴:“你这小蹄子,嘴巴抹了蜜似的。”
祖孙二人尽着天伦之乐,坐在堂上的其他人都被衬得跟外人似的,莫倾安也在此列。
文氏在这时进来“母亲,永安伯府的老太君到了。”
今日因并没有大办,所以并没有给莫康在朝堂上的同僚下帖子,来得都不是京里的什么大官儿,而永安伯府因着是文氏的娘家,却也接到了帖子,只是没想到,身上带着一品诰命的伯府老太君,也会亲自前来。
莫康居吏部侍郎,是朝中三品大员,但在永安伯面前,却低了不止一个档次。永安伯的母亲,也就是老太君,身上是带着诰命的,董氏却没有,所以这永安伯府的老太君到了,自然该莫府里地位最贵重的董氏亲自迎接。
果然,董氏听了文氏的禀告,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悦,想来也是,莫康在莫氏一族中官位最高,本来今天董氏会是身份最贵重的命妇,人人都捧着她,如今来了一个身份高了董氏不只一头的老太君,董氏怎么高兴得起来?
董氏虽然心里不大高兴,面上却也乐呵呵前去相迎:“小儿寒寿却也得老太君亲自前来,当真是让我莫府蓬荜生辉啊。”
永安伯府老太君乃是文氏的亲生母亲,当年不得已将女儿嫁到莫家,便已经是很不满意的事了,这些年文氏虽不让人递话回去,偶尔文府来接莫倾安与莫云恂去小住,从云恂嘴里却也知道文氏过得不好,见了董氏当然高兴不起来。
“哪里哪里,老身不过是想念女儿,难得有机会能见一面,自然巴巴儿地赶来了。”
一句话便把老太太排喧了一通,董氏当下便有些下不来台,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外祖母难得来莫府做客,便不要站在这花厅门口了,祖母与您一定有许多话说,还是快进来吧。”莫倾安笑着,亲昵地挽了老太君的胳膊。
董氏见状,就坡下驴般道:“看我高兴成什么样儿了,都忘了请客人入座了,快请进,快请进。”
老太君也不想太过于让董氏难堪,这样只会让文氏为难,便也缓和了脸色,依言入座。
与董氏客套一番后,老太君便拉过莫倾安与莫云恂,慈爱地打量了一番,见二人打扮虽算不得多贵重,却也十分得体,不免心下高兴了几分。
“你们这俩孩子是不是不喜欢外祖母呢?都好久不去看看我这个老太婆了。”老太君对着二人越看越喜欢,不由玩笑了一句。
“哪里不喜欢外祖母呢,外祖母都不来看我们,还怪着我们的不是了。”莫倾安娇俏笑答。
前世今生,老太君对自己和云恂都是真心疼爱的,因此莫倾安对着她撒娇的时候更多了一分真心。
“哎哟,你们可瞧瞧这牙尖嘴利的丫头多厉害?”老太君极少见莫倾安这样亲近自己,不由被逗得直笑。
“可不是?儿媳以前却没发现安姐儿这样伶牙俐齿呢。”说话的是永安伯夫人,也是文氏的亲大嫂。
这句话更是把老太君逗得开心,拉着莫倾安与莫云恂的手:“是是是,都是外祖母的不是,外祖母给你们赔罪好不好?”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对双鱼玉佩,递给姐弟二人一人一块。
莫倾安见两块玉佩雕工栩栩如生,质地清润,是上好的羊脂玉,更难的是两块玉佩能合在一起,接口的缝隙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莫倾华见老太君出手如此大方,眼中闪过一抹嫉妒,却很快按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