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洲,骏马,狂沙,烈阳,西域的粗犷,茫茫戈壁一览无遗,道路的两旁飘着彩色的巾幡,为往来的行人和客商指引着前方道路。
大唐(此时为大周,诸国仍以唐称)建国,以亲立本,威扬四方。无论是远西的的大秦帝国,还是驰骋中亚的大食帝国都通过这里去到一个谓之于世界最强的东方大国。这条美丽的道路宛如一条飘逸的丝带,丝带的一个结点之处,这个西域重镇,地势低矮,水草丰美,这里便是碎叶。
一行人观望起前方这个依靠在山边兴起的城邦,城里修缮着各氏民族的房屋,五彩且坐落有置,屋顶飘起不同信仰的图腾旗帜;不同服饰的人们穿行在阡陌的巷道之中,热闹繁华。最让人为之仰叹的还是那山顶之上一幅几丈见方的朱红旗帜,旗帜的中央锦绣着一朵盛放的金菊,满城更像一幅塞外画卷,巍峨与和谐共存。一阵清风徐来,吹响城里民房的帘铃,清脆摇响,隔着很远便能听见弦琴的拨奏,那一点一滴的轻柔,缓缓,轻轻,沁人心脾。
龙塍跳下了马,摘下遮蔽风沙的长袍,向着在旁的迦莲叶娜道拱拳道:“恩人,就送到这里吧,从这条路往西南方向便能回到大食,还有,大恩不言谢,若是恩人日后有何差遣,龙塍定然不会推辞。”说罢后,龙塍又是深深行了一个大礼。
迦莲叶哪远看山坡下方的碎叶城:“将军,为何在此就要与我诀别呢?”
龙塍哑言,许久才回:“这个,那恩人一定要答应在下,不可说与他人。”
“还请将军请放心”。
龙塍仍显踌躇,念想眼前也算救命之人,一路之上也是照应有嘉,若是有害人之心,何必在战场救自己一命,更别说自己昏睡那几日更是贴心守护。
“不瞒恩人,安西都护府统领龟兹、碎叶、于阗、焉耆四府。虽是名义上都护府设置在龟兹,碎叶却是前锋大军的驻扎之地,而在下的家就在这里。”龙塍讲到此处,也不好讲明前锋大军设置在碎叶的战略布划就是为了防备大食,而恰恰救了自己的迦莲叶娜便是大食国人。
隔着紫纱的迦莲叶哪显出几许惊讶,息静后:“原来将军的家就在这碎叶城里,为何将军先前不曾提说,我也计划好了要护送将军到达龟兹,看来将军也是一直提防着我们。”
龙塍连忙解释:“不不不,不是恩人想的那样,只是在下身为大周之人,家父时常告知,这军镇布防是不可随意告诉他人的,恩人你千万也要保密才是啊。”
言语到此,迦莲叶娜才勉起一丝颜笑:“原来如此,误会将军了。”
雪奴此刻为龙塍递来早已包裹而好的明光铠甲,虽是低头,但眼神却在示意着迦莲叶娜。
看过雪奴那隐隐暗示,才见迦莲叶娜不舍言道:“既然将军已安然归回,我这也就放心了,还未请教将军的真名,将军可否真言答之。”
龙塍接过包裹,跃上高马笑道:“恩人,在下真名就叫龙塍,还有,我不是将军只是一阶布衣而已。”又接一个拱拳,“还未请教恩人真名,日后好做报答。”
迦莲叶娜摇了摇头,隔着面纱却像是念念不舍,没有出言而来。
龙塍不知其意,免生无礼唐突,也不好追问下去,挥鞭起马,向后再言道:“那恩人保重,后会有期。”说罢,一人独马向着不远碎叶城中奔去。
看着前方扬起的阵阵黄尘之下的背影,紫纱之下她轻轻言说起来,配着一份莫名的落寞之色,声低之极:“我叫…迦莲叶娜…”
……
碎叶城门之外,两门城卒见疾马奔来之人,定眼一看,欣喜之余,高呼而起:“是二公子回来啦…是二公子回来啦…”
龙塍见是熟悉面孔,略带颜笑点头之后,仍忧心忡忡的快马奔向城中,不敢稍作停歇。
……
碎叶城龙家内府之中,侍女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夫人…夫人…二公子…”
龙夫人接下跑来的侍女:“小荷,不着急,慢慢说。”
小荷抚着胸,喘着气:“夫人,二公子回来了…是二公子…”
龙夫人一听,放下手中龙塍平日所穿的常服,也不作梳洗,连忙出得那昏暗的内房,一路急急随小荷奔了出去。
待到大厅之中,见是龙塍早已跪在地上,龙夫人潸泪而出:“塍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些日子可是担心死娘亲了…来…先起来…快起来…”
接过慈母的手,龙塍起得了身来,已是热泪盈眶:“娘亲,父亲和大哥他们呢?他们回来了么?”
龙夫人轻抚起龙塍的脸庞,擦拭着自己的泪水:“你父亲和你大哥他们都平安的回来了,现在是在军府里处理事务,他们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吧?你伯符叔叔还派了古勒海将军去瀚海寻找的你的下落,来来…塍儿,你快快告诉娘亲,这些日子你是怎么过来的。”
………
一行商队行绕碎叶不远,行至山谷偏西,幽幽中传来几许悠香,马车内的叶娜摘下自己的紫纱,向着铜镜:岁月回到多年之前的大食国皇宫,王后早已病入膏肓,闭上已窘陷生黑的双眼。
“叶娜…”
“母后,我在这…叶娜在这…”
“叶娜…倘若母后去见真主了,叶娜还会哭么?”
叶娜带着哭腔,握起王后枯槁的手:“不会的…不会的…母后不会离开我的…”
王后紧紧扣住小叶娜的稚手,剩下了最后的弥留之音:“远乡…如梦似幻的地方…我的魂灵,会随风逝扬…我的孩子…会带上我仅剩的执想…把我葬在那片…我曾熟悉的故乡…葬在…他的身旁…”
当王后断断续续的念述完最后几意,叶娜感觉到了母亲的离去,凄厉的嚎哭了起来。
大食倭马亚王宫,国王已渐渐年迈,他对王后的感情早已不比昔日。宠妃此刻就在他的怀里,面对王座之下的跪地不起的迦莲公主。
“孩子,你说什么?你要去东方安葬你的母亲?!”
叶娜带着畏惧,埋着头:“是的…父王…”
国王显起了懊恼,饮下一杯美酒之后,思忖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当年,你母亲波米亚一族放牧来到了倭马亚,她也从未对我讲过她的故乡到底是在哪里?孩子,你这一去,能找的到么?”
“父王放心,我一定会找到的!”
宠妃在国王怀里娇羞戏语不断,逗弄得国王哈哈大笑,面对宠妃的妖娆,国王也无暇顾及与自己的孩子多讲一句,挥起手来:“好吧,你去吧。”
通过王后生前的讲述,迦莲叶娜最终在苍北之海找到母亲口中的故乡,那个母亲口中的心上人早已故去,留下一丘荒凉的石坟。处理好一切之后,叶娜在苍海之边徘徊了好几日,久久不能释怀她对父王的恨意。后来,她开始向着东方越走越远,国王深知愧对自己这位女儿,也从未作出阻拦,只是一路派遣人马跟随。迦莲公主这一去就是三年,游历了很多地方,直到花子模国使节前来和亲,老国王才想起这远在东方的女儿。
雪奴掀开车帘,对着沉忆已久的迦莲叶娜开心的说道:“公主,如果计划不出差错,我们还能在婚期之前赶回去呢。”
迦莲叶娜放下了手中的铜镜:“雪奴,你说,母后曾经抛下她深爱的人去选择父王是对的么?”
“这个…公主,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吧!”
长叹了口气,叶娜双眼泛红了几许:“难道你也想我早点回去嫁给一个老头子么?”
雪奴面显难色,面对身前公主的命运,也只能抱着一个悲怜之心。
“公主,这个是国事,蒂约之盟的条件,如果不回去,就是犯了欺君之罪,您身为大食王国的公主,婚盟可以减少两国的战事,能换来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公主您天性善良,我想您也不会忍心像我们游历时看到的那样,那些流亡之人的惨状吧。”
迦莲叶娜摇着头,晃动的眼神之中包含着多少矛盾与无奈。
“拿我一辈子的幸福来换取两国的平安?!”
面对迦莲叶娜的悲楚可怜的命运,雪奴不忍多说,唯一能做的便是轻轻哼唱起那首大食王国的童谣,轻轻缓缓,缓缓静静。
……
龙府的大厅之内,龙夫人还在不断的教导着龙塍,而龙塍则是在一边看着自己的母亲手中执着长针,一丝一线的为自己缝绣着常服。
厅门外急急闯来一人,那人一身华丽的明光战甲,刚一入门,便摘下自己的燕翎头甲,大吼道:“龙塍…”上前不由分说,先是在龙塍胸前狠狠来了一拳,随后才紧紧抱了起来。
看着二人兄弟情深,龙夫人欣慰起笑,对龙湛说道:“湛儿,想必你父亲他知道塍儿已经安然回来的消息吧!”
龙湛擦去刚押了一口凉茶后,残留在嘴角的水珠:“娘亲,门城卒说龙塍今早就回了,父亲他还是不放心,以为门城卒是看错了,就命我先回来看看,现在看他确实在此,我们也就放心了!诶,娘亲,龙塍他是怎么回来的?”
龙夫人看了还像个孩子般的龙塍,起了一笑:“你还是问他自己吧。”
龙塍见大哥龙湛即将出问,还真是立马变成孩提般,恢复起往日的童趣天真,在龙湛身上的铠甲上左摸摸,右抠抠:“大哥,你这铠甲好生漂亮,越看越觉着好看,龙塍也想要。”
龙湛鄙夷的看了去:“想的美,父亲说了,先让你在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过些个日子,就让你去京城参加届年应考。”
一听自己的父亲龙广还惦记着让自己参加应考,龙塍吓得退了一步。
“我不,我要参军,我要沙场震三军,马革裹尸还…”
龙夫人听龙塍如此出言,把手中的针线一掷,愠怒道:“什么马革裹尸还,这次的事情还没得到教训,多亏贵人相助,下次呢?以后你就乖乖给我呆在家里,哪里也不准去,否则,娘亲把腿给你打断。”说罢,龙夫人就似要出手一般。
龙塍躲开龙夫人要行来的责打,生气道:“父亲和大哥都去了,你们就把我藏在家里,不去战场,连阿扎和古勒海都成日笑话我是个大家闺秀,走不出自己的深闺半步。”
但听龙塍之言,龙夫人似想起了一些事情,停下追打龙塍的脚步,苦口婆心了起来:“塍儿,不是所有人都应该去参军打仗的,家里有你大哥去就行了,你就听你父亲的话,去京城考个功名,也可光大我龙家威名。”
龙塍听后,深感无奈,每次都是被母亲的这句话给挡住了凌云壮志,随口一提:“对了,大哥,阿扎也回来了吧?!”
龙塍说完以后,厅里气氛一下变得异常沉闷,龙湛和龙夫人都把头埋低了几许,没人主动来告知他阿扎的去向。
龙塍看母亲和大哥龙湛的异常,心里像是已经知道了答案,却始终不肯相信,双眼直直的看向龙湛:“大哥,他们回来了么?”
龙湛撇开头,深深叹了一口气:“伯符叔叔突围的时候,他们那队人马殿后,中了突厥人的箭簇。”
“可是,明明,可…”龙塍眼里渗出泪水,他还记得,大军出发的前一日,几人坐在后山的草地之上,阿扎向着前方陡崖扔下一颗石子:“龙塍,这一仗,你等我凯旋回来,我就和芯兰成亲,到时你一定要来喝我们的喜酒呀。”
龙塍躺在草地之上,叼着戈兰草叶,损道:“芯兰妹子看上你真是瞎了眼,可往心里说呀,山伯以后就对你放心了,毕竟他也一把岁数了,你也该是成亲了。”
阿扎顺势躺在龙塍身边:“要我说呀,龙家二小姐,这次我去瀚海,我一定要驱逐那些突厥人,让他们知道咱们安西军的厉害。对了,二小姐,到时你想要突厥将官头上的翎毛,还是他们身上的腰刀,我全给你带回来。”
龙塍听到这里可不高兴了,反转身来,压着阿扎的身子佯怒道:“你再叫一声二小姐给我听听,你叫啊…”
龙塍压着阿扎,不停用手挠着阿扎的腋窝,痒得阿扎大笑不止的求饶,边笑边说:“不敢了,不敢了…”
趁着龙塍一个分神,阿扎一把抓住龙塍的臂膀,反身压了过来:“记住啊,二小姐,等我回来记得给我庆功。”说完,一个矫健的起身便向山坡之下跑去。
龙塍大气吁吁的爬起身来,看着跑远的阿扎:“你给我等着。”
阿扎一边跑一边嬉笑着的回过头来:“记得准备好你的戈兰花,来碎叶城外等我们凯旋归来呀。”
…………
山风扶起青草,层层漪涟。狭窄的青石板,被风雨磨去糟菱,静躺在山谷的岁月,承载着一次又一次疾跑而过的步伐,这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一代代人由儿时成长过的小道。
戈兰芳香铺满了整个山谷,雄鹰在此翱旋。陡崖之边,戈兰花的尽头。龙塍取下身上的囊袋,不停的翻寻着,他把头埋的很低,看不出来此时脸上显露出来痛苦面颜,龙塍尽力不向身后那一处矮矮的石包看去。他拿出一支长长的,鲜艳的翎毛。
山谷的石地满是碎石,木牌之上那一笔笔弯弯曲曲的字眼,看起来好是陌生,却又熟悉无比。埋好翎毛,龙塍欣喜起来,最后一次在脸上印满童真,打趣道:“阿扎,能回来就好…”
龙塍又感觉忘记了什么,脸上犹疑片刻之后,才拿出一只酒囊,嘴角扬起,得意之极:“你看,这可是岁年时才能拿出来喝的美酿…你今日可算有福…”
劲风徐来,山间那处碎石草地上,就剩下这一人一坟在此酌酒细语。
【已修,前面十四章顺序不太稳定,不过是按时间顺序来分镜描写的,主要写的是前面的主要人物,也是后续故事的起点。见谅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