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节暗流
不管如何，蓝眸族的生活还要纳入常规。
今年要在少年们的冠礼上确定蓝眸族的族长继承人，所以是蓝眸族每百年中的第二大庆祝节日。第一节庆，则是继承人经过十年的各种经历考验后，正式接任族长仪式的那些日子。
本来，整个蓝眸族都在为今年的冠礼准备忙碌。可是现在，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千古没有的，夏族竟然发出那么严重的求助；大神“梅西耶”的第三只眼张开了；塬以南，种种异象奇兆自南向北不断显现；塬北，竟然来了一只来自所谓斯鲁大陆的入侵者。
大神“梅西耶”，你能否示谕你的蓝眸族子民，这一切预示着什么？你究竟要诞生在大泽的喀担当起什么样的责任呢？
斯鲁大陆克依兹人的入侵对塬的高层的冲击是巨大的，但从某种意义上讲，除了族长蓬，受到震惊最大的当属大长老妄。斯鲁大陆及这个大陆上的卢基尼亚国的存在，颠覆了他以往对整个人马星球的认知。他几近陷入迷惘，原本要征服星球的雄心壮志在这一刻，像岩浆涌动后又沉寂的火山，还未喷发便湮灭了。他甚至想：还要不要竻去争夺那个蓝眸族族长继承人的位置？
妄的心理千变万化。他甚至祈求：那个什么斯鲁大陆的卢基尼亚国千万不要太大，最多像夏族那样不超过几百万人口。他想：如果真如自己所愿，克依兹人先进一点又如何？若干亿人口基数的庞大的蓝眸族，就是用人碾压，还压不死你们那区区的数百万人？何况，你们又能有几人能跨过你们所说的凶险无比的海洋，来到我们这里呢？
经过这样的思想，妄的心境略有舒展。
妄甚至心中暗暗真切地盼望，蓝眸族勇士们能拦截到西蒙带领的，那些罪恶的卢基尼亚国的探险队，彻底地消灭他们，用他们的生命，为袭击茵坪平原的同伙们赎罪。他甚至叹息，没有条件消灭西蒙的那些同伙，太遥远了。
关于这一点，族长蓬和其他长老们也深有同感，所以，在决定报复犯下罪行的卢基尼亚国探险队时，对在茵坪平原犯下罪行的那些克依兹人，他们连提都没有提。
不过，这一切震撼和感慨，仅限于蓝眸族上层。塬的正常民众们，只有少部分人看到过服装奇异的克依兹人，他们不了解和这些克依兹人相关的其它事情，也就没有引起别的什么骚动，一切如以往一样平和安详。
一切真的还像以往一样，包括阴谋。
还在蓝眸族族长蓬刚收到克依兹人在茵坪平原犯下恶行急报的同时，三长老婪也收到了自己家族的风猎隼。风猎隼是他的一个叔叔发出的，婪能当上蓝眸族的长老，正是得力于他的这个叔叔的大力推荐，当然，婪本身也具备了做蓝眸族长老的能力和智慧。
婪的这个叔叔叫贻。他不仅教导了婪，甚至是把婪自小带大。当然，这也源于婪小时候的超于常人的聪慧，让贻在婪的身上看到了他希冀的未来的希望。这个希冀是什么？如果说贻自己在若干年以前也只是个朦胧模糊的概念，在婪一步步攀援到三长老的位置，掌管调配整个蓝眸族物资的时候，就像一扇透亮的窗子被打开，一切在贻的脑海中陡然豁然开朗。于是，婪在担任蓝眸族长老若干年后，又接受了已是耄耋之年的叔叔的再一次教导，而这次教导不仅给婪融进新的思想意识，还几乎完全颠覆了婪之前所有的道德观念。就婪自己的解剖说：生活突然有了目标，有了理想。
现在婪正在着手实现他的理想，一切阻路者必然要被灭亡。
恰如以往，贻的信写了很长，懦小的字布满了兽皮纸。
其实，他对婪的二次教导，完全是靠风猎隼来完成的。家族的主领地距塬虽然只有千多公里，相对于蓝眸族十万里疆域不过咫尺寸距，但崇山峻岭江河湖泊，往来行走也还是十分不便。况且，以他们现在的知识经验见解领悟，只需提纲挈领，便心有灵犀。
婪的已至耄耋之年的叔叔贻，年轻时的成长和普通的蓝眸族人一样，只是自少年时性格孤寂的他，越来越偏好于阅读和思考。好在他的家族是整个蓝眸族前十的大家族，而且有自古以来的传承，底蕴十分雄厚。开始他只是解闷消闲，毕竟整个蓝眸族都没有阅读的习俗，直到几十年后简尽卷穷。
偶尔一天的某个机遇，他翻阅到家族已不知封尘多少年的兽皮卷，即被其内容吸引并惛惑，若不是再无卷可阅，他早就放弃了。晦涩深奥、不知所云、无人讲解、见识局限。尽管如此，几十年的琢磨思考，他还是模糊明了其中一部分讲解“财政”的东西。看到侄子婪聪慧，闲极无聊便教导他，讲自己学过的；无所可讲了，便讲“财政”，他期望自己这个聪明无比的侄子，将来或许能从中明悟出点什么来，因为他感觉到，婪是个有大出息的人。
到贻在家族有很重的话语权的时候，恰好家族在塬任长老的嫡系后出无人，需要一个人到塬任整个蓝眸族的长老，他便极力推荐了婪。
不管是贻还是婪，毕竟他们之前只是生活在自己家族的领地，知识和见解局限性很大。婪到了塬，所做所为，中规中矩，无破也没有立。然而，管理诺大的整个蓝眸族和在自己家族的小部落里生活，有着天差地别。从十长老做起，几十年后做到现在的三长老，在这个位子上又做了若干年，忽然有一年心感灵至，叔叔贻曾教导过的昏昏厥厥的从未明白的“财政”涌满了脑海，关键的是，似乎有了什么领悟。于是，婪开始了自己的思考。他向叔叔要来了兽皮卷，开始自己研读，慢慢有了收获，并和叔叔进行探讨。现在，婪和叔叔贻根据分析的成果，暗中逐渐纳入实践。
贻的信长，是对诸多事情做了分析，提出见解。
贻的信中，也提到了夏族不知是否还存在着的智者。
贻在信的最后写到：如有可能，一定要拜访夏族的智者，就你的思索提出问题。我想，你不仅会得到满意的答案，甚至会得到出乎意料的神奇的指教。
婪喃喃道：“夏族的智者？人马星球还会有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以前没有消息？”
他忽然醒悟：那个兽皮卷上有着古老的印记，正是夏族的物品。
正处于这样一个时刻，斯鲁大陆的克依兹族人入侵了。婪被震惊的无以复加，脑海被兽皮卷的内容如海潮般冲击、涌进、灌满，其中一个词“国家”似巨浪的浪尖，冲进溢出；再冲进再溢出。婪努力捕捉着曾在兽皮卷上看到的这个词，一面想着：那些克依兹族人是来自斯鲁大陆的一个叫“卢基尼亚”的国家；卢基尼亚国家——国家！
婪的大脑被这个词汇冲击的痛疼不已，就要爆炸。却又感觉到，大脑的某一部分正在开窍；是的，开窍！
几乎和族长蓬及三长老婪相同的时间，二长老妥也收到了家族的风猎隼。
妥是家族的嫡传，和父亲贵生活在塬。妥的人生经历很平凡，他没有出众的搏斗技能，没有超凡的谋略智慧，只是因为嫡系出身，在担任长老的祖父老迈不堪，而父亲又不愿意接替之后继承了蓝眸族长老的位置。开始的时候，害怕错事，谨言慎行，凡事有族长靠前。慢慢熬过了几十年，尤其是经历过管理物资的一段时间后，心底的某种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萌芽，这时他离开了三长老的位置，懵懂中，他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
妥开始观察接替物资管理的婪，开始没觉得什么，可是时间就怕有心人，到了近两三年，还真给他看出点什么。妥发现了婪悄悄囤积金通宝，可是他琢磨了两年，直到现在，也没明白这样做的意义。妥还察觉到婪对铸制通宝的通宝坊有着浓厚的兴趣，他也是千思百解，终不得其究竟。
然而有一天，婪忽然找到了二长老妥。婪向妥描绘了一个家族富裕的光辉前景。妥豁然开朗，终于明白心底懵懂欲发的幼芽是什么了。这棵萌芽在婪的启发下迅速伸枝展叶，蒂蓓结蕾，如今只准备开花结果了。
妥的心中自此有了繁荣家族的志向。
妥的父亲贵已经去世。他深切感到自己的头脑不够用，婪和他商讨的一切，他都很难做出准确的判断并给出良好的建议。本来这都无所谓，可是他却害怕婪蒙蔽自己，好歹也是为家族做事，于是，便事事和家族智囊们汇报，讨要意见。
这次风猎隼传递的信息非同小可。
婪非常明确地告诉他，蓝眸族可能要经历万年未有的大变故。至于具体的变故内容是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对于婪的告诫，妥十分相信，这点想骗也骗不了他。自己和族长蓬到南方夏族的出使；一路归来的种种异象；神师荒转达的尽管尚还朦胧的大神的喻示，等等。这些皆是自己亲身经历亲眼所见，三长老婪即使想伪饰，也蒙蔽不了自己。婪说，在蓝眸族的大变故中，一些无所准备的家族可能要遭难了。在之前的一些时间里，三长老婪也做过一些预测及谶语，基本都应验了，妥还是相信婪的话的。只是如何来应付，他一如既往地选择征求家族智囊们的意见。
所以说这次风猎隼传递的信息非同小可，是因为妥按照婪的意思，不想把他们自己得到的讯息，像以往那样通报给族长蓬及其他长老。这样一来，便有了阴谋的味道。
应该就是阴谋。
婪给妥讲解了金通宝的用途，着重讲解了金通宝的储存功能。储存金通宝，就等于储存财富。关于这点，妥一点就通，不然，他的心底就不会有贪欲的朦胧幼芽萌生。
婪对妥说，在未来变故中，要将所有的通宝收入囊中。到时，两个家族按商讨分成。婪给妥换算过那是怎样一笔财富：按可以拥有领地的疆域面积算；按可以拥有金鬃驼麋的匹数算。无论怎样，都巨大无比。
婪没有给妥讲“财政”，太深奥，自己还不甚知之。
斯鲁大陆克依兹族人的入侵对妥的震撼不是很大。到塬杀人？那是射鱼族人；屠灭了茵坪平原？那是艽的领地，遥远的很，印象不深刻；科技领先？没感觉怎样，还不是被蓝眸族勇士们的弓箭压制的老老实实？
此刻，妥在为蒙蔽族长蓬和其他长老们的事情纠结着，心虚的很。
妥没有想到，婪的思维，已从“财政”的内涵跳跃到“国家”的概念，正在努力弄清，“国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婪能隐约感觉到，财政在国家之中的作用。这和之前琢磨的“财政”在蓝眸族的作用，似乎是相通的。不过，使他惴惴不安的是，此时“财政”一词的内涵，似乎膨胀扩大了许多，如一湾碧水陡然泛滥成万顷湖泽，澎湃涌动，一时让他局限的头脑容纳接受不了，随时都有堤决坝毁的危险。
婪隐隐觉得，自己已经驾驭不了这个名叫“经济”的怪兽了，无能为力的根源，则是对这个怪兽的茫然无知。
正所谓：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