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天洋洋洒洒,一只凰鸟长鸣从头顶飞过,穿过云间,留下一片白色的痕迹挂在天空,它挥动着金色的翅膀不停歇的往主人那里飞,可它哪知自己的到达就是死亡的来临。
子衿给我和薪梧君手心画的这只凤凰,一旦她转世,就会自动飞出来寻找主人,届时,我们只要跟着它就能找到子衿转世后的投在哪里。
青山之上凰鸟盘旋了数回,最终它停在一座寺庙的顶上长鸣了两声散着金光,寺庙大门雄伟,扣环用的是兽形锡环,在阳光下油亮得很,看来这里香火很是旺盛。凰鸟落在寺庙顶上引来众人观看,皆以为它是圣物,纷纷下跪祈祷。我和薪梧君推开大门而进,带着神迹,引得一众人瞠目结舌。
看着面前跪着的和尚尼姑,本来仙家信徒众多我应高兴才是,可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如果凰鸟落在这里,就证明子衿。。。又投成了人,那我们就要让她再投一次胎。如此循环往复,谁知她要承受多少回轮回之苦。
“我就说那个小孩儿不祥吧,你看她一出生,神仙都来问罪了!”
“我早就知道那个小孩儿不简单,她一出生,神鸟都来了,这可是凤凰啊!”
我看着底下的人,七七八八的讨论着,他们可是在讨论刚转世的子衿?
“刚新生的孩子在哪?”众人都跪在这里,虽身体不动,但嘴上却喋喋不休地说着刚出生的孩子,薪梧君听到马上问道。
开始大家好像都没听清楚薪梧君说的什么,只听到眼前的神仙开口了,就一味的叩头跪拜,作揖起伏,只有一位尼姑看了看薪梧君却欲言又止。
“请问新生的孩子在何处?”我看无人回应,又问了一遍,这一遍倒起了作用,地下细碎的讨论声更大了起来,只有那个尼姑抬头看着我们,用压过所以人的声音说道:“那孩子,在大殿!”说着便指了方向给我们看。
子衿从焚毁的那时起就注定她和无涯的缘尽了,她放弃自己的生命想帮无涯,我们就一定不能辜负她,即使要害死新生的孩子吗?这个孩子已经没有了子衿的记忆,我们还能自私的认为这是子衿为无涯奉献的生命吗?或者,这又是一条新的生命呢?
我走到大殿里,主持怀中抱着一个孩子,他看到我和薪梧君的神迹,跪了下来。薪梧君示意他要手中的孩子,主持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将孩子交给了他。
眼眸寒冷,浑身发烫,她还是个婴儿,那样柔软的小手只能握住我的一根手指,她抓住了就再也不放开,眼睛盯着这个世界,仿佛在打量。
“孩子乃是仙家之物,我们带走了。”薪梧君从始至终带着严肃的样子,端着架子,有十足的像人界那话本儿上的神仙。主持看仙人要带走孩子也不肯抵抗,只嗯嗯啊啊了两句,看薪梧君根本没兴趣听的样子就识相闭上了嘴,任由我和薪梧君带走。
“转世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凤凰的命盘里从没写好的事情,都是随机发生的。如果我们想救无涯,就只能一次再一次的杀死不是神的子衿。”
是了,薪梧君说的对,我们这是在化梦中,若是无涯的破灵散解不开,说不定就无法破梦,现在唯一重要的就是赶紧让子衿再次转世,这样才能早一点救无涯。可是,我们真的要杀死这孩子吗?这襁褓中的婴儿?
我看着这孩子,她的笑很甜,小手一开一合,总想抓住什么,这时薪梧君已经把手放在了孩子心脏的位置,只要他一用力,婴儿就会立即奔赴九阴重新投胎。
“她,长大会是什么?”无涯从床上撑起身来,无力的问道。
“她会在寺庙长大,修行,如果功德圆满可能会成仙。”薪梧君看着无涯,一字一句的说到。
自从无涯知道了是我告诉子衿的这个轮回成神的办法,无涯再也没理过我一次,而他对薪梧君也是淡淡的,毕竟他跟我一样懂薪梧君,他知道,薪梧君为了救自己,一定也想过这样的办法。
“求求你们,不要杀她了,她轮回不易,上次不幸遇到了我这个负心的人,我希望这一世她能有自己的造诣,成仙,听起来很美。她为仙,我也为仙,我俩终于一样了,只不过她成仙的时候,我已经病入膏肓了吧。”无涯冷笑了一下,摇摇头,仿佛在嘲笑自己想的太美好了。
我们何尝没有想过不对她动手,可是无涯的病治不好就无法破梦,可是他的记忆已经被抹去,却又不能告诉他我们这是在化梦,就像梦游的人不能被叫醒一样,我们不能指望他理解我们,但又不能在他的面前杀了子衿的转世。
“薪梧君,我无涯对不起你,当初我为了你抛弃了子衿才给了我这样的报应,如今我要选她,我不能再亏欠她了。”无涯跪在薪梧君的面前,多么委屈的眼神盯着他,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他恨我。。。
“雨别,你好好跟在薪梧君身边。”他握住雨别的手,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叮嘱道。
“竹下一寺院,天天把人盼,久候人不来,空把香火燃。”我念出这句诗,看着饱受痛苦的无涯,他果然朝我看过来。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谜题的?”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这是子衿临死前给我的。”我把那张发黄的字谜给无涯看。“她的意思你可懂?”
“等?她让我等?”无涯的溃烂已经遍布全身,他毎说一句话都费了一半的力气。
“对,你要好好的,等她回来。”我想用子衿来劝说无涯。
“不用,我只求能过好这九十九天就成。”
无涯固执的很,无论我们怎么劝说都没有用,他还连夜求杀雨别把子衿又送回了寺庙,第二天天亮时,我和薪梧君已经找不到子衿的转世了。
日子一天天过,无涯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但他硬撑着愣是让我们无法强制换灵,我只好和薪梧君商量着等他心智不全的时候再去找子衿转世换灵。
九天的天气没有人界那么多节气,但薪梧君很喜欢,所以按日子算,今天是人界的冬至,他把青阳殿的天气变得冷冽了些,晨起开门发现纷纷扬扬飘起雪花,房檐上还挂着各种冰琉璃,君梅园的梅花变得更红更娇艳了些,今日,忽然想吃饺子了。
“无涯,我教你包饺子怎么样?”无涯距灵碎已经没几日了,日子越近,他的心智越不成熟,在这之间我曾和薪梧君试过几次帮他换灵,可他虽然心智已经不成熟,但从内心深处还是抗拒换灵,让我们无可奈何。天上三天地下一年,也不知这二十年里子衿转世的那个小孩儿如今怎么样了,她,还在那家寺庙吗?
“饺子?饺子是什么?”无涯趴在桌子上看着我,眼神单纯清澈,像是小孩子一般,都说是相由心生,他的心智多大,他的面相表现出来就有多大。现在的他,也就是五六岁的小孩儿,我也只能像哄孩子一样哄他。无涯啊无涯,原来那么风流的一个男仙,如今为何成了这副模样,化梦中的一切是真是假无处可寻,在化梦中的苦痛,却是真真的。
“哇!小船!像小船一样!”无涯拿着我刚包好的饺子,攥在手里疯跑出门外,他跌跌撞撞的背影,引得我一阵伤感。
“今日冬至,又从何来的悲伤呢?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你就随他吧。”薪梧君从背后抱住我,暖暖的气息冲进我的耳朵,我何尝不知这样的无涯是快乐的,可是。。。倒是薪梧君看得开,这六十日里从未见过他的悲切和叹息,他只是尽心尽力照顾着无涯不生出别的危险,无涯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因为他的灵不再抵抗破灵散的侵蚀,如此失去心智的他,生活在怎样一个快乐无忧无虑的地方呢?
“这是我的!不准你抢!”无涯抱着身前的两盘饺子,虽然他的身形是正常男人,但他瞪着圆圆的眼珠子,生气的鼻孔里像是能吐出气来一样,活脱脱一个小孩儿,我无奈地摇摇头,只好跟他说道:“那好吧,你慢些吃,别烫到。”刚说完,他就一个整饺子放入口中,又囫囵地给吐了出来。烫的他嗷嗷直叫。
“疼!疼!疼!子衿救我!哇哇哇!”他一边伸出舌头,一边叫疼。直到现在,他记得的名字只有子衿了,他连自己都忘了叫什么,但有事情时还是喊着子衿,可惜他最后见子衿的那一面正是他不太清醒的时候。
“薪梧君,我想带他再见一眼子衿。”薪梧君含笑看着我,眼里满满的柔情。
“我们一起去。”
青山已经被白雪覆盖,山上的树木悉数结冰,挂着的冰琉璃摇摇欲坠,压的枯枝弯着腰肢。我轻叩门环,半晌大门“吱呀”被打开,这么多年没来,人界枭雄乱世,诸侯并起征伐不休,可这寺庙却如昨日,丝毫没有受到战乱的影响。昔日红漆大门兽锡环,如今还是一样干净耀眼,这个地方远离尘世,真的像是被佛祖保护着一样。在这种地方长大的子衿凤凰,是什么样子呢?
“走,带你去见子衿。”我拉着无涯的手,往寺庙里进。
“子衿,子衿,子衿。。。”一路上,无涯都在不停的默念这个名字。
走到上香的殿前,我看到了她,她正在念经礼佛气质出尘,亭亭玉立,尽管一身素衣也挡不住她的耀眼,此时我忽然不觉得她的眼睛里是冷冰冰的了,那是一种淡然,看透红尘的淡然。
她看到门外的我们,停下手中念珠,拿起香炉悠悠地打开盖子添香,待烟气冒出才把盖子盖上,恭恭敬敬地放在祭桌上,轻轻转身向我们走来。
竹下一寺院,天天把人盼,久候人不来,空把香火燃。。。
“你。。。就是子衿?”无涯还未等她走近,便跑到她的跟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