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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红灯街

红灯街,是一条黑暗,狭长的小道,在长途汽车站的旁边。乱糟糟的车站,乱糟糟的人群,夜晚,整条街的旅馆,发廊,小影院,都会亮起各式各样的霓虹灯。

那个传说中的公主,也叫慧。跟售楼处的慧重名,很巧合。

每当我跟父母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一想起来慧,我觉得,我还是比较幸运的。我应该庆幸,我没有摊上慧的父母,我应该庆幸,我的父母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成长环境,起码,不用让我为了最底线的生存,小小年纪去做鸡。每当想起来慧,我就觉得我的父母还是很好的。人不就是这样子吗,比上不足,再比比下,就有余了,就开心了,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就觉得舒服了。

虽然,这舒服里,都是别人的血泪史。

但是起码我不用经历这样的血泪史,不是吗?我不用去像慧一样小小年纪就去卖。小小年纪,在同龄人还在学校读书时,就一个人辍学生活在阴暗的小街道里,一个人去认识人性最黑暗的一面。我应该要好好感谢我的父母,给了我一个家,能够供我上大学,能够让我不至于饿死的家。

知道慧要辍学,下学期不再来上学的时候,我的心,是很难过的。是的,我是个天使嘛。

我和慧并不熟,跟慧只说过不到十句话。作为年级第一,在学生中的威信还是蛮高的。人生的每个时间段、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生存法则。在学校,校园时期,分数就是王道。分数第一,中规中矩一点,不会有叫家长的可能。这样想来,我真是一个让父母省心的孩子。他们从来不管我的学习,因为觉得已经是年级第一了,没有必要管了,他们每天只负责制造家里冷冰冰的气氛。这样也好,回家就回到停尸房的我,除了听音乐写作业外,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成绩突飞猛进,也少不了他俩的功劳。同学们都很羡慕我,我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我永远不用担心被家长批评学习不好。是的,家长已经够讨人厌了,成绩已经达到巅峰了,没有可再逼我的了。除了眼睛变近视和脸上开始长痘,身体消瘦之外,再也挑不出来别的毛病,虽然瘦,但是长的也挺高啊。而且几乎是十佳完美女孩,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除文化课之外音乐,美术,体操一样不落,没有老师不满意的。是的,同学们的周记里记录:最完美的女孩。

慧是一个并不美的女孩,脸上长满雀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特殊的经历,她的发育,明显要比同龄人要成熟的多。慧是一个成熟度很高的女孩,总是对人笑眯眯的。学习虽然不好,但是上课很遵守纪律,很安静。她的性子很柔很柔,对同学们很好。可能因为早早混社会,身上也自然的带了一种不怒自威的江湖气。

慧的妈妈,是医院的一名清洁工。据说人非常的好,但是慧的父亲,是个酒鬼,回家常常打她妈妈。上大学的时候,我有跟同学去旁听过一桩离婚案。印象最深的就是两个人为了一台冰箱的划分在庭上争的面红耳赤。女人失业前一个月赚1200,非常辛苦。生完孩子后失业了,天天在家带孩子不出去上班,两个人矛盾不断。确认感情已经破裂之后,又开始确认财产问题。财产划分,竟然细分到冰箱、电视、洗衣机、茶几、大衣柜等等等等这种具体的家具。每确认完一件家具,法官就问一下原告:“原告是否同意?没有异议?”原告说同意。法官再转头问被告:“请问被告是否同意?没有异议?”一件一件确认完,花费了好久的时间。。。

什么叫做贫贱夫妻百事哀?就是分手的时候,还得为了三头二百在法庭上争来争去,互不相让。就差来一句:那个电饭锅是我的!!!

我在旁观席上冷笑,这么两个穷鬼,结什么婚啊,净祸害孩子。孩子这都生出来了,不安稳过日子,不好好挣钱,又闹着离婚。孩子也是生命,又不能再掐死他,或者再把他塞回到肚子里去。他这一生,想活也得活,不想活也得活。人们提起单亲家庭的孩子总是一种很避讳的语气:“单亲家庭出来的小孩,心理跟正常家庭的孩子不一样,心理阴暗,不能找。”最终法院判决孩子跟着父亲,因为父亲的经济实力比较强,能够提供给孩子更好的生活环境。女方不要孩子,这样以后更容易再嫁,也没有累赘。女方有定期探望孩子的权利。

慧的父母没有离婚。慧的母亲长期劳累过去,受尽折磨,一病不起,去世了。父亲不管不问,慧连基本生存都难。于是有了个男朋友。可是,男朋友对她,好像并没有很好。

慧,从来没有在学校里,露出过悲伤的表情。一直都是温和的,像小太阳一样的女生。为什么黑暗的沼泽地里,可以开出这么美丽的花?我知道慧的事情后,经常上课时走神,忍不住眼神飘到慧的背影。

我很想去安慰她一下。可是,想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想,无论我怎样的开口,对慧来说,都会是一种刺痛吧。她不会想被同学知道她的家庭,也不会想被同学知道她做公主的事情。她只是想像一个正常的初中女孩子一样,安静地上完她最后这学期的课。以一个美好的女孩子的形象,安静地过完最后的这段校园时光。

慧后来消失在了教室里,不知道去了哪里。

直到我和我的初恋,强,在中考完的暑假,有一次路过车站旁的这条红灯区。

强神秘地问我:“你知道这条街是什么街吗?”

我说:“红灯街啊。”

强很惊讶,你这种乖乖女怎么会知道?我说大家都知道啊,这条街那么出名。。。

强犹豫了很久,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又问我:“你还记得咱们班辍学的慧吧?”

我心头一凛,慧已经辍学一年多了。

“她怎么了?”我问。

“她就在这条街上,在卖的,收费很便宜,咱们班男生都知道。不过我可没有找过她,我只是听咱们班男生说的。”强告诉我这个“秘密”后又怕我会误会,特意解释道。

我只觉得一股浓浓的悲伤涌上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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