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皎,透过院落之外的密林枝叶零零散散的照射到后宅的屋檐之上、梨花之上。客房里的女鲛已然辗转多时,晚饭时吃了几条味道鲜美的河鱼,那肉质虽说远远不及她北域的鱼儿,倒也是极好。只是这一吃不要紧,竟闹得聆芷有些想家了,原以为只消在洁净之海找到圣主说明缘由就好,不想这意外竟是一个接着一个,过了这么许久,不知北域如今,情况如何了。如是想着,聆芷翻了翻身,感觉窗外月光明亮得厉害,又使劲儿闭了闭眼。
外面细碎的脚步声离聆芷这屋子甚远,她倒是浑然不觉的。
原来是白柔,晚饭时就吃不下东西,想着青竹说的事情,不免有些担心。大哥对海哥哥印象不好,不知今日自己不在,两人说了些什么。于是,好不容易等到入夜,便卸下头上装饰,换一身暗色没什么花纹的衣衫溜出房了。
府里的下人应是都睡着了,白柔轻手轻脚,穿过一簇簇月光掩映下愈发洁白小花,潜到前院儿去了,瞧着仓海房中灯光依旧,白柔停下刚刚因怕人发现而匆匆的脚步,整了整衣衫,又抚了抚头,左右瞧了个遍,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了房间。她没有敲门,屋里只简简单单着了一件素色寝衣的年轻人先是一怔,随后上下细细打量了冒失闯进来的姑娘一番,随即起身不掩笑意的道:“怎的这样急?”
“……”
“你知道了?”
白柔看着未着多少衣衫,露出大片洁白胸膛的男子有些不好意思,脸上也莫名的烧起来,有些扭捏的道:“嗯,今儿个回来就听丫鬟说了,我……实在担心。”白柔说这话时声音也因着心脏的剧烈跳动而不可控地颤抖起来,如今这般境地还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她这话说完,也只低着头,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站着。
仓海整了整衣衫,走到那女子身边,又自然地牵起她有些凉意的小手,攥了攥道:“大哥不过跟我说了些婚事安排,你无需担心。”这话他却是撒了谎了,白刚确实把他叫到身边,不过只是安静的打量他整整两个时辰,硬是一句话都没有与他说的。不过他清楚,白刚,没有退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与其如实说了叫这丫头担心,倒不如撒个小谎安了她的心好。
“嗯。我信你。”白柔笃定的点了点头,她这句相信不仅是对他这话的相信,更是对他这个人毫无保留的相信,更是对他们日后美好生活的相信。顿了半晌,又道:“对了,今日我在街上瞧见不少稀奇东西……”话说到这里,她自己也不知怎的,白天那个没什么特点的白色身影又出现在自己脑子里,挥之不去,他吐出的那句不甚清晰的话又像是魔咒一样在脑子里回荡,她虽然不懂,不过却也极其困惑的。
“累了?”仓海瞧着她有些走神,轻声问道。
白柔这才缓过神,“嗯,可能今儿个路走的多了。”
仓海是个仙力不俗的上仙,且不说他本是在水中生活习惯的鲛人,就算是个正儿八经的神仙,怕也是不能随意窥破人家女儿的心事的。这时候颇安慰的语气道:“婚事你也无需多操心了,这几日你只挑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先买着,余下的我会置办妥帖。你只消安心等着做新娘子便好。只等三月初六,花轿迎门。”
白柔不好意思的笑笑,“嗯,这个我知道。夜深了,我先回去,听老人说,新婚之前见面不好。这几日我便也不再来找你了。”白柔觉得那人的男子气息越凑越近,于是慌张的说了这话,不顾那人缱绻温柔,径自转身奔出了房。
客房内独留一位衣衫草草的男子,他悬空着一只手,有一丝尴尬。
接下来的几日,是坐落于荒野之处的白府有史以来最热闹的日子。仿佛之前多年的阴鸷从未有过,这家的姑娘从未拒绝过什么求婚者一样。府中上上下下皆是一派喜庆,热情的景象。大红的帷帐与喜庆的喜字贴满了白府的每一个角落,前院的家丁不论缺胳膊还是断了腿的都不再有往日的局促之态,这时候都勤劳的按着准姑爷的吩咐上下布置,后院的小丫头更有一边做着针线一边唱出声来的。聆芷倒是没见过这样的世面,新奇的劲儿越发高涨。一会儿帮着张伯他们剪一剪红布,一会儿又奔到后院围着做活的丫鬟一圈一圈的转,这不,这会儿又闹得红濯眼睛花,不过看着她的好笑模样又不好责备了:“芷姑娘,您瞧着这些个花样子也没什么新鲜的。我听说厨房的王婶子今儿做了几样新鲜糕点,没人尝呢!”说到最后又故意提了提嗓子,像是怕人听不见似的。
聆芷对这话倒真是极感兴趣的,忙转身出门道:“那我去帮着吃吃。”
惹得屋里做活的丫鬟们又一阵哄笑。
聆芷在厨房王婶子那里端了不少糕点,正打算拿去给那位大靠山尝尝如何,不想刚走到门外,那人的隔空传音又到了:“这些俗物你自己留着吃罢,我也有些渴了,去端壶茶来。”
聆芷停住了步子,又开始不解了。早听说,天上的神仙可以不吃饭的,可却是从没听过仙人要日日饮茶的,这回的境遇不免让她联想到这几天的事了。昨日她正在厨房帮着王婶子烧火,这位上神大人说要喝茶;前日她正午睡的香甜,这位上神大人说他要喝茶;前前日她正跟小柔学着绣个小花,这位上神大人说他渴了要喝茶……
她这位靠山,倒是个奇人了。
不过,聆芷也只是在门口驻了驻足,想起自己屋里的茶已经被这位喝的精光了,又想着白刚的犀利眼神,觉得背后一阵子凉。再想一想白柔,这时候过去肯定又少不得跟她选描眉画眼的东西了,那样自己一定会被扣在她闺房出不来的。想了这些,聆芷摇了摇头,又突然想起什么,便屁颠屁颠的跑到厨房找王婶子去了。
“今日这茶……”白衣的上神眉毛微微一挑,又瞧了瞧茶碗里的褐色液体道。
聆芷听这话顿时心惊,想起自己去厨房拿这月桂叶子的时候王婶子似乎说过:“这东西炖肉的时候放一些,味道就好了。”虽然不是茶,不过,也该是不赖的东西罢,更何况自己倒水之前也是尝过了的。难不成……他尝出什么不对了?聆芷停住了手上动作,觉得自己今日怕是玩儿完了。
“味道不错。”玉屠又稍稍喝了一口,品了几下道。
聆芷听这话,于是松了口气,随即整个人快要摊在椅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