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茶楼,秦玉仁使劲抽了一下鼻子,他倒是想闻闻这里面藏了多少杀气。
茶楼四道倒是都站着了短枪把守的人的,个个眼神凌厉。而散坐在那里的所谓要客们,一见秦玉仁扛着个枪进来,纷纷举目注视,他们也是搞不明白,这朔王爷拿的是什么心思对此人作如如此的款待,人不拘就算了,枪也不御。
朔王爷的桌上这个时候倒是坐了三个人,另外加了一个杜月环进来,妆眉也没御,想必也是刚从那戏台上被朔王爷邀了下来算是作陪,这给秦玉仁的面子也就算是够大的了。那朔王爷也是明知这秦玉仁已经进了茶楼,但也不回头看他,只是霸腰列马的端坐那桌前,淡淡然的品着那香茗,神色泰然,一看就是老江湖的风范。汤炳生也是如此,不过他的姿势要更低调些,从那身姿上来看,倒是一副要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是杜月环轻转娇目过来看了一眼秦玉仁,但那眼神之中却是隐藏了表情,浓描之下素了一对双目。
秦玉仁这么抽鼻一闻,这杀气不是特足,但这谋局一看倒是设得不一般。这上了台面的人,礼周,则势而全,不是聪明人,都以为自己是得了颜面,但有眼识的人一瞄就知道,这是要故意在气势上压自己这么一头。
秦玉仁大大咧咧的伸大伙儿一摆手,说声:“讨扰讨扰,得罪之处勿要放在心上,过会该听戏的听戏,该看戏的看戏,该演戏的演戏。一出戏不终曲人散哪能见荡气回肠,哈哈哈!”又故意在那干笑了几声,给自己壮壮心气。
秦玉仁自顾走到朔王爷坐着的那桌前,汤如絮就在那一步不离的跟着。到了桌前,秦玉仁从肩上一御长枪,往还跟在后面的汤如絮怀里一扔。立刻招来汤如絮一个白眼。秦玉仁回头一个瞪眼还回去,汤如絮也只好把那委屈给憋进了肚子里,就真的把那长枪给老实的搂在了怀中。秦玉仁这才又扔了一个赞许的眼神,意思你这虽然平时是刁蛮了些,这关键的时候还是识大体,孺子可教。
秦玉仁这才冲那朔王爷一抱拳,说了声:“感谢老王爷盛情,今个儿我也不用客气了!”说完又是转过身去,给汤炳生躬身行了个礼,算是还了汤如絮一个面子。同时也是给自己留些后路,因是在这里,可能也就汤炳生最能跟自己不生敌意了,自己刚才让汤如絮抱枪那么一出,就是跟汤炳生透个意,意思我这是跟你女儿一道的,也是冲着你回来的,最好有什么事发生大家能互相照应着点,所以他没给朔王爷只行了抱拳礼,但却给汤炳生算是行了个不小的礼,也算是在这利害关系上这么轻轻绕了一道儿。
这两边的礼行完了,秦玉仁深深看了杜月环一眼,只是微点了一下头,然后自己一搬那本是摆好背向戏台留给他的那张椅子,直直的就坐到了杜月环旁边,然后倒头回摆问朔王爷:“老王爷,自古美人抵江山,我这挨着这半壁江山这么坐着,您老没有什么意见吧?”汤如絮在那一看,立刻死死瞪了秦玉仁一眼。秦玉仁只装作没看见。
秦玉仁进来之前,“八柄骨”就把这坐椅子给安排好了,安排好,他在朔王爷耳边耳语:“这秦玉仁进来,见此人行事诸端,如果他敢据枪入座,此人当杀。如果他弃枪不据,但却又给你躬请安,此人是为凡辈,可留可不留;如果他只给你抱拳行礼,但却给汤炳生躬身请安,此人心思婉曲,是为可造之才,刚可留而待看。再一步,如果他老实坐在那安排好的位置上,此人虽则心思婉曲,但力行不巨,如甚大作为,还是可留可不留,但如果他自择其位,则说明其行事有方有寸,还是可以留而待察。如果他选择跟汤炳生坐在一道,此人可不留,日后杀之;如果他敢跟你坐一道,此人可留可不留,留则须为你用,不为你用,则必杀之;如果他敢跟曲娘坐于一端,此人可留,如果他能以曲娘作话,而话里有音有序,那此人就算是不凡人。到时候你就可以按你的意跟他作那交易!”
朔王爷听了,微一点头,淡然道:“无妨!”
“都说这汝城小,坊间无音。如今天这曲娘在,城小,有天音绕城,那这就是天城。都说人美江山娇,英雄也断魂,今天这满楼的英雄,独独就我这么一粗野之人,这一坐,怕是也能得些仙气!哈哈哈!”秦玉仁说完,一端茶杯,举茶作示敬,却又自顾在那先给一口喝完了。
朔王爷也不说话,自顾也喝了一口那杯中的茶,却是拿眼一瞄“八柄骨”。站在一旁的“八柄骨”就冲着朔王爷轻一点头。
朔王爷放下茶杯,却是从那腰间掏出一块令牌来,那令牌上篆文刻着一个“朔”字,全身为金。朔王爷把那令牌往秦玉仁面前一推,说:“我送你一块令牌,你持这令牌可四海通行,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各地军阀要主见了这块令牌也都会给你几分情面。”
秦玉仁拿了那令牌上下看了一眼,然后却是回头端看了一眼杜月环,看过之后,他也不放令牌回桌上,却是拿起身边杜月环的右手,轻轻把那令牌往那手中一放,然后一合杜月环的玉手,让杜月环给握住了。汤如絮又是在那一阵恼恨,那眼睛就差没挤出火来。汤炳生一看,赶紧偷偷一拉汤如絮,给了她一个不得放肆的眼神。秦玉仁直直站起身子说:“那感觉王爷成全,你这宝贝我可就带走了,至少你相托之事,让他一会写好传于我就好!”秦玉仁说完,一指站在一旁的“八柄骨”。
朔王爷就点了点头。
秦玉仁附在杜月环的耳边说:“那你去御了这妆,我在那门口等你!”
说完,又回过身来冲朔王爷一把拳,然后再一躬身,对着汤炳生作了个请说:“汤老爷子你先请,只是这次打扰了你雅兴,万望海涵!”汤炳生拿眼一瞅朔王爷,朔王爷就面无表情的在那一摆后。汤炳生赶紧起身请辞,领了汤如絮匆匆出门。
秦玉仁跟在身后也缓步出茶楼,这时候“八柄骨”却是直接跟上前来,一伸手,从那袖中掏出一张纸条来,递给了秦玉仁。秦玉仁接过,也不打开来看,直接就塞进了兜中。然后一反抓了“八柄骨”的手说:“人家说都相面占卜之人,能算他人因果,但一定不能看自己的命!其实我也微懂得一些,看兄台你这面相,怕是会心力过度易生不测啊,多多保重!”“八柄骨”脱了手阴沉一笑,说:“知天道是为行人上之道,人上之途便是望,望而自知,不与言量!”
秦玉仁对“八柄骨”一竖拇指,说:“你对不知死相当有见解!”,说完也不管“八柄骨”脸色如何,自行离去。
等出了茶楼,汤炳生跟汤如絮正等在门外。秦玉仁走上前去,对汤如絮说:“你带汤老爷子先行去跟妩安他们会合,我这边处理完事情就去找你们!”汤如絮一听,又来了气,说:“你能有什么事,还不就是跟那戏子去风花雪月!”汤炳生一听,喝了声:“不得放肆,你让秦兄弟先去办要紧之事!”说完,又冲着秦玉仁一抱拳说:“感谢秦兄弟刚才的周全,等你办完事回来,我必与你把酒言续!”汤如絮一惊,没成全自己的爹一下子如此看重秦玉仁,这倒是她万分没想到的。刚才汤炳生的一声喝止,还倒真是给镇住了她。
秦玉仁赶紧又回了个礼,一把拉过汤如絮倒一边,先是冲着她一阵挤眉弄眼,然后才说:“大侄女,这可要乖乖听话了,一会叔叔回来再好好说道说道你!”汤如絮一听肺差点没给气炸了,一把捏住秦玉仁的手腕,立刻生了暗劲,秦玉仁又在那痛得呲牙裂嘴。秦玉仁赶紧说:“这次出了大麻烦了,一会你爹肯定会在路上告诉你前后,我这真的是要去办正事,记住了,直接带你爹去妩安呢,一会我忙完回来再作计较!”
“为什么要回妩安那,我跟我爹回自己府里不行么?”汤如絮一看秦玉仁话语里透了正经,这才松了手,但嘴里还在那问。“千万不能回你们府上,听我的,先去妩安那,至于将来你们要去哪,等我们商量了再说!”
汤如絮看秦玉仁这次没开玩笑了,这才听从了他的吩咐,带着汤炳生就赶往妩安处。
过了一会,杜月环也从茶楼里出了来,穿回了那身苏绣旗袍,手里还捏着秦玉仁给她的那块令牌。秦玉仁见了杜月环,一指旁边停着的小车问:“你会开这鬼玩意么?”杜月环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开这车去那十里庙!”秦玉仁说完,直接走到小车旁。杜月环就去要过车钥匙来,真个就上了车,载着秦玉仁一路去向城外十里庙。山石碎路,还好是够宽敞,但也是一路颠颠歪歪。秦玉仁坐在车里,也不说话,只抱着个脑袋在那想这前后的事情。这朔王爷这么凭空出现,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哪号人物,但就冲他给的这面令牌,就知道他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而自己之前从来不听过这号人物的名头,那说明此人一直隐于幕后。但这次他又突然现身,而且他又对自己这号小人物看待不轻,那说明他肯定是要作些大动作。关键他身边的师爷模样的人也不容小觑,一看那阴鸢的眼神,就知道此人身怀鬼胎心思通透,倒是自己心力上的大敌。
杜月环看秦玉仁没说话,她也就专心的开着车。秦玉仁前前后后想了想,这才抬起头细细打量着杜月环。杜月环的侧脸看着都明艳万分,那脸上也是透着无比的聪慧。杜月环看到秦玉仁在打量自己,就转过脸来,冲着秦玉仁莞尔一笑,差点没勾过秦玉仁一半心魂去。都说女人如画,那这透着曲音的画,那是要多迷人就有多迷人了。
秦玉仁收回心神,又盯前看那车前的路。看着看着,就感觉自己就跟路一样,太过颠沛流离。
这一路灰尘四起,曲曲折折,坑坑洼洼,好不容易开到了十里坡,道路变窄,这小车就再也上不去了。秦玉仁这才下了车。等杜月环下了车,秦玉仁却是直接上前牵了她的玉手,然后踩着小路,向坡上的十里庙走去。杜月环也不拒绝,就由着秦玉仁这么牵着手,也是一路低头静思而行。秦玉仁闻着杜月环身上传来的幽香,偷偷多吸了几口,然后心里感叹:这千娇百媚的女人,是这天下多少男人奢望瞧一眼听一音便足愿的,现如今却被自己给牵在了手中,自己这际遇造化也算是有些神奇了。
到了十里庙前,秦玉仁抬头一看,这确实是一座枯庙,墙砖梁木都已经破落,里面也不知道供的是哪家佛尊,因是那脑袋已经碎掉,身子也破落不堪,早就探不出真座来。那庙檐下竟然还结了几个野鸟窝,也算是用最后一丝力气庇佑了生灵。
秦玉仁站定,松开了杜月环的手,然后问了一句:“想必你要跟我说的事就是那王爷要跟我说的事,我也知道你不是跟那王爷一道,倒不如我们试上一试,看我这次猜的对还是不对,反正我也没看那鬼老王爷师爷给我的纸条,你先说你的,我们再打开来比对一番!”
杜月环也不推辞,轻颜一笑,说:“碎目古镜!”
秦玉仁听了,就掏出兜中的纸条打开,二人凑首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劲遒有力的四个字——“碎目古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