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怎么样?我的生命和生活都是他给的。他是我的最敬爱的人这件事一生都不会变。”苏裴和忽然想到什么,低下头,声音微弱:“就算我犯了错,吓得手足无措,或者觉得天都要塌了,也是他给我扛着。我是大树旁边那颗小树啊。”
“真好。我也犯了错,可是谁都扛不住啊。”
苏裴和笑起来,他自以为是经历过大浪的人:“有什么错是抗不下的?”
“不该半夜出去买零食吃。”说到这句话,赫连连觉得自己的眉毛和眼皮在不受控制的跳着,她眯了眯眼,将正在汇聚的泪水抹匀在眼球上,然后依然将眼睛瞪大,看着黑板。
第一反应,要不是这是在教室,苏裴和一定会大笑出来。他的理解中,这大概是赫连连作为女生因为晚上贪嘴吃胖了的忏悔。原来赫连并没有讨厌他,还想逗他开心。
他赶紧向于文比了一个“OK”手势。
但是回味一下她的表情,似乎又不是那么对劲儿。
赫连连才不管他们兄弟眉目传情,暗送秋波。手机震动了,拿出来一看,是晚上的任务来了。今晚任务只有一单,地址在白岚城边的山上,赫连连管辖范围的最边缘。大概是太远,所以接引处提示,医院这边的工作暂时交给了其他收割者。也当是给赫连连休息一下,今晚做完一单,就可以休息一天了。
看了看名字,“苏文哲,八十一岁。”呵,高寿啊。
“赫连,周末出去玩啊!”于文走过来,发出邀请。
赫连连向来喜欢和放荡不羁爱自由的于文出去玩,明天就是周末,接引处也答应过放假,本来打算睡一天,不过对于赫连连,似乎是放下工作出去玩更有吸引力。
“去哪儿?有哪些人?”
“朋友的娱乐一条街开了,桌游逛街KTV酒吧手工坊啥都有,随便逛逛,玩累了再海滩烧烤去吃宵夜呗。人嘛,那必须得是我们三个啊!”于文什么狐朋狗友都有,好像在他的朋友圈中,只有他是个学生。其他全是社会人士。
“嗯好,这个方案我中意。只要不又把我带去见你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朋友就行了。”赫连连的重点其实在“我们三个”上,似乎听到有苏裴和,大脑的思考作废,身体就自己答应下来。
赫连连实在太困,拿了书包在上课之前就低调离开。难得有假期,状态调整过来才是关键。
赫连连离开后,苏裴和接到了黑子的电话。
“少爷,家里给你请好了假,今晚回家吧。”黑子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主家。”
补了一下午的瞌睡,赫连连收拾好向白岚的边界赶去。省市的边界一般都是群山绵延,伴随着群山的是一条条笔直昂长的高速路。听说收割者最不喜欢自己的管理区域中含有城市边界,平时还好。一旦边界要死个人,收割者就得不辞辛劳赶往荒郊野外,一路孤独寂寞冷,无聊又费事。
去的时候赫连连是这么想的,可是随着地图到了目的地,赫连连的脚落在钻石般锃光瓦亮的地板上,环视这个隐藏在绿海之间,与生命气息同呼吸共命运的,仿佛拥有灵魂的建筑群时,她的所有无聊都被一扫而空。
不需要背景音乐,谷风吹涌着森林刮出无限的慢镜头;满月凌空,用清光将幽森的密林染出神秘的色彩。只一眼,就明白在这样的夜里,繁华和淡薄真的可以相处得融洽。
身后的山林别墅中透出的灯光与月光辉映,推开落地窗门,赫连连小心的走进房中,带着朝圣的心情步入人生中进入的第一栋别墅。
这家主人是该多么有钱啊,她感叹着,甚至不敢乱碰屋子里的摆设,生怕为他们染到了灰尘。
进到别墅内部,最先看到的是一间应该是客房的卧室,黑暗中,棕色与白色的整体融合,体现出镇定自若的效果,仿佛房间有着沉稳的呼吸。
一路经过客房,走廊,楼梯,客厅,赫连连发现这座别墅是新中式风格,现代与古风的糅合,东方与西方的交汇,雪白的基色配以实木的勾勒,有西方古典的钢琴也有明清风的大幅工笔画荷花。
赫连连再次忍不住想,这栋别墅的主人是多有钱?这样昂贵却低调的装修风格怎么那么熟悉?
上到三楼,从起居室开始灯光便洒满了各个角落,有个把人进出,沙发上柜台上堆满了成束的鲜花,气氛却是死一样沉寂。进到主卧,不少于三十个平方的超大主卧却站满了人,有规规矩矩列队站好的服装统一的女佣男佣以及其他下人,还有围在床边或站或坐的亲戚、抱着文件夹的律师。
主卧灯光黯淡,也许是为了不影响到奄奄一息的老人,医疗器械摆在一旁,除了氧气机,其他已经结束了工作。
赫连连趁闲打量这个房间,看到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画着泛舟游水望山。她是不懂这些文化啦,吸引她的是画上的配诗,她读了好几遍才读通顺:“国威丁葳蕤,族兴万世芳,文若裴清风,武定稳山河。”
门外进来一个人,一边匆匆走进来,一面把手中擦手的毛巾递给一旁的仆人,然后坐到床边空着的小凳上,牵起了床上老人因为枯老更加骨节分明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
“苏裴和?!!!”
床上的老人安详的躺着,轻阖的双眼含着微笑。床边的苏裴和却红肿着双眼,不知道是因为疲惫还是悲伤。屋里的人没人敢说话,好一会儿床边的一个男人开口,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小和,要好好努力知道吗?”
苏裴和的头埋在被子里,点头。
“你知道爷爷最喜欢的就是你。你要很优秀,才能不辜负爷爷的期待啊。”
点头。
“不准忘了爷爷知道吗,他会在那边看着你,不准让他寒心啊。”
点头,吸鼻子的声音,还有一声几乎不可闻的:“不会忘,爷爷。”
赫连连离苏裴和只有不到半米,她完全能感受到那个埋着头的家伙身上溢出几乎淹没整个房间的悲伤。她用手扇着眼睛,控制不住那种感同身受的心痛,眼泪还是哗哗的掉下,融进黑色的长袍中。
这一刻她想做很多事。她想进到义体里,这样就可以抱抱这个可怜的孩子去安慰他,她想逃离,把这件事丢给其他人做,因为不想亲手带走朋友最亲爱的爷爷的灵魂。可是墙上的挂钟提醒着她,工作的时间到了,是时候接这位爷爷去到灵魂的下一个站台了。
镰刀上手,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