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姨太说大概是在八年前吧,那个时候的穆家还不是现在的样子。穆家是省城里有名的书香门第,穆老爷子也就是五姨太的父亲膝下有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最小的一个女儿雪梅是老来得子疼爱的紧可是在她六岁的时候却被人贩子给拐走了。
她还记得那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刚到十月天就一下子冷了起来凌冽的北风卷杂着鹅毛般的大雪打在人的脸上生疼,那一年的第一场大雪足足下了两日雪深得都要没过人的腰,满园的腊梅也似乎在一夜之间开遍了。
父亲说:“雪梅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降生的。”万物凋敝的寒冬一株株的腊梅变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抹亮色。
生在冬季的雪梅却不爱冬天因为太苍凉,可是却只偏爱洁白的雪她曾说“如果雪是生在春天的就好了。”如果有雪她会不顾严寒出来痛快的玩一场,然后躲进屋子里抱着暖炉看着窗外那些俏皮的身影。
穆老太爷虽然是个老儒生可是思想却并不腐朽,将几个儿女都送到了新式学堂里去读书不求他们能光耀门楣只求在必要的时候能够混一晚饭吃,或许还能保一条命。
当时雪梅比长兄长姐小好几岁上学堂的时候她的哥哥穆芳生都已经娶妻了,所以她上下学都是下人陪着去。
那一日的雪特别大家里本来打算那一天不让她去上学了,可是雪梅却说已经和同窗约好了今天是他的生日下学后去给他庆生。
可是那一日直到月下三更雪梅还没有回来以为是住在同学家里了便差人去打听,可是去问了才知道原来那一日她根本就没有到学堂里去,从那以后雪梅就再也没有了踪迹。后来听乡里说最近城里出了好些拐子雪梅八成是被拐子拐走了。
为了寻找雪梅几年间不曾停歇家里已经动了根基,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穆芳生的妻子因为难产一口气没上来去了,留下一个身体羸弱的孩子整日里靠着汤药续命可是终究还是敌不过命运的捉弄在两岁的时候还是没有扛过去便夭折了。
从此大哥穆芳生一蹶不振母亲也因为伤心过度瘫痪在床,全家人只靠着父亲一个人过活可是这接连的打击穆家已经垮了。
一夕之间父亲似乎老了十岁头发几乎全白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柱起了拐杖腰已经直不起来了。
再后来父亲也去了整个穆家就彻底垮了,那个时候皮三刀正在四处搜罗美人不知怎么就看上了没落的千金小姐穆君兰,民不与官斗还能得到许多银元穆芳生便做主将穆君兰嫁给了皮三刀成了他的五姨太。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确定孙福俪就是当年的穆雪梅?”
“因为在她左侧的耳朵下面有一个月牙形的伤疤,是她小的时候顽皮从树上掉下来被树枝刮破留下的。”
一块伤疤就将孙福俪的身世改变了,可是对于她的悲伤的命运又有什么益处呢?终究不过是一个悲伤的灵魂碰到了另一个悲伤的灵魂罢了。
“小孙孙,你认她吗?”
孙福俪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最近发生太多事了她一时接受不了。与她朝夕相处这么多年的家人或许就是当年把她拐走的人,任谁也无法接受吧?可是那一家人如今全都死绝了还有谁能说得清楚当年的事情呢?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在命运的背后有一双神奇的手拨弄着一切世人都像是他手中的玩偶。孙福俪和五姨太是亲姐妹那么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是不是也没有那么简单呢?林兔千辛万苦寻找的玉佩竟然轻而易举的出现在了五姨太的手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穆君兰连在梦中都喊着要报仇,可是她到底要找谁报的又是什么仇?若是要问她她也绝对不会回答,终归这还是她自己的事情。可是她手中的那块玉佩却是她必须要得道的。
可是让林兔没有想到的五姨太竟然是去找皮三刀报仇。
那天早晨天微亮的时候隐约间听到有人开门出去,林兔想要看一看可是无奈眼皮太重怎么样都睁不开眼睛,身后的四爷翻了一个身紧紧地将她困在怀里。
起床以后却发现五姨太已经不见了,今天是皮三刀会省城的日子,他来这里就是为了一批宝藏可如今他在这里耽搁了太长时间不知道宝藏有没有搜到可是已经搅混了一潭池水如果被有心人告到大帅面前多少也会受到牵连,倒不如及早收手至少不会损失什么。当然临走的时候当地的镇长还是略表了一些心意。
这一次回去没有来的时候那么大的阵仗显得有些狼狈,这个地方恐怕他不会再踏足了就像皮三刀自己说的“晦气”。
可是忽然之间传出来“督军遇刺”的消息却让人始料未及,说督军临出门之前被丫鬟用剪刀刺伤了,还说刺伤督军的就是传说失踪了的五姨太……
“五姨太,督军念着旧情没有下令直接枪毙了你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你若是乖乖的供出来幕后主使督军还是会既往不咎的。”
“所有的恩情早就已经随着那场大火烧光了,我这次来本就没打算或者回去只可惜那一刀没有要了他的命!”地牢中的女子满身伤痕仍旧倔强的不肯低头,孟副官狠狠地一个巴掌掀过去巴掌大的精致脸颊瞬间肿了起来。
“说,究竟是谁指使你的?!”
地上的女子缓缓勾起唇角带着冷然:“哪来的什么指使之人只不过是我自己要报仇罢了。”
孟副官紧紧捏住穆君兰精巧的下巴:“你说不说?”
“你不过是想让我诬陷一个人你拿这件事情去邀功罢了,可是在这个地方我连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你可真是为难我了。”
“那你就等着明天上法场吧!”
那又如何早晚都是个死,这样他们就可以又见面了这样也很好,可是皮三刀还没有死她应该是报不了仇了。妹妹已经找到了也没有什么是不安心的了。
穆君兰临出门之前留下了一封信:如果她要是死了的话就把她埋在牛宅废墟里的那一块石头旁。
“四爷五姨太到底和那个狐狸精是什么关系?”
“看出来了?”
“我也是想了许久才想通的,按理说她是被狐狸精劫持的那个狐狸精死了她应该高兴才对,可是她却在牛宅的废墟上哭得要死要活的而且说是死了还要埋在那里,所以他们的关系可能并不是我之前想的那么简单。”
四爷伸手捋了捋林兔额前的碎发:“本王的兔儿长大了。”“这件事情确实没有那么简单可是也没有那么复杂,不管是人还是妖左不过就是一个‘情’字。”
“难道是五姨太被拐走的期间对那个狐狸精动情了?”
“是动情了,但不是现在而是在许久之前想必是在跟着皮三刀之前了。”
林兔回过头望了望缩在被子里的孙福俪,不知道她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逃避。
“四爷,明天五姨太就被行刑了,你……救救她好吗?”
“我是一个死人还是少管阳间的事情为好。”
“可是她到底还是一个可怜人,你有能力为什么不救呢?你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
“无情无义的什么?”四爷拍了拍林兔的脑袋笑道:“娘子不要忘了为夫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死了凡人的情义对于我毫无意义,这世间的可怜人又何止她一个?况且要救她的人也不是我。”
“孙孙,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吗?”
“我知道你没有睡着,你知道吗?人活着就还有念想如果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林兔躺在孙福俪的身边用手轻轻地拍着她,一下一下,就像小时候她晚上怕黑睡不着爹爹守在她的身边给她讲故事拍着她哄她入睡一样。可是现在却有人告诉她从小疼爱她的爹爹不是她的爹爹她怎么能接受呢?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姐姐。
林兔说:“孙孙你忍心吗?”
有什么不忍心的呢?一个陌生人罢了,可是为什么心却这么难受呢?就像是被人紧紧攥着千刀万剐了一样,痛到以为自己就想这么睡去永远都不要醒来。
这一天很好,晴天里没有一片云彩天湛蓝湛蓝的太阳挂在远空里散发着万道光芒照映着大地的万般色彩,在这样的日子里很适合杀人洒在地上的鲜血也会格外的耀眼刺进人的眼睛里烙在人的心里。
菜市场的法场上人头攒动,这个小镇上的人已经几十年没有见过犯人行刑了,这一次听说还是枪决用枪杀人啊还是第一次见。
法场上站着一个女子披头散发看不清容貌,远远的只能看到她的单薄和不肯低下的头颅。
场外的人议论纷纷:“这就是那个五姨太,听说是被妖孽附体了来刺杀督军呢。”
“要死了要死了,这督军也是能随便刺杀的吗?”
“哎,可不是嘛听说督军现在伤势严重已经下不了床了。”
“可是这一日夫妻百日恩呀,这督军真就舍得把这么漂亮的姨太太给枪毙了?”
“这个邪祟藏在五姨太的身体里不出来如果不枪毙就会祸害更多的人呀。”
“督军什么时候缺过姨太太啊,现在没了五姨太还有七姨太八姨太也没有什么心疼不心疼的。”
“哎呀,还真是可怜呐……”
“哎……”
哎……
如今也只剩下一声声的叹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