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书皎抿唇，朝服崭新，绸缎柔滑，他终是穿上。他是极为兴奋的，但太过的惊喜让他本是沉默寡言的性子愈发冷淡，只是颤抖的手似乎暴露了什么。等他穿上宽大儒雅的朝服，他才发现在衣服下还有一叠竹简。尧书皎一怔，立马拿了起来，紧张的阅读。一目十行，仅几眼，竹简便重重的落地，发出一声极为清脆的声音，扬起了天牢中纷纷扬扬的尘土。而尧书皎一双深邃的眸子也是看不懂的意蕴深长。
许庶墨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明显是听到竹简的落地声，知道尧书皎换好衣服，轻轻笑起：“既然好了，便走吧。”正对上尧书皎一双乌黑的眸子，直愣愣的看着他，许庶墨伸手手指刮刮脸，有些疑惑，这个完全不雅的动作让他做出了一派的闲逸不羁：“怎么了？”
尧书皎轻摆衣袂，有些的不习惯：“不知许侍郎可知在下的官职？可知此案的情况？”
许庶墨有些疑惑的侧头，弯起眸子明显的心情极好，他的声音细柔软糯，笑起来唇边泛起小小圆圆的梨涡，配上他那张雌雄莫辨的脸，露出几分惑人的娇纵：“怎么皇上让我捎来的竹简上没写吗？”正对上男子的一脸懵然，许庶墨皱皱眉，实在是想不明白皇上那竹简上写了什么，却是懒得管：“至于皖南一案，你去了便知道了。”
尧书皎蹙眉，淡淡的对许庶墨一揖，便不再言语。许庶墨有些疑惑，但歪歪头，轻轻笑起，一笑宛若佛花绽。而许庶墨知道最后才明白，尧书皎当时眸底的那么眸光是什么意思。
此时，朝廷上正上演一出轰轰烈烈的争辩。
新帝坐在龙椅上，眉目浅淡，但一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眸下是意味深长，夹杂着算计与嘲弄。但很显然，这抹冷酷满朝文武大臣没几个看透，还只当新帝年幼，好欺负。
许子华正手持玉笏，一大串滔滔不绝的话说出去以后，情绪激动，字字珠玑的目的只有将人往死里逼，不禁让大臣们泛起了嘀咕：也不知这尧书皎是怎么惹到许次辅了，这霹雳的手段，完全没有留半点后路。而此时的许子华是无暇顾及这么多的，他的大脑飞速旋转，思路清晰，语气激昂，在一心为国为君铮骨大臣的面皮下，不知是如何算计策划的勾心斗角。最后一条罪状的说完，许子华长吁一口气，朝堂一片寂然，几乎每个人都在心中认定了这次尧书皎的插翅难逃，其实尧书皎若是完全依法，也是死路一条。但明白人却认为尧书皎虽有错，但只是妥协，实在是形式所逼。加之尧书皎才华横溢，实在是不应当判以死刑。但在许子华的一番言语后，实在是在无人可争辩，不敢辩，也不会辩。
许子华轻轻一笑，是完全胜利的笑容，他所说完全依法，仿佛这样，便是最完美的借刀杀人，在大公无私的面具下遮掩住自己的私心。
然而，新帝的反应着实在大臣的意料之外，因为在听完许子华一席话后，新帝的所有反应竟是没有反应。御檀凊轻轻挑眉，望向许子华，他眉间的淡淡的不明所以的浅笑，让许子华的眼皮猛地一跳，在那双清冷如井的眸中，他一瞬仿佛看见的先帝，甚至是超过先帝的威严与深不可测。似乎连他这个几乎是天天与新帝见面的人都快忘记了新帝最初的模样，那个慵懒高贵的太子爷，不问人世，彬彬有礼，一派温文尔雅，一眼便可望到底的眸子中只有单纯与信任，而不是现在这个看上去年幼纯然实则冷漠铁血的帝王！
许子华紧紧咬牙，再次一揖，直接跪了下来，长衫遮住了饱经风霜眸底的残忍，他的声音显得大公无私而正气凌然，那两朝老臣的威严实在是震慑了朝廷：“臣谓然，尧书皎皖南一案，所贪甚多，臣恳请陛下肃清国风，如此，老臣无憾。”
一片寂静。
御檀凊一双清明的桃花眸一闪而逝的嘲弄，淡淡的目光说不上是赞同或是反对，却让许子华整个人的后背冷汗淋淋。那个年轻的皇帝，同先帝相似的容颜，让他恍若回到最初的朝廷，那个一腔报国志的青年，那个倔强而始终相信正义的小官，那个现在想起来都会让自己惭愧的回不去的最初的张扬单纯的梦想。
回不去啦。
御檀凊挑眉，轻启唇的言语着实让朝堂的满文武百官哭笑不得：“尧书皎一案，朕不是已让刑部侍郎许庶墨所审，许爱卿又有何疑惑，等许侍郎审出在另说吧。”许子华一口老血差点就要喷了出来，这满朝文武百官，哪一个不知道他与嫡长子许庶墨不对盘，基本上在处理事情上，政见就几乎从来没有一样过。陛下你那一副“我都让你儿子处理了还不满意”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合着说自己刚刚长篇大论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啊？！
许子华下意识的看向许庶墨本该站的位置，这才发现许庶墨根本就不在！人呢？许子华的心猛地一滞，一瞬间涌上了不好的预感。
“臣来迟，望陛下赎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许庶墨的声音从朝前传来，隔着老远，压根没听出有半点的惶恐。而朝中竟没人说出一句话，原因不是因为许庶墨，而是他身后穿着五品朝服的尧书皎。尧书皎的眉间已没了最初的轻狂，相反，在皖南沉淀下来的满满的成熟，清秀儒雅的五官，白皙的脸已经消瘦变黑，一双眸子却亮如晨星。
许庶墨尚未跪下，御檀冽便一挥长袖，语气中似乎带着笑意：“许卿免礼。”
而许庶墨半点的表示都没有，淡淡的一揖，然后在满朝诧异的目光下坦坦荡荡的回到原位。然后歪头看向许子华，然后……挑衅的一笑，竟是满满的幸灾乐祸！许子华内心近乎崩溃。
尧书皎抬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新帝。在他眼中的姑且勉强称为男子的新帝，实在是年轻。俊美的五官，玉树凌风，优雅温柔，但一双看不到底的深色眸子，隐隐约约露出杀气的青芒，嘴角勾起的玩世不恭恰恰遮住了那绷起的冷漠与狂傲。看不透的人，却拥有这一双看透人世的眸子，不动神色的将天下玩之于掌上。尧书皎跪下，响亮的叩首：“罪臣书皎叩见圣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