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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信流引花误深处

寂静的泽兮河岸边,那一树树桃花沉默的开放了。

满心欢喜期待了许久,它总算等到了属于自己的花期,自己生命中最为绚烂的季节,也终以最美的姿态打败时间,将美丽盛开在人心最深处。

潺潺泽兮河水近旁,一个穿杏子红单衫蓝底白花棉裤的十岁小女孩安静地站在一棵桃树下。她扬着小小的脸庞,认真看着泽兮河畔上那一树树娇艳胜火的桃花,心悦不已。

在初春午后温暖的日光流转映照下,她娇小的容颜竟如那褐色的桃花枝丫上新抽出的花骨朵一般娇艳动人,虽然没有后者含苞欲放的蓄积之魅,却也因那份难得的静好而更显一股虽清媚却不易被风尘浸染的气质。

在泽兮河水彼端的茂密芦苇丛中的清香阴影里,那名驻马静观河面的俊美少年竟因信流而上意外误入泽兮桃林而遇见了那个令他怦然心动的人。

“公子,我们若不加紧出桃林,怕是会误了行程。”那名身着一袭紫色牡丹宫景镶金裘衣的华美少年近旁的护卫善意提醒道。

“嘘。”少年转过头对着那名护卫作了一个噤言的动作。那名护卫随即拔出长刀,一脸严肃警戒的看向四周。河边的风依旧轻柔地摆弄着高低不齐的芦苇,这片芦苇荡里除了被惊动的飞鸟,并无多余声响。那名护卫顺着少年的目光看去,才明白方才是自己多虑了。

河水彼岸的小女孩立于桃花之下,清冽的河水温柔地漫过她光洁的脚丫,踩溅起朵朵水花。她在微凉的春风中哼唱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这轻柔悠长的曲调带着浓厚甜美的童音,质朴而淳厚,随着无人的寂静被传唱到彼岸。

此刻她倒映在河面的瘦小身影仿若可以使这泽兮河水清澈缓流;她灿若晨星的双眸仿若可以驱散泽兮十里桃花林中清晨升起的重重雾瘴;她偶然展露的一个笑容仿若可以令他眼前顿觉春暖花开,令这美艳美仑的桃花也会因她的笑而彻底失去颜色,沦为陪衬。

她嬉游于泽兮河畔的那份不被世俗清扰的静美,一如初绽的桃花般淡定优雅,静静绽放在无人的泽兮河岸。

少年纵身跃上自己的枣红马,立刻调转马身,挥动着手中细长的软鞭向泽兮河的另一岸策马而去。他顾不了身后护卫的惊叫阻拦,更顾不上去思考太多,他只是想去跟她说说话,哪怕只有一句也足够。呵,原来在他漫长的人生中,他竟第一次如此强烈地不想错过一个人、不计后果地率性而为,一次,就一次,一次就好,只要能让我不错过你!

那名护卫看着策马匆忙离去的紫衣少年,声色俱厉的对着后面的随从说道,“速速前去通知两位少爷:公子朝着泽兮河另一端的桃林去了。”说完那名护卫就上马紧追紫衣少年而去。

桃林里响起的一行行急促清越的马蹄声,顿时打破了泽兮河的一往日宁静。

小女孩见有人来,慌忙套上鞋袜站起身准备开溜。不想正巧撞见前来的紫衣少年及随后而到的年轻护卫。小女孩认真仔细的打量起那高坐在枣红马背上的紫衣少年。当桃林里再度响起急促的马蹄声时,小女孩有些无语的望着紫衣少年身后那群最后赶来的随从们那一脸紧张不已的神色,不由得放声笑了起来。那笑声清脆悦耳,如小巷里被风摇曳经久的银铃回响在午后寂寥的雨季里的清越动听。

“放肆!”紫衣少年身后的那些随从个个紧按腰间佩剑,厉声呵斥着她,“大胆贱民,见到我家公子,还不快——”不料随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叫那紫衣少年的一个警告的眼神给狠狠打断制止住了。

“家仆无礼,叨扰小姐清净了。”那紫衣少年的声音如他本人一样温润,令人想起泽兮桃林里破晓时分经久不散的迷雾。

“我不过一个小小丫头,一介贱民,怎敢配的上公子的小姐二字?”小女孩歪着脑袋反诘笑道,似在不满刚刚紫衣少年随从们的无礼斥责。

“那敢问姑娘方才为之何而笑呢?”从后侧桃林小径快马加鞭赶来的一位青衣少年坐在一匹通身雪白发亮的骏马上似笑非笑地问着她。

小女孩这才抬起头好奇的盯着那位青衣少年的白马看了好一阵子。真是一匹好漂亮的马啊!通身白色纤细的毛发柔顺的铺散开,就连四只马蹄周边也是浓密的白色卷毛,再配上那副银白色水云纹的马鞍,使得那匹白马既华贵又特别。

那匹白马似乎也注意到小女孩一脸沉醉的看着自己,用一对深黑色迷人的大眼睛回望了小女孩一眼,然后就懒洋洋的靠在旁边的一棵桃树,边踢着前蹄边优雅的打了个响鼻。

青衣少年从小女孩那双清澈不染俗世烟尘的眸子中看出她似乎很喜欢自己的白马,就伸手抚着马颈上的鬃毛轻扬起一个优雅善意的微笑,“想白好像也很喜欢你哦。”那匹被青衣少年亲昵唤为想白的白马很配合的甩了下自己漂亮的白色尾巴,算是对自家主人的话表示赞同。

“它好漂亮。”小女孩大胆的走过去踮起脚尖轻轻摸了下它的头,那轻柔小心的动作似在安抚一个襁褓中的婴孩,而她本身却还只是一个孩子。白马很乖巧温顺的低着头,伸出它湿漉宽厚的舌头轻舔了下小女孩的手掌心。

白马虽然现在还是一匹尚未成年的公马,但却是马中极难得到的极品宝马。它有着马中皇族之称,也是所有马中最高贵难寻的。相比其他马,它有着惊人的潜力以及爆发力。当它在快速奔跑时,那平常卷卷的白色鬃毛就仿佛是悬浮在空气中的白雾,带动风力自然舒展开后就有如白狮君临山林的王者之风。所以它不仅体形优美、气质敏锐还极难驯服。这样的宝马生性就有着一股子自由不羁的清冷气质,想要驯养它根本就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情。所以小女孩有些念念不舍的收回自己落在白马上的目光。

“那你方才为何而笑呢?”白马上的青衣少年继续问道,“该不会因为这十里桃花吧。”

“自然不是。我不过是笑这位紫衣公子风尘而来,却又置身风尘之外,令这泽兮桃花为之黯然失色了罢。”小女孩对着紫衣少年莞然一笑道,但眼角的余光却瞟向了紫衣少年身后的一干随从们。

“我看小姐能言善辩,狡黠多端,着实不像一个丫头该有的样子。”青衣少年身边不知何时到来的白衣少年冷冷地说道。那白衣少年同样坐于一匹白马上,白衣翩翩,目光却冷冽得如千川冰湖,虽面容绝美惑人,但骨子里却透着疏离与冷漠。这样的人纵然有着绝世的容貌,上好的家世,却注定一生都在伤人与被伤,正如这绝艳桃花,美到极致便成苍凉。思虑到此,小女孩不由轻叹一声:“花开固然欢喜,但却注定逃离不了枝残叶败的颓唐、感伤命运。”

白衣少年狭长漂亮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惊讶,这是一个九岁孩童该有的姿态吗?见花开之初便惋惜花败之殇,这样的孩童当真只是泽兮水野寻常人家的孩童吗?小女孩目光清澈如水却暗隐微波涌流,童真稚嫩中却隐现出一丝不符合年龄的孤傲脱俗。

瞬间一系列巨大的疑问压在了白衣少年的心头:这荒僻的林子里突然出现的一个陌生小女孩让这片桃花林显得更加扑朔迷离了。而她又究竟是何许人,家从何处呢?

至于白衣少年旁边的青衣少年倒是一直一脸打趣的看着小女孩,从青衣少年那双深邃悠长的眼眸里虽不能完全看出他对小女孩的赞赏还是好奇,也许两者皆有吧。

“无论是欢喜的开始,还是衰败的结束,于花本身而言并不存在着我们一厢情愿认为的所谓悲喜,存在的只是它愿意为这段短暂的春光倾注其一生的爱。”紫衣少年伸手攀折下自己近旁的一枝桃花,身手敏捷地跳下马递给小女孩,温柔至极地说道。

小女孩倒也大大方方、丝毫不拘泥的接过紫衣少年手中的那枝桃花。紫衣少年后面的众人都不禁为这个动作纷纷目瞪口呆的惊讶起来:他们公子还从来没有对谁如此的温柔过。男子攀折盛开正艳的桃花枝相赠于心仪女子在初云国的习俗里是男子向女子求爱的意思,而女子接受男子相赠的桃枝则代表着女子接受了男子的爱意,两人约定下婚期。但如此大胆坦露心迹的表白在他们家公子那里实属第一次啊。

“子非花,怎知花所思呢?”小女孩并未察觉到紫衣少年身后一干人等脸上的微妙表情,浅笑问道。

“汝非吾,怎知吾不知?”紫衣少年笑而妙答道。

“能冒昧问公子一句吗,公子一行是从何而来,又往何而去呢?”小女孩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桃花枝,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紫衣少年看着她微笑着欲答,却被一直充当着看客的青衣少年是是而非的笑给拦住了,“自然是从远方而来,到远方而去。”

小女孩闻言倒也认真留意的偷偷打量起那位先前并未怎么注意的青衣少年:此人眉目清俊神逸,脱凡出俗,虽及不上白衣少年的冷艳,紫衣少年的华贵,但那脸上始终挂着的似笑非笑的清秀微笑下绝对有着你意想不到的精明干练。这样的人虽然谈不上会令她讨厌,但也绝对不会是她喜欢接触的那类人。

因为这样的人,你可以被他清秀俊雅面容下的儒生气息熏染倾心,也可以被他浑身散发的那股子谪仙飘逸气质深深吸引,甚至可以被他无懈可击的迷人微笑所痴迷沉醉,但是却绝对不要轻易相信这所有的表象,也绝对不要轻易因为他给的温柔而不计后果的爱上他。因为毕竟你永远不会知道他给的温柔、他给的笑容是出自真心还是出自习惯。

有的人习惯用很多不同面具包裹自己,然后把真实的自己隐藏在这形形色色的面具下;有的人喜欢用其他的东西来隐藏掩饰自己,这样的人要么是出于野心要么是出于自卑,然而他必定不属于后者。所以对于这样的人你永远也不会知晓自己是因何原由无故得罪他而招致灾祸。虽然她现在并不惧怕他,但这并不代表着她想让自己牵扯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为往后埋下一个祸因。所以她不会去拆穿他,他也不要试图去猜测自己。

青衣少年一脸探究微笑的看着她,而她也以一个明媚如花的微笑回应了他。两人本能的觉得彼此是同类,所以有些话根本就不需要开口就会明白对方想要什么、试图探寻着什么。他们是同类,警觉出于本能的打量着彼此,观望着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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