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送我的路上,我答应我爸不再上网,这次真的是真的,也答应我爸要好好念书,这个就有待商榷了。说不去上网,做到也不难,因为路在那里,走与不走、去与不去非常明确。而好好念书实在是太宽泛了,这个工程宏大的让人无法抓住重点、找到思路。
我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心,忍不住问了我爸一句:“爸,以后不去上网了,还是得念书。翻墙出去上网是我脑子不好,就是那事班主任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呀?”我爸笑了下也犹豫了一下,还是跟我说了壮士举报我的事实。
他见我没说话又接着说道:“我跟你说这事,是没再把你当小孩,你这么大的人了,对错是非你有自己的判断。你自己想下,不管别人出于什么目的,是不是你自己做了丑事在先?不然你也不怕别人说。何况同学也不是为了害你,你自己想想吧。”我轻轻嗯了一句,内心十分复杂。
一时间不知是在思考真假还是在权衡对错,生气与难过、失望与失落,交汇交错,心是提起又放下、拳开拳握。
说实话被打小报告对我来说虽然不至于像吃饭喝水一样频繁,也是多见少怪,但是不得不说这次真的很特别。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吧,能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吗?
道理都会讲,那个年纪的我也不是傻子,仔细想想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改变,而且就算他不说,这事就算没被发现,又能怎么样呢?事已至此,失望难免,难过也得慢慢去过吧。
我爸也看出了我的难过,拍了下我的背:“好好念书吧,这才是最重要的,同学之间哪有什么仇,都是去念书的。”“嗯,我知道,没事的,爸。”转过头我轻声对我爸说。
到了学校天色将晚。那天是周末,我到宿舍时壮士应该是躺在床上睡觉,我敲了敲门。“谁啊”,熟悉的粗犷声音,随后是连串稳重的脚步声渐近,也跟记忆中一般无二。壮士穿着拖鞋开了门,看到是我时惊了一下,已经浮现脸庞的微笑,在看到我沉重的表情后立马收了回去。侧身让我进门,想要说些什么又没说的样子愣了一下,我没说话,进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一切都差不多整理妥当之后,我还是想继续收拾,因为实在不知道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壮士应该是有些坐立难安的,我回过头瞟了他一眼,看到他有些发呆的样子,一丝不忍流露心头。忍不住说道:“壮儿,没事。”他闻声抬头看我,嗯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表情仍是凝重。
我在宿舍坐了一会儿就一个人去吃饭了,吃完饭准备回宿舍。看到三三两两的人群都在往教室方向走,我才意识到还要上晚自习呀。于是随着人流走向教室。
到了班级先是看到我的座位往后换了一排,然后眼睛扫向四周的同学,发现他们看我的眼神相当的有些奇怪、莫名的闪烁,这是什么情况?我变帅了?不是吧,又没整容。内敛的气势和沉稳让他们察觉出来了?这么厉害的吗?搞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顺手挠了挠头发,这一挠似是发现了原因所在,真是空旷啊。
因为今天放假,上晚自习的除了住校生外没几个人,当然住校生本身也没几个人了。教室显得有些清静、一如我的心,同学们不知道是出于对我这事迹的同情,还是出于对这新发型下我的气势的畏惧,并没有跟我多说话。(当然一般都是我找他们说话,他们习惯、喜欢被动,加上一看我这来者不善的样子,更加不想主动吧。)
几天不怎么说话,惯性之下没有太多想说话的冲动;加上壮士那件事,实在提不起讲话的欲望,说是对同学如何失望倒也不至于,但是要当什么都没发生、那也不可能。两件事都有不小影响吧。
晚上独自回去,独自洗漱睡觉,一晚无话,静默处之。安静于我,可能像个小毛病吧,不过最多是个红疹,不至于影响心神。
这个世界少了谁都不会停止转动。第二天上课我到班级时,大部分人都到了,我的归来不过是像往河里扔了块小石子,几圈涟漪后依然是本来的样子。
我坐到自己的座位,看了眼小肥,拿出自己的书随便翻着。小肥问了我句到底怎么回事,我随口跟他简单说了事情缘由。小肥似是明白过来:“怪不得你那天出去后,班主任回到班上跟我们发火说什么‘怪事情,我就不信有那么多不听话、不服管的,都给我老实点,都有办法对付你!’”我又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继续翻我的书。
杀鸡儆猴?殊不知弱鸡也是有脾气的呀。不过我又能做什么?匹夫一怒血溅三尺?都这样的话那教师真是个高危行业了。忍吧,就当啥也没发生,做不了什么大不了什么都不做呗,还能怎么样。
哪知道我放过了他,可他不肯放过我啊。第二节课下课我就被通知去办公室,说是班主任叫我。“老子又特么哪里惹着你老人家不高兴了吗?”我一边心里想着,一边往他的办公室走。到了办公室我也没说什么,就站在他面前等着他说话,我怕自己一说话全是星号和马赛克。
他抬起头看着我微笑着说道:“来了啊?”我没说话。他见我不理他似是有些尴尬:“之前是怎么说的?让你爸把你带回去是吧?”给了我答案,我还是没说话。他了解了套路:“现在你怎么过来把我说的话当什么了?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不由自主地问道:“那你想怎么办?”可能是我的态度让他不爽,也可能是他的剧本本就如此:“你爸把你带回去的,你现在想上学让你爸带着你一起来跟我说,你自己说了不算,让你爸来跟我说。”
无名火自从中来、怒火熊烧,只感觉一股血气涌过心头、直冲大脑,人生十八年从没有像此刻这么愤怒。哪怕是被我爸一脚从网吧踹了出去、哪怕是与继母再大的争执、哪怕是被别人拿着刀划过身体。
指尖刺入肉掌,自己制造疼痛让自己强行冷静下来。对我来说这赤裸裸的羞辱完全是一道无法过去的鸿沟,此刻存在与不存在对我来说是个问题、唯一的问题。我的双眼应当是有血色的,看了他半晌,只为忘不了他的样貌。头脑与心脏一同跳动,两边太阳穴如击鼓般轰鸣不止。半天过后,我沙哑地说了句:“好!如你所愿。”,便拖着沉重的步伐转身离开。
班主任以为这声好是我答应了他,其实不是,我不想念了,也觉得他并不想我念。如果念书是为了被羞辱,还带着羞辱我父亲,那么便去你吗的。当时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
我回到教室坐下,身心俱疲。已经上课了,英语课。小肥小声问我:“没什么事吧,看你的样子有些不对呀。”我重复着吸气吐气,全然不知道要回应他。我准备休息一下后就收拾东西,离开这个已没有一丝留恋的地方。
手已经开始纷乱的往包里收拾书本,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还是带上吧,自己的东西不需要别人来处理。装到一半发现四周好像有些不对,就一边收拾一边不自觉地想要看看。
只见英语老师笑着停下了说话,然后我身后有些动静,我看见王璐从我身旁走过,微低着头、径直走向讲台。过了会儿后传来了一阵歌声,我抬头细看,是王璐在唱歌。
那首歌我初中听过,用磁带听的——英文版的《吻别》。说她唱得悦耳动听完全不能描述出我的感觉和内心活动。看着她的样子,那么的清澈无暇,仿佛在高高的天边,又像是在你的眼前。歌声传来,只觉得像是一只轻柔的手、缓缓的抚过我布满裂痕的心。
歌本是首不那么安静、略显激烈的歌,可是听她唱来,就像是一朵无忧无虑的云、一阵祥和自然的微风和丝丝细腻清润的雨滴。四周响起掌声欢呼,把我从极远处拉回,她好像是唱完了。等了一会儿,欢呼仍在继续,她摇了摇手,英语老师也摇了下手,四周安静了些,她接着唱着,原来刚才并没唱完。我的思绪又随她飘远、飘去莫名的远方,那个地方,有她、有我。
她唱完笑了下,仿佛是在对我笑。我的手早已不由自主地停下收拾,原来这里还有让我留下的理由和希望。这一刻,我真的犹豫了,去留难下抉择。于是我回头问了下王璐:“王璐,你觉得我这样的像是念书的人吗?”她清澈的眼睛看着我、不解地回答道:“怎么了?你一直都挺好的呀。”
我转过头、流下一行清泪,很久以前跟别人打架斗殴,一只眼睛早已流不出泪水,也很久没流过泪了。“就这样了吧,爸,儿子真是对不起你,真的。但是我还是不想走啊,爸。”我心里反复说道。
下课时我去跟班主任说我爸会过来,然后中午放学给我爸打电话说了这件事。我爸听完还没说话,我接着说道:“爸,我会好好念的,以前让你失望了。”我爸似是感觉到我的不好受:“没事,不就是跑一趟嘛,小事,你想好好念就行了。”
一念成佛一念魔,有时候,这一念,并不是在你,而在别人。班主任习惯了强压政策,可惜有些人不是能压得住的,比如我,如果非要决个高下、那便玉石俱焚。而对于王璐,救我也只在一念之间。不能说念书成佛、弃学入魔,至少,在那个时候,她予我的温柔、是我前世三百次的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