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在蓄猛将自己新搬来的房间打扫了一半后,这间房的门被轻轻地扣响了。
蓄猛放下了手里的拖把,缓缓地朝着门走去,他深吸口气,淡定下来,然后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个女孩,她拖着一大大的行李箱,扎着一个朝向左边的马尾辫。她缓缓地抬起头,注视着比她高了一个头的蓄猛,眼神里带着认真与紧张,而她很快露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容感觉像是迎风吹的一朵白色的小花,清淡且典雅。
蓄猛俯视着她,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到了一边,让她进屋。
“蓄猛哥哥,好久不见了,对不起,我来打扰你了。”她轻轻地低了下头,又抬起,像是在鞠躬。然后她朝着里头张望而去,不禁道,“你在打扫卫生吗?”
“嗯。”蓄猛回应。
“我来帮你吧?”她将行李先拖到门边放着,然后盯着房间里的各处,迅速注意到厨房的狼藉,“我先帮你清理厨房吧。”
蓄猛见着她跑过去,他并没有阻拦,他只是一直沉默着,像是忘却了该如何说话一样。
她很快拾起厨房台子上一块抹布,随后转开水池的龙头,将抹布沾上水,开始擦起桌面来了。边擦着,她就边道了,“蓄猛哥哥,你是一直都住在这的吗?”
“我今天才搬过来。”蓄猛盯着她摆在门边的行李箱,回答道。
“你今天才搬来的啊,怪不得爸爸都没跟我说你在外面住呢?”
“爸爸他怎么会知道呢。”蓄猛缓缓朝着这边走来,内心里掩饰着一股情绪。
“这样啊……”她感受到了什么,慢慢俯下身,去擦桌子下面的柜子。
“你什么时候来的?”蓄猛站在她身后几米处,问道。
“今天早上出发的,然后下午我到你们学校去逛了,你们学校好大呀。”她转过头来,轻轻地笑着。
蓄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没有任何的应答。
“蓄猛哥哥,你是一个人住吗?”她突然问。
蓄猛抬起头,“是的。”
“这样啊,一个人,不会寂寞吗?”
“不会,一个人很安静。”
“这样啊……”她没再发出声音,而是安静地在那做着清洁,就像是,她是特意来做清洁似的。
终于,蓄猛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许梦?”
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缓缓站起身,将手上抹布里的水拧干,转过身来,带着点凄楚的味道,很紧张,却也十分坚定地说道:“我可以……陪着你吗?”
蓄猛的神情没有任何的变动,他此时活像一座雕塑,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昭示着一股安静的存在。他轻轻开口,声音极低,“不可以。”
许梦愣住了,但她心里其实早知道可能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然而她还是大胆地问出来了。纵使此刻,听着这样的答案,她是难过的,但是她也是一个坚持的人,否则她不会特意来到这里,来见她的哥哥。“我可以帮你打扫家务的,我不会妨碍你的,我说真的。”
蓄猛再次压低声音,“许梦,回到你爸爸身边,请不要来打扰我。”
许梦此时更是觉得内心被挖了个大洞,冷风不断地往里头灌着。她努力撑起自己,“蓄猛哥哥,我也考到了这附近的大学来了。”
蓄猛总算是稍稍显得惊讶了,他问道:“你高中毕业了吗?”
“嗯。”许梦点点头,微笑着,“我的大学就在这附近,离你们的大学很近的。我是刚好没有课,所以才到你这边来的。”
“那你什么时候有课,就回去上课吧。”他丝毫不关心别的。
“可是,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啊。”
“哼,什么叫不能让我一个人在这?”
“我是你妹妹,想要照顾你。”
“你是我妹妹,你就该照顾我吗?你这是哪里来的法律规定的?”
“不是的,我是想要照顾你,我不希望看到你一个人在这生活。”
“我的事情还不需要你来干涉!”蓄猛这声吼了出来。
许梦被吓到了,她手里紧紧抓着抹布,立在原地。她看上去就像一只受伤的雏鸟一般,显得软弱可怜。
然而蓄猛没有放下声贝,继续道:“我可以叫你现在就走,但因为你是我妹妹,我没有这么做。然而,你要明白,我当你是我妹妹,不代表你就可以像个监视人一样反过来对我!”
“我不是要当你监视人……”
“那你是要干什么?”
“我只是……”许梦开始哽咽,“对不起,我只是,太久没有看到你,所以……”她默默地用那只原先拿着抹布的手,将眼角的眼泪拭掉。
而蓄猛将头转向了一边,语气还是那般生冷,“我明天会送你回去的,家务别再做了,如果你硬要做我也不拦你。不过,明天我要上早班,你可以等我到中午来送你,或者,你直接自己回去吧。”
这时,许梦已经停下了手里擦拭眼泪的动作,安静地站在那里。
蓄猛这又转头看向她,他内心里隐隐地感到歉疚,便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语气这么重的。”
许梦有些惊喜地望着他。
“但是,我真的不能让你住在我这,你必须明白,我与你那个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可是……”许梦脸上再度写满了悲伤。
“你是我妹妹,你来看我可以,但别再说什么要来陪我这种话了。”
“对不起……”许梦低下了头去,此时她觉得全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自己身上一般,沉重,喘不过气。
“你还要那个什么音乐节大赛吗?”乐添侧着脑袋,趴在床上问道。
“去啊,去当观众总行吧,我至少还是想见见一些音乐人什么的啊,不能吃猪肉,好歹可以看猪跑吧!”克新在那自暴自弃似说着。
“就一音乐节,还咱们学校办的,以后你有的是机会见到各种音乐人什么的。”
“你怎么知道我以后就有机会了?这机会多难得你知道么,据说以前咱学校从来都没请过任何音乐人来当评委的,从来没有啊!”
“好好好,那你去吧。”乐添累了一天了,此时只想休息。
“哎,你那相机修得怎么样了?”克新又是问他这问题。
“哎,相机能修好,相机主人是找不到了。”
“啊?你不是在逗我吧。”
“没逗你……”乐添将脸埋在枕头里,有气无力地说,“她唯一留的记的电话号码的纸被我给弄丢了。”
“你……你简直……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啊,你这样……哎!一辈子都别想找到女朋友了!”
乐添立马转头看着他,“呵呵,你就能找到?”
“我……咱不提这个行么?”
“是谁先提的啊?”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错了啊。”
乐添一屁股坐起来,“再说了,你说这事跟找女朋友有什么关系啊?”
“你这么丢三落四,连一个女孩子留的电话号码都留不下来,你说你以后能留得住女朋友吗?”
“哎,我跟你说啊,克新,我要真找着一个喜欢的,我绝对会把她好好供着的,我可绝对会待她不一样的。”
“是的是的,男人碰到自己喜欢的妹子都会那样啊,可是呢,你就不见得了。”
“是要打架吗你?”
“不不,我不打不打!”克新赶忙接住乐添一下砸过来的枕头,“好,今晚我睡俩枕头啊!”
“你快还给我你!”
蓄猛一大早醒来,发现许梦已经不在了。然而,当他走到厨房时,发现这里变得极其的干净,而且餐桌上摆着做好的早餐,那是一个荷包蛋外加两个大包子,旁边还摆着一杯豆浆。他不清楚许梦是多早起来为他准备了这一切的。
昨天晚上,他们兄妹俩几乎没再说任何话,蓄猛很早就结束打扫,然后去做起作业,之后就锁门上床睡了,而许梦自然就睡在了那间客房里。整个晚上都极为安静,对于蓄猛而言,这个家里就好像是只有他一人在一样。
现在,许梦连带着她的行李箱都从这个家里消失不见了。
蓄猛望着周围极其干净的地面及摆放整齐的东西,很清楚这些都不是他自己做的。他走向餐桌,看到旁边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娟秀的字迹:“蓄猛哥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哦,我走啦。”看到这,他的内心是抽动的,他并不是这一刻才觉得自己是一个冷漠的混蛋,其实昨天冲着许梦吼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意识到了。然而,他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必须与这个所谓的妹妹划清界限,不管她为自己做了什么,他都不能再去对她呈现一个哥哥应有的姿态。
他拿起一个包子,默默地放在嘴里嚼着,还是暖的,味道很好。他今早可以不用自己去买早餐了,他很感谢她。然后他必须要去上早班了,并且得带上他那下午要交的作业。接下来的一切就跟许梦没有来过一样,他继续进行着他每天固定的生活,回到独属于他自己的框子里去。
黎彩嘉从张玖在校外住的地方出来,准备往学校去。今早的风吹得更猛了,她又把自己的绒外套裹得更紧了。她走到公交站,准备坐公交去学校。这时,她注意到人并不多的公交站台旁有个女生,穿着一身显得单薄的衣裤,靠在身旁一行李箱上,低垂着头,就像快要睡着了一样。黎彩嘉不由得担心,她这不会是要倒下去了吧?她赶紧上前,轻轻拍了拍那个女孩,拍了好几下,对方才有反应,猛地睁开眼睛望着她。
“天啊,我差点以为你要晕倒了呢!”黎彩嘉惊讶地说。
许梦很惊异地望着对方,这一打扮光鲜亮丽的女子,比她稍稍高了半个头。她总算理清楚,赶紧不好意思道:“谢谢你,对不起啊,我让你担心了。”
黎彩嘉随即笑笑,“没事就好,你是太困了吗?”
“嗯……”许梦更加不好意思了。
“你这么早也在这等车?”
“嗯,是的。”
“你是学生吗?”
“嗯。”许梦点点头。
“哎呀,你是哪个大学的?”
“我是C大的。”
“啊?我们学校离得很近哎。”
“你也是大学生?”许梦很惊讶。
“是啊,你觉得我不像大学生?”
“啊,怎么说,我还以为你是社会人士……”
“你觉得我老?”
“不是的不是的!”许梦赶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哎呀,逗你的啦!别那么激动,你是才上的大学吧?”
“哎,你怎么知道?”
“看得出来哟。”
“嗯,是很幼稚吗?”许梦低声问。
“幼稚?这我可看不出来,只是一种感觉,大学新生那种感觉啦,何况你还提着行李箱。对了,话说早就开学了,你怎么才提着行李箱过来上学?”
“不是,我是刚好从家里过来,因为暂时没有课,所以……”
“哦,这样啊。”黎彩嘉不再多问。
这时,一辆公交车驶来。
“哎,我该上车了,你呢,也是这辆吧?”
“这辆?嗯,我应该不是这辆。”
“哎,我们学校不是很近吗?”
“那个,这辆车刚好不经过我们那里。”
“这样啊,那么再见啊。”黎彩嘉走上了公交,回过头来对着许梦轻轻一挥手。
“嗯,再见。”许梦也对她招手,回以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