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刘兴甫听到说他面孔臭本就不高兴,又听到说他父亲不仁德如何能够忍受。父母受辱在这时代可是大事,就像君辱臣死一样,当儿子的绝不允许,面色一时发青,一付要与苗罡拼命的架式。
刘克庄听到这话时身体一震,面色一僵,脱口问道:“小熙帅,能否再仔细说说?”说完瞪了刘兴甫一眼。刘兴甫虽然恼怒,如何敢与父亲相悖,这时代最讲究孝道,只能忍着这口气,虽然不再直视苗罡,胸脯一鼓一鼓的,连自己的老婆也怨上了,暗中寻思着过后用什么办法惩罚这狂妄小儿。
史伊伯也是心中一怔,有种奇怪的感觉,难道这句话真不是这种意思,怎么可能呢?
一生的信念让他不敢去相信,看着父子两人,就是明显摆在这里的反例,一时心潮涌动,不敢相信,又解释不出来。对他这样的的人来讲,有弄不明白的学问,感觉难受之极。
史伊伯望过去,见苗罡稳稳坐在那里,嘴角含笑,从容不迫。他从小学习易经,仔细观看苗罡的面容,心中一惊,这面容应该是早夭之相,却活生生地坐在这里,怎么会这样?
史伊伯头中轰一声炸响,发现世界乱了,易学错了,论语也不对了,这个世界怎么了?迷糊中听到声音,急忙集中精神,苗罡平静的话声灌进耳中。
“不管你们能否听得进去,是否觉得我在胡说八道,我就说下去。
各位,《学而》篇是讲教书和学习的,这点没异义吧?”苗罡没等各人回答,接着说道:“什么都和仁义道德相联系,把教育和政治挂钩,将会产生无法弥补的恶果。
因为后人错误的解释,以至流毒无穷。几千年来让学子受尽苦头,士大夫们都变得虚假伪善。
因为这句话,整个国家没了幽默,不敢开玩笑。大臣们对皇上不敢好言相劝,只剩下板着脸死谏。本来可以办好的事情弄僵了,将好事弄坏。难道为了国家,对皇上说几句好听话来达到目的,就不仁义了,就成了奸佞?”
史伊伯想起了祖父史嵩之,除了有能力外,从不和皇上当面争吵,以至得到皇上的信任,怪不得要夺情留任?
史嵩之曾经为右丞相,深得皇上信赖,可惜,为相没有到期,只担任了二年,因父亲去世要回去守孝。皇上舍不得他离开去守制,专门下旨夺情,说让他接着任宰相。史嵩之得罪了士大夫,引起了大臣和太学生们的激烈反对,最后不得不离开。
“其次,上下司关系亦是如此,因为这句话,下司对上司不敢笑容相迎,以致被小人钻了空子,给他们留下讨好上司的机会。上司对下司也不敢关怀,以至互相猜疑,关系恶劣。
商人知道和气生财,夫妇之间要讲究和睦,为了让上级接受自己的意志,为何不能说几句好话多解释几句呢?为了让下级贯彻你们的指示,为何不能夸赞,非要扳脸批评吗?”
听到这里,刘兴甫哼了一声,这些话触动了他的痛处。这样难道这不对?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他自己觉得很有水平,认为是为了国家和百姓,死有何惧,因此经常对上司提意见,得不到上司的常识。
“再次,父子之间同样虚伪,因这句话掩盖了真情。儿子不敢真心恭维父辈,父辈不能好言呵护小儿,张口说话就是批评教训,认为训得越严越出孝子,以至父子无法真正交流,让不少儿童身心受到伤害。
儿子长大后有了儿子,更是变本加利地训斥自己的儿子,一代代地养成这习惯。以至让我们国家的人性格乖戾,互相之间不敢诚心夸赞,这才有了‘一人是条龙,三人是条虫’的说法。”
说到这里,苗罡突然心思一动,刘克庄孙子得病是何原因呢?这个年龄说明这病不是青春期的病。再加上他们家的家境,不是物质满足的原因,那就只剩下像不喜欢吃饭、不想上学等这些最基本问题。
后世这种事还少吗?听过不少家长发牢骚,说起小孩来不都是这些事吗?想到这里,苗罡朗声说道:“好好体会吧,各位大人。若我没有猜错,小春儿就是因为缺少关怀,是这句话的受害者。”
刘克庄听到这里心思一动,看到苗罡认真的表情,难道孙儿之病真与此有关?
众人都没吭声,似乎在思索,苗罡接着说道:“就因为这‘鲜矣仁’三字,父亲温情地关怀子女,就是不仁了,大臣对皇上讨好就不仁,丈夫对老婆好,不仁,朋友之间开玩笑,不仁,大家不觉得好笑吗?”最后一问声音很大,震得几人都是悚然一惊。
苗罡接着说:“这句话是孔圣人告诉弟子们如何教书育人的,要如何作老师的?
老师如何教书呢?要做到:巧言、令色、鲜矣、仁!”苗罡把七个字读得阴阳顿挫,特别是最后一个仁字,力若千均,童声十分清晰悦耳。
“啊,竟然不读:巧言令色,鲜矣仁?”严太医睁大眼睛,似乎听到了一件奇闻怪事,眼中充满了光彩。
“胡说八道,你再巧言令色都没用,自古以来就这样断句。”谢信看到这些人神情不对大叫起来,叫完还笑了几声,可惜没几人附和,似乎都在品味思索,一时感觉有点尴尬地笑了两声。
刘克庄本来根本不相信有新的解释,忽然听到这种念法,不由地心思一动。竟然是重新断句,竟然断得如此匪夷所思,下意识地问道:“你师从何人?”
几人也是一番心思:把这几个字如此组合,这是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如此一组合确实与原意完全不同,甚至相反。就凭这样的断句,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干出来的,难道这孩子真有本领不成?乱解语论也就罢了,可这些话不像这么小的孩子所能理解。
老师是谁,这一世的老师怎么可能如此解读论语。苗罡头脑中冒出了上一世的年青语文老师的形象,想起他在讲课时的牢骚,嘴角含起了笑意。看到大家的表情,心中有点畅快感,我说的这几句,不过是这个老师平时上课时的牢骚罢了,几句话就把你们镇住了,看来近千年的道行还是很有威力的。
苗罡初中时的语文老师是一个年青人,善于思考,他觉得自己发现了圣人真义,对论语重新进行了解读。可是,投稿后不被正统的人士所接纳,没钱自己出版,因此,只能在网上撰文,心中有所不满,上古文课时,有时会忍不住在班上发些牢骚。
当时苗罡对古文兴趣不大,只是觉得好玩,并没有很重视,只是觉得老师的新解能够自圆其说,并且感觉颇有一番道理,由于这些知识不涉及考试,何况即便考试也不能当作答案,便慢慢地忘记了。刚才面临危机之时,急怒之下想起了这些解读,才大胆地反驳谢信,有这底气才显得有峙无恐。
苗罡不想再加一个谎言了,抬头深情地说道:“他没有名气,一个年青人,不被别人理解,他不过善于独立思考而已。”众人看他不愿意多说,似乎触动了心思,没再追问。
这样一断句,像刘克庄和史伊伯自然就立即体会了其意思,刘兴甫和谢信懒得去想,剩下刘勇根本像听天书,不过听他在这些人面前侃侃而谈竟然产生了佩服的心思。
“这样的断句虽然牵强,似乎也有道理,能否详细解释一下这几个字?”严太医好奇地追问一句,
“哼,你不过是胡乱断句,哗人取宠。”谢信反击道。
苗罡无声一笑道:“不知各位读书时如何看待老师的?实际上当老师是很难的,这句话是圣人对他老师的评价,也是对如何作老师的要求,是个标准。
只有达到这个标准教师才算合格,才不会误人子弟。”苗罡看到众人有兴趣听,索性放开说起来,反正上一世的老师不会找自己要版权费。“如何作个合格的的老师呢?圣人说得很清楚,第一要会巧言,要能用生动的语言,把知识讲得清晰明了;
圣人说这样还不够,第二,还要配合表情,就是令色。
在讲解知识时,还要配合丰富而生动的手势表情,这样才能让学生体会深刻,产生更大兴趣,起到好的效果。”
“难得能自圆其说,莫非真应如此解释?”严太医一时反应不过来,机械地喃喃反问了一句。
难道真能如此理解?刘克庄想到这里竦然一惊,急忙摇头否定,不能受蛊惑。他读了一辈子书,突然有人告诉他,你读错了,天下人都读错了,这样的震惊,比他第一次参加对敌作战感觉还要震撼,这可是涉及到信念的问题。
“圣人说这还不够,第三,讲的内容要象烹制出的鲜美佳肴一样,让学生们感觉鲜美,要从身心上兴奋起来,这样才有吸引力。学过后还要感觉回味无穷,才能印象深刻,心情愉快,记忆牢固,才能学习兴趣大增,自愿追求学问。
也就是说,不仅要调动学生的耳朵,还要调动他们的眼睛,还要用感情调动他们的身心来学习,几管同下,才能事半功倍。
各位都是大学问家,仔细寻思,授课是不是应该如此?
各位想想,鲜矣,为何鲜字后边为何要加一‘矣’字呢,正是圣人的感叹和语气的加重,正是圣人想起了自己老师授课的情景,是那么的新鲜和让人好奇,所以自然而然发出的感慨。”
“闭嘴!”刘兴甫听到这里想都没想地斥道:“胡说八道,这是乱解论语,胡解论语,胡乱断句,纯粹地乱解,牵强附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