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妈妈把药端了出来,看着我被淋湿的头发大吃一惊,急忙拿来毛巾为我擦着头发,不住责怪道:“你这是怎么了,不能出门了是吧?怎么一出去就要湿淋淋地回来?你给我说,到底怎么了?不是去见你同学了吗,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我坐在沙发上,虽然眼前没有镜子,但我能想象到自己的脸色和表情,一定狼狈不堪,憔悴不堪。目光划过妈妈的脸颊,我突然发现,她的眼圈红红的。
“妈,你怎么了?”我大惊失色。
妈妈蹲在我面前,还在为我擦着头发,没有看我,说:“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安心……”
我的眼睛酸酸的,感觉自己又要哭了,不过我及时忍住了,如果现在哭,妈妈一定会哭的。我说道:“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不过,我真的没事,你别这样,你这样我会很难受。”
妈妈擦好我的头发,又把毛巾放在自己眼前揉了揉眼,接着,她坐到沙发上,问:“你不是去还东西了吗?发生什么事了?”
我勉强笑笑,说:“我是去还东西了,可是,她没要。”
“为什么?”
“因为……我把她的东西弄坏了。”我目光落在茶几上的纸杯上,淡淡地说。
“是什么东西啊,那么贵重?弄坏了我们再赔一个就是了。”
我笑了笑,看向妈妈,说:“不必了,赔不起。”
妈妈皱紧了眉头:“到底是什么,有那么贵?”
“嗯,很贵很贵……”
“呀,那可怎么办?”妈妈着急起来,“很贵我们也要赔的。”
“妈,”我握住了她的手,笑笑,说,“不用了,她说不用还了。要不然,我又怎么会被淋一瓶水,自然是不用还了。”
妈妈睁大了眼睛,颇为惊讶,“再怎么样也不能淋你水啊!这事情一码归一码,怎么能这样呢?”
我靠在了她肩上,说:“好了妈,别提这事了,我这不也没事吗?经过上次那回淋雨,现在这一点水,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你现在身体虚……”
“我没事,真的没事。哎,才出去了一会儿就累了,我想回屋躺会儿,妈。”
“嗯,好,去吧。”
我笑笑,站起身往卧室走去。
“对了,小笛。”妈妈叫住我。
“嗯?”我转过身来。
妈妈看着我,欲言又止,几秒种后,才开口道:“过两天是你的生日,家里要来一位客人……你可要好好的,把身体养好。”
“我生日?”我诧异地问道,“妈,您搞错了吧,我生日是九月啊。”
妈妈仿佛恍了一下神,茫然地点了点头:“是啊,是九月,你是九月来的……”
“妈?”我看她的样子,心里有点不安。
“总之,过两天,有一位朋友,会来家里看你。她……她还给你带了礼物。”
“礼物?”我来了兴趣,“是谁啊?”
“到那天你就知道了。对了,快吃了这药,吃了药再去休息。”说着,她端过来水和药片,送到我的嘴边。
自从那天开始,妈妈就开始心神不宁,总是一个人坐在一旁发呆。有好几次我过去问她在想什么,她又不告诉我。我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精神状态也恢复了,现在,反倒是我担心她了。
一周后的一个上午,我下楼去帮妈妈买菜,一出门碰见了周筱婉。她去丢垃圾,就顺便和我一同去买菜了。就在前一天,周筱婉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她如愿考到了北京的一个大学,专业是她最擅长的英语。而我,录取结果还迟迟没有下来。
回来的路上,我问她李子豪的录取结果下来了没有,她故作淡定地让我猜猜,我想了想,随口问道:“不会是和你一个学校吧?”
她莞尔一笑,轻拍了一下我的肩:“对了!”
“啊?真的?!”我大叫起来,差点没把手里的鸡蛋丢掉,“太好了,真的和你一个学校吗?”
“嗯。”她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筱婉,你终于想通了。”
“可能是吧,以前的定论还是下的太早,其实最关键还是……李子豪对我太好了,我不忍心做出那样的事,说出那样的话。”
“只有这个原因吗?”我挑眉试探,“我不信。”
她轻轻笑了,“你说的对,一直以来,我以为只是他需要我,我可以离开他。可是,后来我发现,尤其是毕业后的这段日子,我越来越发现,其实我也一样,我越来越离不开他了……”她把目光转向我,“顾笛,你说人怪不怪,人真是世界上最复杂最矛盾的生物了。”
“哈哈,你就偷着乐去吧。”我笑道,不知不觉又叹了一口气,“你们多好,我可羡慕你了,真的。”
“羡慕我?”周筱婉苦笑了一声,“不,你不该羡慕我,我没什么值得你羡慕的。嗨,以后再跟你慢慢说吧,我会让你了解,你‘羡慕’的这个人,有多可悲,她一点也没你幸福。”
正说着,我们就到了家门口,周筱婉歪着头冲我摆了摆手,“好了,再见。”
“嗯。”我拿出钥匙,准备打开门。
“对了,顾笛。”
“怎么了?”我转过身来,看着她。
她的神情有些忧郁,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我很少见她这个样子,不禁有些心慌,就问:“怎么了,你快说啊。”
“那天,你上楼后……”她终于张开了嘴,缓缓说道,“我去追了马芮……”
我心里一沉,那天的景象又重新浮现在我眼前,良久,我说:“然后呢?”
“我想叫她,就追了过去,结果,刚出小区没几步……我就见她就发起抖来,整个人蜷缩着倒在了路边……她又犯病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忙问:“她怎样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筱婉!她……她现在又住院了?在医院里?”
“嗯,你别着急,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是她不让。顾笛,我现在说出来,就是想让你抽空去看看她,不只是为了缓和你们的关系,最重要的是,她这次情况,好像比上次严重一些,这些天,她昏迷了很多次……”
“别说了,筱婉。”
我听不下去了,那天上网查的东西又窜入了我的脑海,令我的呼吸急促起来。这个时候,我只希望她身体快点恢复,那些恩恩怨怨都不重要了。不行,我要去看她,我现在就要去。我要亲口告诉她,让她快点好起来,只有身体好了才能好好对我发火,才能好好去追喜欢的人,才能大口喝酒、大声说话、尽情发脾气……不,不能发脾气,如果她好了之后,我一定要劝她收敛自己的脾气。
“我先回去了,下午就去看她!”我匆匆跟筱婉道别,转身打开门走了进去。
一开门,我愣住了。
客厅中央摆放着一架崭新的钢琴,漆黑的表面泛着微光,与家里狭小的空间和普通的格局显得格格不入。我呆了一两秒,才惊觉沙发上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妈妈。另一个,就是她说的那个女人吧。
我望眼过去,女人雍容华贵,一头大波浪卷发,皮肤保养得很好,两道柳眉画得极为精致,身上穿一条深蓝色长裙,价格不菲,脚上是一双黑色高跟皮鞋,身旁放着一个咖啡色的包,正侧着身子和妈妈说话。
见我进来,妈妈和她赶忙站了起来。女人表情更是惊异和欣喜,目光一直盯着我,好似要把我看穿似的。我把目光投向妈妈,带着询问。
“小笛啊,这就是那天我跟你说,要来咱家做客的人。”妈妈疾步走过来,面带笑意,拉住我说,“快,叫……叫兰姨。”
“兰姨好。”我带着微笑看向那女人,甜甜地叫道。
她怔怔地望着我,似乎有些激动,眼里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呆了两秒后,匆匆走到我面前,一下子捧住我的手,眼睛把我全身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我都有些不自在了。
“小笛,小笛,你……你过得好吗?”
面对她如此热情的反应,和奇怪的问题,我说不出话来,只得看向妈妈。
“跟你说话呢,回答呀。”妈妈笑着提醒我。
“我……我很好。”
说完后,她看着我,如释重负地笑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忽然想起来什么,她牵着我的手转身走向身后的钢琴,“来,你看看,喜欢钢琴吗?我听说,你小时候学过钢琴,后来因为学业就放弃了,这不是吗,我今天给你带来了一架新钢琴,喜欢吗?”
我张大了嘴巴,指着钢琴,不敢相信地问道:“这……这钢琴是送我的?”
“是啊!”
我转头看妈妈,她还是笑着看着我,却明显不是真的开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妈?”我看着妈妈,严肃地问道,又扭头问兰姨,“兰姨,你为什么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这……我接受不了啊。”
“没什么接受不了的,送给你就是你的了,这都已经搬上来了,怎么,你还想让兰姨再搬回去么?哈哈,可别折腾我了!”女人豪放地笑着,言语之间掩不住的喜悦。
“妈?”我再次看向妈妈,“你说话啊,怎么回事?”
耐不住我的追问,妈妈不再理我,转过身去走到桌子边倒茶。女人见状,离开我走到妈妈身边,握住妈妈的手,感激地说道:“顾云啊,我真的要感谢你,真的真的!如果不是你,她就不会有今天,谢谢你,谢谢你,我不知该怎么……”说到这里,女人竟然哽咽了,低着头垂下眼泪来。
我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这个女人,和妈妈好像不是一般的朋友关系吧。只见妈妈扶着女人坐下,不住地安慰她,但我能感觉到,妈妈她在忍着,她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结合这两天来她的表现,以及今天堂而皇之的来客,我总觉得隐隐不安。
趁这个间隙,我把蔬菜放到了厨房里,又洗了一把手,走出来时,竟然发现妈妈也抹起了眼泪。这究竟是怎么了?我不得不要问个究竟。
“妈……”
未等我开口,妈妈就招手把我叫了过去,我在她们对面坐下,良久,两个人都平静了下来。之后,妈妈便开口问我:“小笛,妈妈送你……送你去国外读书好不好啊?”
我愣住了,去国外读书?留学?
先不说我们家根本没有这个条件,最关键是,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以前都从来没说过的话题。看我发呆,女人接口说:“是这样的,小笛,阿姨呢,是从美国回来的。和你妈妈呢,又是非常好的朋友关系,只是很多年没见了,所以你对阿姨不熟悉。不过没关系,你这不是刚刚高中毕业吗,阿姨就想,要不把你接到美国去读书,一切经费由我出,生活学习全都是我来管,不花你妈妈一分钱,你看怎样?”
等等!这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可是,为什么要出国留学,我觉得在国内挺好的啊,现在,我的录取通知还没有下来,我有自己喜欢的大学和专业,我不想出国。再说了,兰姨,我们怎么能让您出钱呢?”
“这个你别管,钱的事你们完全不用操心。”
我听着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了,不禁看向妈妈:“妈,到底什么情况,你快说清楚啊。”
妈妈低垂的头抬了起来,叹了口气,看了看兰姨,说:“杨兰,要不……就告诉小笛吧,反正终究,是要告诉她的。”
说着,妈妈转头看向了我,眼圈有些肿胀,声音也有些沙哑,“小笛,其实兰姨……”她咬了咬牙,似乎很难说出接下来的话,“兰姨是你的妈妈,是你的亲生妈妈!”
我早就预感到事情不对劲,我一直在等待,我做好了一切准备在等待。只是没想到,这个答案,还是让我措手不及了,让我毫无招架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