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什么时候开始下起雨的呢?
自从高考那天下了一场倾盆大雨之后,这几天,一直都是艳阳高照、烈日炎炎。可是我感谢它,这场雨来的正是时候,很久没有被雨淋过了。以前马芮说过,她如果下雨天没带伞的话,是绝对不会去借伞或者买伞的,她说她很享受淋雨的过程。电视剧里不也一样?音乐响起时总会出现男女主人公,在雨里相拥的画面。衣服浸湿,披头散发,狼狈不堪,也唯美不堪。
可是切身经历了一场大雨的浇灌,我才在心里按下决定,再也不相信马芮的话了,再也不相信电视剧里的桥段了……
淋雨一点也不好受。
可以前那么多次的瓢泼大雨,没有伞的解少一,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他好像常常是一个人,我知道他并不孤单,身边总会有三两个好哥们在身边,可是我总觉得他孤独。那么多次寒冬,那么多次酷暑,他都是一个人。
马芮现在还好吗?病有没有复发?那天散伙饭的时候,她其实并没有出院,这是刚才筱婉告诉我的,她是偷偷从医院跑出来的,她说,她虽然错过了高考,可是不想错过最后一次欢聚。因此,她来了,偷偷地来了,冒着病情复发的危险……看,马芮就是这样,当机立断,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毫不迟疑。
也就是那晚,我问了她具体的病状,她偷偷告诉我,那种病的名字叫——系统性红斑狼疮。那是什么?我本来想去查的,可是后来又出了沈鹤的事,弄得我一连几天萎靡不振,竟也就忘了这件事。不行,等会儿到家后一定要先查查这种病。
不过,听起来好像并不可怕,毕竟,它没挂着“癌”。只要不是绝症,我就安心不少。对了,她说过有时间会带我去云南老家玩,现在,没有作业了,没有考试了,那有时间去了吗?嗯,找个时间,缠住她,然后一起来一趟云南之行。
我抬头看看天,天色阴沉地如同墨色侵袭,黑云滚滚,雷声阵阵。看着天际那一道发着金光的闪电呼啸地把天空劈成两半,然后瞬间逝去,我忽然爱上了这种感觉,爱上了它昙花一现的样子。雷声震耳欲聋,大雨连绵不断,闪电轰鸣而至,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感,一种宣泄的情绪,抹去所有焦躁和不安,痛痛快快来一场吧。
关于沈鹤手臂上的伤疤,我终于知道是怎么来的了。
可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当王馨怡说出那四个字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有了答案。
两个月前,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那天傍晚,王馨怡和往常一样买了糕点走回沈鹤的屋子,而唯一一样不同的是,她的袋子里多了几瓶酒。后来的事情王馨怡没跟我细说,就直接跳转到了她的哭泣。是的,她因为一件事情而痛哭起来,沈鹤想送她回去,结果反被她死死地抱住了脖子。
在酒精和氛围的作用下,那件事情,就那样顺其自然地发生了。
后来,沈鹤用破碎的酒瓶,把自己的手臂割伤了。要不是王馨怡哭着喊着求他停下,我想,我再次见到沈鹤应该是在医院里了……
而散伙饭那天,他和王馨怡在墙角处说的话,也都是这个。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这些天来的我,又算什么?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对于一个女生来说,现在最受到伤害的应该是王馨怡,沈鹤他必须要承担责任。
我也应该知趣地选择退出。不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我。
沈鹤,永别了。
“姑娘,这么大的雨你找个地方躲躲啊,别再淋着了!”
倾盆大雨中传来一声嘹亮的喊声,将我从思绪中抽离了出来。我茫然地扭过头,看见身旁站着一位中年妇女,她撑着一把伞,遮挡住了我头上落下的雨水。我这才发现,原来有人为了挡了雨。
“谢谢。”
我挤出了一丝微笑,如果神志还算清楚的话,我想,我应该是努力笑了吧。然后,我离开了那把雨伞,继续向前走去。
“嗡——嗡——嗡——”
手机响了。我拿出手机,屏幕瞬间被雨水所淋湿,水珠光影中,我看到了“筱婉”这两个字。
“喂,筱婉——”
“顾笛,你在哪里呢?沈鹤刚才给我打电话……”
“筱婉,帮我个忙吧。”
“你说。”
“帮我叫一下解少一,我现在……要见他……”
“解少一?你叫他什么事?”
“你告诉他,我在长安路上的那个公园里,门口的亭子处,有事要他帮忙……还有,你们谁都别来,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顾……”
“谢谢你,筱婉。”
我挂了电话,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扭头看看我右边的小公园,然后走了进去。下雨天,公园里人并不多,更别说在那一道长亭上了。走进亭子里,我才惊觉身上有多冷,浑身的雨水滴答滴答掉在地上,亭子中央很快湿了一大片。一阵微风吹来,凉意贯穿了身体里每个细胞。我坐在长廊上,蜷缩地靠着身后的柱子,瑟瑟发抖。
手机又响了。我低头一看,是解少一。
还是筱婉做事效率高……
铃声响了将近一分钟,我拿起来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咬咬嘴唇,又放了下去。
响过这一次后,便再也没响了。我知道,他会来的,一定会来。我想跟自己赌一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身上的水掉的差不多了,身体也稍稍暖和了点。毕竟是盛夏时节,温度还是很高的,空气中水气弥漫,在高温和雨水的共同作用下,天地之间显得混沌一片。
好奇怪,我这样一个泪腺发达的人,在这种天气、这种心绪下,竟然没有哭。
又或许是哭了,我没察觉到。
大约过了20分钟左右,潺潺雨声中,我隐约听到“啪”“啪”的脚步声,我知道,他来了。深吸了一口气,紧闭双眼,然后缓缓睁开。
“顾笛?”
一个身影闪入我的视线,他站立在我面前,右手是一把刚收起来的伞,鞋子上溅满了泥水,空气中传来急促的呼吸声……
对不起,解少一。
“你怎么被淋成这样了?伞呢?!”
我没有抬头,微微张开嘴,有气无力地说:“没带伞。”
“你是不是傻!”他的语气里有些愠怒,“没有伞你乱跑什么?”
我没说话,眼眶有些发热。几秒种后,他平息了下来,将伞丢到一边,走到我跟前蹲下身,注视着我的脸,问:“你叫我来,做什么?”
我的嘴唇颤抖着,良久,没有说出话来。
“筱婉告诉我,你刚才在沈鹤家,怎么,你俩又吵架了?”
我闭上眼,缓缓摇了摇头:“别在我面前再提他了,从今以后,我和他,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解少一轻咳了一声,目光移到了地上,随后,又重新看向我,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行了,吵架是难免的……实在不行你告诉我,他怎么惹你了,我这就去揍他!怎么样,朋友做的够义气吧?你这样,伤害的是自……”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一句话也听不下去,心跳越来越快,血液流速也越来越快,没等他说完,我便“噌”地站了起来。
由于站立地太快,我大脑有些缺氧,不禁用手扶住了身边的柱子。解少一见状,赶忙起身想要扶我。
几乎是一瞬间,我向前一步,跌进了解少一的怀里,双手顺势环住他的腰,不等他反应过来,仰头把嘴唇送到了他的唇上。
那一刻,仿佛天地万物都安静了,凋谢了。
雨声消失了,呼吸声消失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一种深红色和黑色相间的眩晕一波一波涌向我的大脑,那种混沌的状态流荡在我每根血管里,从未有过的紧张,从未有过的眩晕,从未有过的心跳。
最重要的是,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一些东西,好像在发生变化……
我是要睡着了吗?不行,不能睡着,天地万物都在等待苏醒。
这是你故意的,你编织的网,可为什么,现在你却好似陷进了网里?是现在陷进去的吗?还是一直以来,其实都有?
这一年来和解少一发生的很多事闪进我的脑海里,而最强烈的,莫属刚才王馨怡跟我说的——联考那天的遭遇,韩青他们是解少一叫来的。
我早就奇怪,早就在怀疑,怎么会那么巧。只是后来,我一直不愿去往那个方向想罢了。可是现在,我确定了,确定从一开始,解少一就在暗中帮助我了。从最初在水池边发生的争执,到在KTV里遇见他,到韩青他们把我从邱烨辉手中救出,再到小巷里偶遇他们打群架,以及当天解少一表现出来的反常态度,再到我去他家送钥匙,最后,他因我的几句话而发奋复习……
好像大病初愈似的,我忽然记起了很多事情。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我的心,终于澄澈了起来。
突然,解少一的双臂握住我的胳膊,一用力,便把我拽离了他的身体。
如梦初醒般,我睁开了双眼,愕然地望着他。这残局,既已成这样,便由它去吧。
他眉头微蹙,眼睛中带着凌厉和严肃,死死盯着我的眼睛,目光像要把我穿透一样。我干咽了一下,干脆破罐子破摔了,依旧看着他,迎接着他的目光,没有动摇。
良久,他薄唇微启,干涩的声音从嗓子里发出来:“只可惜,沈鹤没有看到……遗憾了,浪费了你一片苦心。”
说完,他目光变得更加冰冷了,两秒钟后,他从我的身边擦了过去,没有带伞,直接融进了雨中。
雨声哗哗。
我如同石雕一般,被钉在了原地,无法动弹。直到反应过来他的话后,全身如同被灌了一盆凉水,寒冷之意犹如进了冰窟。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解少一!
我猛地转过身,穿过雨帘,我见到的一幕,几乎使我窒息……
不远处,公园门口处,站着身形单薄的马芮,她的脚边,是一把掉在地上的张开的伞。此刻,她正用利箭一样的目光,看着我,看着在她面前呆住的解少一……
她也一样,被淋了全身。
那一刻,我想真真正正地晕倒,然后忘却。或者,重来一遍,我一定不这么鲁莽和任性,我真该死,我怎么把马芮给忘了呢?我怎么只顾着自己的感受了?
顾笛啊顾笛,你一直都没变,都还是这样。只会在无形中伤害越来越多的人,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