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李老板屁颠屁颠地来到燕城保安团部。他刚进门，就一改以往那种猥琐的样子，而是大模大样兴冲冲地对保安团长李聚财说：“恭喜李团长，贺喜李团长。您天天都想要的那本阴枣秘方，嘿，我为您搞来了。”说着，他就一屁股坐在了屋子中间的太师椅上。但是，他的屁股还没坐稳，就又趾高气扬地张嘴说：“大侄子，快上贡茶。你堂叔我口渴了。”说完，他右手这么一甩，一下子就打开了那把折扇。哗哗哗，他扬起脖子就自顾自地扇起风来。那样子，搞得跟真的似的。
李聚财过去从来没有见过李老板如此地张狂过。一时间，他也被李老板的样子给蒙住了。于是，李聚财赶紧喊了一声：“来人，快上贡茶。”一喊完上茶，他就连忙陪着笑脸说：“好、好、好。叔叔，快把秘方拿出来给我看看吧。”
李老板却一边慢慢地收起折扇，一边不紧不慢地说：“你先别急嘛。到手的鹧鸪鸡飞不脱。到嘴的山麂肉跑不了。等我先喝口贡茶解解渴，再拿出来也不迟嘛。”说着，他就一手端起茶杯，一手打开杯盖，先用杯盖子刮了刮水面的茶叶末，再噜起嘴轻轻地吹了吹，这才喝起茶水来。
眼看李老板如此地装模作样，李聚财心里虽然不爽，但嘴上还是亲和地说：“那是，那是。天气有些闷热，叔叔请喝茶，请喝茶。这可是我这里最好的贡茶了。”
李老板喝足了茶水，摆够了谱之后，便开口说道：“这贡茶的确好喝，一直爽到我心里去了。至于你要的阴枣秘方嘛，那可是我女儿，哦对了，也就是你的亲堂妹，她可是冒着生命危险为你弄到的。”他故意停下话，慢慢地一边伸手从内衣里往外掏那本书，一边才又再开口说道：“正因为秘方来之极其不易，所以嘛，价值也这就无可估量了。”
李聚财忙说：“这个，我比你更清楚。”
李老板马上接着说：“那好。你答应给我的报酬．．．．．．”他故意又停下了说到一半的话来。
李聚财说：“不变。一千块大洋。不，要是真的让我满意的话，再加五百。”
李老板一听还要加赏，立刻站起身来，双手捧着那本书就递给了李聚财。李聚财赶紧一把拿过书，就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他翻着，翻着，越翻越慢，最后扑的一下就把书合上了。
“团长大人，秘方不错吧。这一千五百大洋的赏钱。。。。。。”李老板还在得意洋洋地做着发财的梦。
“赏钱个屁。你要不是我的远房堂叔叔，我早就拿皮鞭抽你了。”李聚财恼怒地骂着。
李老板忙说：“阴枣秘方已经为你搞来了。难道你对叔叔也不讲信誉？”
李聚财却说：“什么阴枣秘方。你自己看看去。”李聚财气愤地把书摔到了李老板的脸上，接着骂出：“捣阳滋魁！这是秘方吗？简直就是一本春宫图。”
李老板慌忙中没有挡住摔过来的书。那本书打在他的脸上后掉在了地上。他赶紧府身去拾，嘴吧还在说：“这就是秘方嘛。这是我女儿从阴女宅子冒着生命危险才偷出来的。怎么会是假的呢？”
李聚财说：“秘方里写的都是草药的名字，怎么会是图画。你真是白活了一把年纪。”
李老板说：“那怎么办？”
李聚财说：“你明天早上带路，跟我去阴女宅子。”
李老板忙说：“是。大侄子。”他一看李聚财正在用恶狼一样的眼睛盯着自己，就连忙改口说：“哦不。是，李团长。是，团长大人。”
李聚财见堂叔李老板贪婪的神气，被自己刚才“杀威棒”似的摔书和话语给镇住了，于是就缓和了语气说：“叔叔，这秘方可不是我要。是五十二师卢师长要的。只要你帮我把真正的秘方搞到手，然后再献给卢师长。那我要赏的区区一千块大洋就太小儿科了。到时候你也会看不上的。卢师长大人可要封你当燕城商会的会长啊。这么一来，那你可就是权、利双收啦。”
李老板说：“要真是这样，那我还不是得好好地孝敬团长大人了。”李老板将信将疑地说了个双关语。
李聚财碰了软钉子，也就软中带硬地说：“哪里，哪里。是侄子，侄子。既然说定了，那明天早上就请叔叔带路，与我一同去热西。要是再搞不到秘方，你我都不好向卢师长交待了。他是行武出身，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李老板受了一肚子的气不敢发作，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说：“知道了。”说完，他把那本书往怀里一揣，转身就回家打老婆去了。
（七）
天还没亮，阴枣妈就把姑娘们全都叫到了安心课堂里。她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双手一会儿插在腰上，一会儿又握成拳头，心情烦燥地站在有阴阳鱼形图的墙壁前。八位枣姑娘身穿睡袍，都吓得正襟危坐。
阴枣妈怒气冲冲地说：“姑娘们，我们阴枣作坊几十年来都没有出过的丑事，昨天晚上发生了。我们这里出了内鬼，真是家贼难防啊。枭雄，真是枭雄。”
阴枣妈开始一边说，一边走动起来。她那一对犀利的眼睛，紧紧盯住八位姑娘的脸。她围着姑娘们转了一圈，又转一圈。她把每位姑娘都盯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最后又回到墙壁前站定。
阴枣妈口气严厉地突然叫道：“大枣。”
大枣一惊，赶紧站起来，低着头说：“大枣在。”
阴枣妈愤怒地问：“你说，我平时对你们怎么样？”
大枣：“阴枣妈待我们枣姑娘，就像对自己的女儿一样。”
阴枣妈：“那我给你们的薪水呢？”
大枣：“比干其它活的都要多。”
阴枣妈语速突然加快：“那你拿我的阴女图干什么？”
“不敢。我没拿。是我父亲一直想要什么长寿秘方书的，而不是那本图画。所以，我只是拿了一点草药粉，现在还放在房间的衣柜里没动。”
阴枣妈：“这么说，你是没敢拿阴女图了。那是谁敢拿呢？”稍停，她又突然发问：“青枣。”
青枣立刻起立，眼睛看着阴枣妈说：“青枣在。”
阴枣妈高声问：“是你拿走了吗？你为什么要拿？”
青枣一惊，就说：“为了给我家还债。说实话，我前天半夜是起来过。也确实是悄悄地看过阴女图。但我绝对没有拿走。我也只是拿了一点草药粉。”
阴枣妈：“大枣没拿。你也没拿。好哇，（语气突变）是谁拿了？”
大枣和青枣异口同声地说：“冬枣。”
阴枣妈一惊：“冬枣？胡说。冬枣走的时候，我和黑枣妈认真检查过，你们也看得很清楚，她身上根本没藏什么东西。”
阴枣妈说着，又在姑娘们的面前来回走着。阴枣妈继续说着：“你们自己拿了还不敢承认。看她不在，就把事情往她身上推，全然不顾姐妹之间的情宜。你们是不是认为冬枣走了，就无法对证呀？告诉你们，我马素梅最恨你们这样不顾姐妹情宜的人了。”
姑娘们平生第一次听见阴枣妈说出自己的名字，都惊异地看着她。阴枣妈突然站定，严厉地面对着姑娘们大声吼叫：“都给我跪下。”
（八）
拂晓。在一条通向阴女宅子的山路上，冬枣骑着马奔驰在山路上。她神情焦急，不时地回头看看，还用手上的缰绳不停地抽打几下马匹。
当地人常说“望山跑倒马，山路跑死马”。冬枣跨下的那匹马，大汗淋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马肚子上渗出的汗水早已经把冬枣的裤子浸湿了一大片。快到阴女宅子的时候，这匹马已经不能说是在跑，也不能说是在走，应当说是在摇了。
冬枣骑马来到阴女宅子围院的大门外，马还没有站稳，她就跳下马背，急匆匆地抓住围院大门上的椒图铺首上的扑环，拍打着大门。冬枣不停地大喊着：“开门，快快开门。黑枣妈，快来开门呀。”
门里面传出了大獒低沉宏亮的叫声和黑枣妈斥喝狗的声音。黑枣妈大声呵斥：“大獒，别乱叫。再叫我打你。”接着又大声应道：“来了，来了。是谁呀？这么早，有什么事？”
冬枣焦急地喊着：“黑枣妈，快开门，我是冬枣呀。快开门呀，十万火急！”
黑枣妈：“哎，来了、来了。”
大门打开了。黑枣妈见冬枣气喘嘘嘘的，浑身衣裤像被雨淋了一样，先就惊了一下，好生奇怪。她赶紧一边扣着还没扣好的灰色衣服上的扣子，一边问：“冬枣，你怎么回来了。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冬枣：“到里面说。”冬枣闪进了门，反身把大门关闭了。她又迅速操起立在门边的那根粗大的横闩，牢固地插上了大门。转身拉着黑枣妈的手，就往里面走。她边走边说：“黑枣妈，县城的保安团长李聚财带着官兵来了，要抢走阴枣秘方。快去告诉阴枣妈。”
冬枣和黑枣妈快步走进了第二进内院的大门。黑枣妈立刻反身关闭了内院大门。冬枣伴着黑枣妈，匆匆走过内院的空场地，来到安心课堂门外。
冬枣快步冲进安心课堂。她看见姐妹们全都跪在地上，就立刻明白了原因。她走到阴枣妈的面前，双膝跪下说：“阴枣妈，阴女图是我偷走的，和姐妹们无关。”
阴枣妈一看冬枣进来就跪下，连忙上前两步，伸手要扶她起来。阴枣妈说：“你不用为她们开脱。你到阴枣作坊不久，怎么会知道阴女图放在哪里？你为她们开脱，她们却把事情都推到你的头上，一点都不顾及姐妹之情。快起来。”
冬枣：“不。姐妹们不起来，我就不起来。该接受家规严厉处罚的是我一个人。”
阴枣妈见冬枣不肯起来，就转身面对姑娘们走近了两步。阴枣妈说：“看看吧，你们都要好好学学冬枣。为了大家，她宁肯自己一人受处罚。我就喜欢这样的姑娘。这才是我所期望的阴枣女。你们大家真让我伤心，我平时真是白教导你们了。（口气转严）既然你们还不肯认错，那就一直跪下去。”
冬枣在阴枣妈说话的时候，解开了自己的白衬衣领上的扣子，从胸前的衬衣内掏出了一个薄薄的黄布包，大声说：“不！阴枣妈。阴女图真是在我这。”
这句明确的话语，让所有跪在地上的姑娘都齐齐地转头向冬枣看去。阴枣妈一看冬枣手上拿出了一个黄布包，就惊讶地赶紧走过来接过黄布包。阴枣妈急迫地打开一看，吃惊地说：“这本书怎么会在你的手里？你走的时候，不是清清白白地吗。”
冬枣：“我是先把书丢到墙外去的。阴枣妈，李聚财带着保安团的官兵很快就要到了。他们是来抢夺阴枣秘方的。你和姐妹们赶快逃走吧。”
阴枣妈：“你胡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冬枣：“对不起阴枣妈。是我父亲为了邀功请赏，把阴枣作坊的秘密告诉了李聚财，他正带着大刀会的团丁赶来，一会儿就要到了。”
阴枣妈一脸惊讶：“啊？你、你、是你？”
冬枣满脸泪水，不停地跪在地上叩头。冬枣哭着说：“实在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阴枣妈一阵头晕，险些跌倒。被站在旁边的黑枣妈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冬枣还是不停地跪在地上叩头。冬枣带着深深的负罪感不停地说：“是我害了大家，我愿意接受处罚。是我害了大家，我愿意接受处罚……”
青枣一听，愤怒地爬起身子，冲向冬枣骂着：“你这个妖女。”
大枣也愤怒地爬起身来，冲向冬枣，大喊一声：“打死她。打死这个盗贼。”
其他的枣姑娘们一听，全都跃起身来冲向冬枣，紧紧围住了她。姑娘们七嘴八舌地说：“打死她，打死她。”“打死这个妖女。”“打死这个引狼入室的坏蛋。”
安心课堂里乱成一团。冬枣跪在地上低着头，双手合十，紧闭双眼，一动不动，等着挨打。枣姑娘们气愤地围住冬枣，正要动手打她。阴枣妈却大声说：“先别动手。冬枣，你还有什么话说？”
冬枣睁开眼睛，泪珠从眼睛里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掉下。冬枣说：“我对不起阴枣妈，对不起姐妹们。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没有话说。只是现在请阴枣妈立刻带领大家离开阴枣作坊，再晚走就来不及了。”
青枣：“别听她的鬼话。她出卖了我们，现在又想装好人”。
大枣：“青枣说的对。这个妖女欺骗了我们大家的感情，我们不能再受骗了。阴枣妈，别听她的。”
姑娘们：“对。打死她。”“把她点天灯都不解恨。”“把她千刀万剐。”大枣、青枣和姑娘们说着又要动手打冬枣。
冬枣满脸泪水说：“阴枣妈，姐妹们，不劳你们动手。我再说完最后一句话，就撞墙自裁，以免脏了大家的手。只求各位最后听我一句劝，我死后，请大家立刻离开。李聚财带人真的要来抢夺阴枣秘方了。她还要把姐妹们当土匪抓走，再卖到窑子里。阴枣妈，姐妹们，永别了。”冬枣说完，闭上了眼睛。她突然起身猛的向墙壁撞去。枣姑娘们不知所措地都惊呆了。
“冬枣不要。”黑枣妈的喊声一下子惊醒了所有人。说时迟，那时快。黑枣妈一把抱住了冬枣，语气和缓地问：“冬枣姑娘，你先别急着死，先把话讲个明白后再说。李聚财来抓人，你是听谁说的？”
冬枣紧闭双眼，泪水趵突而下。她躺在黑枣妈的怀里，慢慢地睁开眼睛回答说：“是我那黑心的爹，亲口告诉我的。就是他硬把我卖到这里，要我来偷取阴枣秘方的。他现在正带着李聚财赶来要抢阴枣秘方。黑枣妈，我现在说的都是真话。”
大枣、青枣和姑娘们仍然愤愤不平。大枣说：“黑枣妈，别听她的鬼话。小心上当。”
青枣也说：“大枣说得对。不能听她胡说。阴枣妈，你发句话吧，我们都听你的。”
黑枣妈却坚持说：“我看冬枣不像在说假话。她是犯了大错，但却有悔过之心。不然，就不会把阴女图还回来了。”
阴枣妈说：“黑枣妈说得有理。冬枣，你看着我。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既然偷走了阴女修身图，为什么还要回来救我们？”
冬枣眼含热泪，抬头看着阴枣妈的眼睛说：“阴枣妈，偷取阴枣秘方，我本想只是为了我父亲能赚更多的钱去还抽大烟的阎王债。但是，我是一个有良知的阴女，我知道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长寿秘方。药方只是用来治病救人的。我在阴枣作坊半年的时间里，是您把我培养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阴女。女儿经的道德精神，也深深地改变了我。我想救大家，因为我也是一个阴******枣妈深深地点着头。冬枣又焦急地催促说：“黑枣妈，快劝阴枣妈带着姐妹们逃走吧。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冬枣话音未落，院外传来了“砰、砰”二声枪响。
冬枣无奈地自语道：“晚了，他们已经到了。”
阴枣妈：“不怕。这是我们的家，我们哪也不去。”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对，我们不怕。”“我们都听阴枣妈的。”“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哪也不去。”
冬枣正色道：“我爹和李聚财他们已经变得不是人了，而是一群野兽。大家还是先躲避一下的好。”
黑枣妈：“冬枣说得对。阴枣姐，我们还是应该先躲避一下。”
阴枣妈：“那好，大家都别慌，先跟我上二楼去再说。”
这时，李老板和李聚财正带着二十几个大刀会的团丁，从山路上向阴女宅子走来。眼见离阴女宅子已经不远了。李老板用手指着前方的一座独立大院说：“李团长，你看前面就是阴女宅子了。”
李聚财向大刀会的团丁们一挥手说：“快，跑步前进。”
团丁们听到命令，赶紧跑步向阴女宅子冲去。李聚财能抢到阴枣秘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