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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茄子、绿豆、萝卜(中)

晚上睡眠质量好,早上起来人也觉得精神力十足,呼吸的空气也较以前觉得清新多了。昨晚上多亏了有海洋喊我外出吃饭的电话,才避免了生吃茄子和萝卜,不然的话一夜的肚子抗议和造反,这一夜的睡眠就会白费了。早上起来就听老爸在厕所里抱怨:“好你个老太婆,我说不能生吃茄子吧,你非得逼着我和你一块吃,闹的我一夜都不停地往厕所里跑,哎呦,肚子痛,困死我了。”老爸不停的抱怨,老妈却在厕所旁边说:“我说,老刘你快点,我不也是跑了一夜的厕所吗,这是刚开始,咱俩的体质不适应,人家张老师那么权威的一个专家不会有错的。”我听了只好摇一摇头,不置可否。老妈的倔强我是了解的,自己认准的理,十头牛也别想拉回来。所以看到老妈的执迷不悟,我根本不打算做什么耐心说服教育工作,因为我知道,除了浪费唾沫和台词,我还得被深深的反教育。不过我知道时间是最好的老师,妖孽早晚得现出原型,根本用不着我动手,为什么?直觉。

人有三急。早上起来习惯性的去趟厕所是多年来不可更改的一个必要的习惯。今天也是如此,雷打不动。可是眼看着老爸、老妈轮流去厕所,而且丝毫没有让位的意思,我也实在是没有耐心等下去了。因为等不了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只好去隔壁王阿姨家里借东风去了。敲了好半天门,终于有人回话了,只不过应该近在眼前的声音,听起来却是远远的传来。好歹是多年的邻居了,声音我还熟,却是王阿姨的声音无误。只不过,为什么王阿姨不过来开门呢?只听王阿姨说道:“小伟啊,你有什么事吗?”声音不仅遥远,而且苍白无力。王阿姨不会是病了吧?我赶紧说道:“王阿姨,我家厕所挤不上,我是来你家蹭厕所的,我快憋不住了。”只听门里面远远的传来王阿姨的声音道:“小伟啊,对不住了,阿姨我昨晚上吃了生茄子和萝卜后拉了一夜的肚子,现在在马桶上站不起来了,哎呦,我的肚子。”王阿姨有气无力的接着说道:“小伟啊,我家的厕所实在没法借给你,你赶紧去楼下公厕吧。”我了个去。果然是好邻居,连选偶像都和我妈一样。尽管昨天我有幸躲过一劫,没有惨遭生茄子、萝卜的毒害,不过现在的我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肚子里现在早已是翻江倒海捅了天,在不赶紧去厕所,恐怕堤坝就守不住了。

我一路飞奔下楼,即便现在段誉和我比凌波微步,我也有信心完败他。一路上不知问候了无本专家全家多少遍。好歹很顺利的来到公厕,顾不得苍蝇满天飞、蛆虫满地滚,选好目的地,开门、卸货,一个词:舒坦。任务完成,赶紧收拾妥当,逃也似的离开这个快让我窒息的地方。

回家找了个珍贵的空隙,赶紧洗漱完毕。上班。一路上吹着略微清冷的空气,思维越发的清晰和活跃。我从小到大,学过自然、物理、化学、西方医学,在国家级实验室里做过实验,往国外优秀期刊上发表过文章。在我的心里,科学一直没走远,就在我的身边,和我说话,跟我辩论,引导我,教育我。我也学会了剥去现象的外衣,寻找事物本来的面目。进入21世纪了,科学这个词从引进中国到现在也快一百年了。从中央到地方,从东部到西部,从神州飞船到一瓶矿泉水,科学都一直是我们的口号,是我们最喜欢用的广告词。我感觉我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科学的。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加起来没有一天的功夫,我感觉科学逃走了,连个招呼都没打。科学已经离的我远远的。

到了医院。我刚换上白大褂,戴好胸牌,从医生值班室里出来就硬碰到了一脸憔悴的小婷。小婷全名叫许婷,我喜欢喊她小婷,因为我觉得这样才能体现她的可爱。虽然上班没多久,可是我和小婷却是混的相当的熟。有句话叫志趣相投,志同道合。我喜欢运动,小婷也喜欢运动。我喜欢看穿越小说,小婷也是铁杆穿越迷。年轻人,话题多,随便开个头,都能聊成一本小说。尽管本人不是帅气逼人,好在还有才气外漏。小婷见了我也一口一个哥哥的叫,我见了小婷自然也是内心欢喜,亲近的叫声妹妹。一来二去,小婷就成了我的死党。当然了,用当下流行的话说,这也是人脉。看到小婷人比黄花瘦,我自然心里边爱心升腾,更何况我是一个很容易爱心泛滥的人。我关心的问道:“小婷,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小婷无力的说道:“小伟哥,我昨天晚上为了减肥,生吃了茄子和萝卜,哎,这不肠道不适应,闹了一晚上肚子,我现在是一分力气也没有了。”又是无本专家。可恶。内心里又飞快的问候了他老人家全家好几遍。我说道:“小婷,我看你这么虚弱,还能上班吗?你还是跟护士长请个假,休息一下吧?”小婷说道“小伟哥,不碍事的,咱们工作忙,人手少,一个萝卜一个坑,还是别让护士长为难了。”看了吗?这就是品质。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翻越道德高坡不是靠高大上的话、权势骇人的官位、一场明星的眼泪秀。一个平凡的人,一句普通的话,可是有着爱心,透着暖意,足够了,已在我的心里筑起一座令人尊敬的道德高山。在医院里,医生和护士有三不死:累不死、跑不死、病不死。在医院里工作,光有钢铁般的意志,不够,还必须是钢铁制造。比方说,今天小婷生病了,说句话都透着无力,按理说该休息休息了。可是天下的事都按理说,哪还有那么多不讲理的事。通常情况下,医院是个不怎么讲理的地方。护士长的标配台词:病了?想休病假?对不起,没听说过,看你说话还挺流畅的,怎么就不能上班了?你不来上班,我找谁顶你的班啊?实在不想上班也行,你回去吧,这个星期还有下个星期的休班补上吧。医院的工作很繁重。在这里,脑子转的足够快只是必须的,体力还得跟得上。看病历、查房、处理医嘱、收入新病人、和老病人沟通病情、术前谈话、手术、术后观察、急危重症病人抢救、疑难病人分析,统统的一个都不能少。即使是齐天大圣一根毫毛变成三个,到了这里也会感到分身乏术。我很希望小婷可以休息几天,回复好体力,生龙活虎的来上班,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一个新来的菜鸟还想指挥笑傲江湖几十年的护士长,想想就只剩下摇头了。我无奈地对小婷说:“那你干活的时候注意点,别再不管不顾的拼死拼命了。”小婷心中感激的说道:“小伟哥,谢谢你了,我会注意的,赶紧去交班吧,不然就会挨批了。”

今天仍然是蔡主任查房。作为菜鸟的我尾随左右便是理所当然的了。蔡主任理论知识扎实,查房时往往触类旁通,知识的枝桠伸展的很宽很广。一个病历往往能从临床症状,分析到病因、发病机制、病理生理学。知识之渊博、深厚,在消化科可以说空前强大。既然招牌已经竖起来了,慕名的、敬仰的、学习的自然是络绎不绝。所以每天蔡主任查房时景象蔚为壮观。蔡主任在前,主治医师、住院医师、实习医师、护士长尾随在后,浩浩荡荡,很是气派。蔡主任来到病人床旁,作为新来的我一般要主动侍立在侧,详细、全面的向蔡主任汇报病人的就诊原因、发病经过,入院时的查体表现,到目前为止做了那些检查,目前病人的诊断是什么,做了那些治疗,效果怎么样。蔡主任笑呵呵的说道:“小伟啊,这个病人你说的很好,这个病人因为呕吐咖啡色液体来住院,病程中解出黑色大便,这是典型的上消化道出血。”这一点我得跟大家普及一下:十二指肠屈氏韧带是消化道的重要分界线。从这往上的食管、胃、十二指肠的球部、降段、水平段都是上消化道。往下呢,归谁管呢?往下是下消化道,又分为大肠和小肠。蔡主任又说道:“小伟,你说说看,为什么我会认为这个人是上消化道出血呢?”这时大家的目光完全聚焦在了我的身上。不过咱是西华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说什么也不能丢了西华大学的脸不是。我从容说道:“根据现在的研究表明,只有屈氏韧带以上的部分出血才有机会从口中吐出,往下的部分出血几乎不会从口中吐出,所以只要是呕吐出鲜血或咖啡色液体就可以基本断定出血是来自上消化道的疾病。”蔡主任赞赏的点点头,说道:“为什么这名病人吐出来的是咖啡色的液体呢?”这个问题很简单、很容易,蔡主任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为了让我回答后让跟从的实习医师获得学习的机会。我习惯的答道:“这是因为胃内有盐酸,这是高强度酸,不论是食管、胃还是十二指肠出的血到了这里就会和盐酸中和,发生相互作用,然后就会变成咖啡色。”医学专家也不乏吃货,很多医学现象都会和吃联系起来,但是不是每个联系都让人觉得自然。有些联系甚至让人很不舒服,至少吃饭的时候,看到用过这个名词形容的东西,你会很倒胃口。比方说,有一种大便,叫果酱样大便,主要出现在肠道套叠的病人,如果有医生喊:‘这个病人解了果酱样大便了’,一般下文就是:这个人诊断为肠道套叠。所以做一名消化科医生,需要经历各种磨难和困难,其中一个就是对不住自己的胃口。这个病人的病情属于消化科常见病,对于蔡主任这样的大牛来说还是手到擒来。接下来蔡主任很快就为该病人制定了下一步的诊断和治疗计划,整个过程,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医生查房一般是按照病床顺序挨个查房。所以蔡主任查完这个病人,接着按顺序到下一个病人床前进行病情分析。可是来到床前,蔡主任才发现:病人不见了。也许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动静有点大,声音早就传播了出去。正在蔡主任和一众人迟疑的时候,厕所里传来一个声音:“是蔡主任吗?是来查房了对吧?请等下一我,我这就出来。”耳朵挺好用,没开门就知道是蔡主任来查房了。不过话说回来,就这查房的气势、查房的动静,蔡主任在消化科也是独一份,他说第二,还这没有人敢说第一。所以,听到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声音,就知道是蔡主任来查房了,也没什么奇怪。蔡主任依然是笑呵呵的说道:“别着急,我们在这里等着。”过了大概几秒钟,厕所里出来一个面带愧色的中年男子,约莫五十岁上下,只听他抱歉的说道:“不好意思,让主任久等了,我昨天晚上闹了一夜的肚子,肚子也疼的不行,跟本就离不开厕所了。”蔡主任说道:“老李啊,你不是因为上腹痛来的吗,胃镜检查诊断的很明确就是胃炎,没啥大不了的,本来我计划着让你带点药今天出院呢,怎么昨晚上突然就腹泻了呢?”腹泻就是拉肚子,不过到了医学领域里,就不能再叫拉肚子。就好比你们村里有个叫二狗的家伙,二狗没上学的时候他娘天天喊她二狗,这没问题,可是上学了,就不能再叫二狗了,多没文化啊,得起个学名,就叫张国立吧,这一下就高大上了。叫老李的病人后悔的说道:“蔡主任,我这不是还有点高血脂吗,这几天我看水果台的养生节目,上面有个叫张无本的中医大师,人家推崇食疗,我看他说的挺有道理的,就叫我儿子照方子抓了点药。”蔡主任一皱眉,说道:“中医博大精深,是我们老祖宗几千年的文化精华,是一代又一代人的生活沉淀,可以中西合璧嘛,只是不知道你抓的什么药啊?”老李说道:“也没什么,说来你们都不信,就是咱们天天吃、天天用的东西,绿豆、茄子、萝卜。张老师说了,这几样东西包治百病,什么高血压、糖尿病、高血脂,根本就不在话下。”蔡主任笑道:“吃饭的同时还能把病给治好,食疗的概念确实挺好,可是这也不至于让你闹了一夜的肚子吧?”老李叹了口气说道:“这几样东西照咱们普通的吃法肯定是没问题,绿豆、萝卜还好说,就是这茄子的吃法和平时不大一样。”蔡主任又问道:“怎么个不一样?难不成生着吃?”老李瞪大了眼睛说道:“神了,蔡主任看来你中医的造诣也不浅那,就是生着吃,人家张老师说了,生吃茄子对降血脂最好了。”老李这句话刚说完,我就感觉到今天算是和无本专家干上了。妖孽的力量无处不在啊。

到了这,不用智慧超群的蔡主任来分析,即便是旁观的非医学的观众朋友们也知道答案了:生吃茄子是导致老李闹了一夜肚子的罪魁祸首。治疗方法第一条:停止生吃茄子,这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剩下的:补充液体、吃点止泻药、补充点益生菌都是辅助治疗。什么是科学、什么是伪科学?当伪科学打着科学旗号到处招摇撞骗,收敛钱财,并且还危害公众健康的时候,是该祭出屠龙刀、倚天剑斩妖除魔的时候了,我辈不出,谁与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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