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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48堵塞之水,过尤还溃

心怀深忧的司马光出宫之后,沉郁不堪地回了府。与此同时,书香温雅的司马府中,司马夫人张氏与爱子司马康正在厅堂闲话家常。心思细腻的司马夫人想到夫君成日为了国事焦虑,又见儿子天天都在军营练兵,她对国家大事也开始忧心忡忡。这位贤德之妇,脉脉伤感之时,不忍绵绵垂思:“都说天下纷扰,其实呀,本是人心纷扰,这九洲之大,四海之深,世人应以气度海涵,怎能用私心抢夺呢?无欲无求才能无忧无虑,只有和平无争,这普天之下,才会‘处处神仙住桃源’呀。”听到母亲几乎难以实现的真诚心愿,司马康不禁若有所思而叹:“娘,您这话让我突然想起一个姑娘,记得当时冬日严寒,也不知是怎么了,她站在我的剑下,居然问了一些让人哑口无言的话。一面之缘,竟然无期再见,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司马康也不知为何,总对那件一瞬而过的往夕之事深感思索。

见到爱子如此沉浸,司马夫人笑语相问:“娘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你说起这件事了,你如此惦记这个姑娘,难道是被相思所扰了?”若有所憾的司马康似乎心怀感念,竟然思深意远:“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反正每次路过那条街,我都会想起她,可惜来往行人,却再没见过那个难料之人。不过,我敢断定,娘,这个姑娘必然像您一样纯真善良。”司马夫人微然一笑地平和疏导:“康儿啊,人若有缘,必定有日相见,人若无缘,也不必过于挂牵!”不再深思的司马康连连点头:“娘,您不用多想,我哪有那个心思被相思所扰啊!我只是觉得少年一旦长大成人,通常都将丧失赤子之心,所以世人的争端总是没有尽头。平民尚且为了抢夺鸡犬而苦苦吵闹,做为君王,必然会为了开壃阔土而大动干戈。”司马夫人听得怀忧不尽且思虑更深:“唉,人生在世,实属不易,想到君王臣民及邻国边邦,何苦总是挣扎在是非之中啊,你争我夺何时了呢?”司马康听完以后,则凭以男儿志气,慨然出语:“娘,都说人心自古比海深!想我大宋如今已经立国百年,却总是烦扰在西夏和北辽这些虎狼之间,他们越是欲壑难填,我朝臣民就越是难以安眠啊!”想到西北扰宋的无尽无休,司马康总有一腔壮志锁在心头。

母子之间正在闲谈世事,忽听踏入厅堂的司马光愠色满面地愤然训斥:“无知小儿,总是想着无事生非,你心中除了大动干戈,就是侵扰邻国,难道不知生灵涂炭乃是为非做恶吗?”母子面对无故责备,不禁茫然站起。司马夫人急步走近,一边为司马光脱去朝服,一边和缓而劝:“老爷,自家闲聊,何必过分计较呢。”转而又言:“康儿,你先下去吧。”司马康答应一声,正要退避而去,压下火气的司马光则默默一叹又稍显和缓地开口教导:“康儿呀,邪恶良善,不可颠倒不辨,人心倘若明理,不分年龄长幼,你要记住,细微小事可以马虎,但大是大非可万万不能糊涂呀。如同内政外交,必须慎重小心,特别是对待西北邻国,和平无争才能和气生财呀。”司马光口说切实心意,落坐之后,缓缓端起茶杯。

本性率直的司马康却不附此理而另有见地:“契丹西夏年年得到大宋几十万两的岁赐,如此和气,他们当然生财,我们乃是失财。”司马光迅速放下茶杯,随后急口责备:“简直歪曲世理,契丹西夏偏远贫穷,我大宋地广物博,所谓年年岁赐,乃是皇恩浩荡的兼济天下之举。”司马康却自持其理地讲出豪言壮语:“我国百姓尚且不能衣食无忧,却用百姓的艰辛血汗来迎合他国君主的无耻贪婪,其实,只有急民之所急,需民之所需,才是真正的兼济天下。”父子二人又因观点各异而产生严重分歧,司马夫人真是看在眼中急而在心里。

闻此顶撞,司马光顿时怒火高涨:“难道改革变法才是兼济天下吗?难道世间大乱,才是民之所需吗?乾坤的方向一旦转逆,此后只会永无宁日。”触怒父威的司马康虽然对父敬畏,却也同样直言不讳:“爹,天地之间,没有十全十美,更没有一无是处,成事难如登天,只因人心不齐。”司马光听到此言,以至气塞心头,口中连吐“逆子”之时,颤抖之手突然抓杯掷地,顿然茶水四溅,茶杯粉碎。心惊肉跳的司马夫人不禁长叹一声,人皆说,父子天性,可这对父子却秉性不同,难断家务的司马夫人慈目含怒地瞪向儿子:“康儿,你还不赶快下去。”深施一礼的司马康唯有愧无片语的沉闷而退。

无可奈何的司马夫人忙又走向盛怒未消的夫君,一边抚胸垂背,一边出言劝慰:“老爷,世人都说棍棒之下出孝子,我倒不以为然。记得远古时候,大禹治水,处处疏通,既将洪水引入正途,又能变害为益。可是禹的父亲鲧,他在此之前,却用堵塞之法来治理洪水,结果使得洪水漫延而事得其反,其实对待子女,不也正是这个道理吗?”想那堵塞之水,过尤还溃,渐渐消气的司马光依然心思绪乱,不由沉声慨叹:“唉,不养儿女没福乐,教养儿女忧愁多呀。”徘徊在国务家事之中的司马光,惆怅难安,只有双目紧闭而不发一言了。

豪气冲天的司马康,唯有驰骋疆场,才会感到壮志飞扬,奈何这却违背了父亲小心谨慎的治国纲常。究竟是要坚守抱负,还是要安分随俗?司马康的傲岸不屈之心,狂跳依然。他此时正在树绿花红的遍野芳丛,踏马独行而信马随风,好一派驱散空虚的自然秀景!

不知不觉之间,竟然传来一阵凌空婉转的美妙歌声,伴着悠扬悦耳的绝妙琴鸣,可使草木醉在其中。所唱之词,清雅艳丽,词中之景,惹人痴迷,正是词坛宗师晏殊,传唱不衰的得意名作《渔家傲》:

越女采莲江北岸,轻桡短棹随风便。

人貌与花相斗艳,流水慢,时时照影看妆面。

莲叶层层张绿伞,莲房个个垂金莲。

一把藕丝牵不断,红日晚,回头欲去心撩乱。

随着醉人之歌,另有一群飘飘起舞的如花少女,人人轻盈玉臂摇,个个媚态似摆柳!她们环绕着那位秋千之上的吟唱佳人,如同花瓣衬花心,众星捧明月。好一幅‘人在画中舞,锦绣含珍珠’,司马康竟然顺马游缰地误入了一个花林粉阵。妙舞欢歌本可入人心扉,可是心境沉郁的司马康此刻却是另有体会,这不思国难而行乐寻欢的浮华之音,一时竟然让人加倍忧心,他冷眼旁观而哀哀默叹,想此千愁难排,唯有催马离开。

那位悠然自得的秋千美人尽情欢快地唱罢一曲,正值兴致高昂,却忽见一位俊朗刚毅的翩翩男子乘马而过,居然绵绵思远,心意撩乱了,她一时似乎忘记自身还在秋千之上,飘飘忽忽的刹那之间,竟会脚下落空,重心难控,不料飞身射出,真如天外飞仙!却见一群触目惊心的伴舞少女吓得魂飞魄散,皆因追之不及而失声呐喊,可谓千钧一发,性命攸关。眼见少女夹风似电地突袭而来,身手敏捷的司马康无暇思索,他纵身离马,飞跃腾空,行动神速如风,在女子落地之前,迅然临近地将她抓在手中,旋转一周之后,方才站稳。

花容失色的少女吓得弱如无骨、双脸惨白,幸而有惊无险,转危为安。一群伴舞女子慌乱失措地围到跟前,一口一个“小姐”地声声呼唤,那位惶恐过度的受惊女子这才芳魂还原,却是浑身发颤。当她抬起饱含秋水的晶莹双眼,看到近在眼前的非凡男子之时,白牡丹般的俏脸,立刻羞成红杜鹃般的娇颜,滴滴含情的少女正在神态忸怩地莺声言谢,可这位冷面君子却片句不语地飞身上马而默默远去了。少女之心一旦开启恋意,即使微微细节,也会因其妙不可言而刻骨铭心,何况如此的动魄惊心呢!她的腮边红霞直到日落黄昏也久久不退,身体虽然毫发无伤,一颗怦动之心却相思受害,少女一直伫立临风,怀满柔情地痴醉在这场奇妙如梦的英雄救美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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