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锦江街上,车水马龙,人车如织。
蜀蓉律师事务所位于省高院侧面的小街上。一辆的士停在门口,温馨穿着漂亮的便装,戴着墨镜从车内走下来。
大门口一边挂着“SC蜀蓉律师事务所”的吊牌,一边挂着“诚信律师事务所”的烫金奖牌。
温馨看了看奖牌,微笑着点点头后走进大门。
律师事务所主任办公室内,装饰考究,很有书斋味,看得出室内主人的文化品位。彭志强坐在大型写字台正中位置正埋头写着什么。漂亮的女秘书推门进来:“彭主任,有个当事人找您。”
彭志强头都没抬:“请她进来等着”。
温馨由女秘书引着进屋,用变调的粗嗓音:“彭主任,你正忙嘛?”
彭志强仍埋头赶写东西:“曾秘书,快给客人倒茶!”
温馨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发出满意的微笑。
曾秘书到了一杯茶放在温馨面前:“请喝茶!”
温馨取下墨镜,正与彭志强抬起头来的目光相遇,两人同时惊叫出声:“温馨”“ 彭志强”。
彭志强猛地推开转椅跑过来握着温馨的手说:“是你啊,怎么一进来不说话?”
“我进来不是问候了吗?我的大主任!”
“你还是像在大学里那么调皮,那么吸引人。”
曾秘书知趣地退出去,并关上了门。
温馨再次环视了一遍办公室:“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这间办公室装修之豪华,装饰之气派,大概要超过省长、市长办公室喔!”
“那里,那里,只是业余爱好而也。这都要感谢我的老同学夏雨和你。”
“何以见得?”
“在西政上大学期间,本来是我先追的你,后来被夏雨……当然啦,市长的公子嘛!”
“这你就冤枉他了!当初恋爱时,夏雨并没有暴露他的家庭背景,连我都蒙在鼓里。”
“毕业分配,我俩进了司法监狱系统,而夏雨进了公安刑警系统。按说,在这场‘情战’中,我该占了优势吧?那知,夏雨仍然对你紧追不舍,彻底打败了我这个情敌。唉!我最好的老同学,老朋友,让我输的那么的惨,可以说是体无完肤。”
温馨微笑着:“我在你心目中就那么重要?”
“天地良心!”
“没看出来!”
彭志强微笑着摇摇头。
“要说心理不平衡,我比你们更甚!”温馨喝了一口茶接着说:“我现在可以老实告诉你,在你和夏雨之间进行选择,实在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你们俩是我最好的同学、朋友,你们俩又都那么优秀,而且你们俩对我又都那么好,同意哪位都是对不起另一位。但我又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女人,我的心里只能装得下一个。所以……后来你参加全国律师考试并一举成功,再后来辞职离开监狱到律师事务所工作。我在内心为你高兴。现在看到你事业如此成功,我更为你高兴……”
“今天是礼拜天,你这位大忙人,不会是为了‘口头表扬’而来的吧?”
“你看我,光顾了叙旧……是这样的,我们监区一位女犯叫郑巧巧,才19岁,家在川东一个小县城,父母早年离婚,她判给父亲。从小奶奶带大。家里本来就穷,父亲又下岗。刚上大学,因为趁自动柜员机出错之机,盗窃自动柜员机内26。5万元钱。经二审终审,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我个人认为,这一案子判得有失公正,一些贪污受贿几百上千万的罪犯都没判无期。她……一个正处在豆冠年华的青春少女,要在监狱呆一辈子。一想起这些,我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受……”忙从衣兜里掏出纸巾擦眼角。
彭志强夸赞道:“好!好得很!我们的校花出了校门进入社会还一点没变,还是那么有激情,有正义感!看来我彭志强过去没看走眼,没有追错人!”
温馨愠怒道:“彭志强,你还是不是我的朋友?我跟你说正事,你还取笑于我!”
“我不是取笑你!真的,现在而今眼目下,像你这样有责任心、有正义感的公职人员真不多了!我为我们这个社会、特别是监狱里还有你这样的狱警,感到由衷地高兴!”
“对不起,彭志强,我在大学里学的法律知识根本不够用。你是我们省乃至全国有名的大律师。我想请你亲自出马。至于律师费吗?由我代她出好了。”
“这个案子吗,我通过媒体略有了解,不过改判起来非常困难。”
“那就是说,还是有改判的希望嘛!”
“希望当然是有的。不过,最近我手头的案子太多,你刚进来都看到了,我正在办的这个案子,是省律协交办的死刑复核案,省司法厅的陈厅长亲自给我打电话,说省上领导很重视,一定要我亲自来办。这样,等我把这个案子办结后,我到你们女监去一趟。看看她的档案材料,再听听当事人的亲自陈述,再做决定好不好?至于律师费吗?看在她遇到你这么好的监区长面上,全免啦!”
温馨高兴地:“彭志强,你没变,还是原来的彭志强。这样,已经中午了,我请你吃饭,以表谢意!”
“你请我?算了吧,你们监狱警察那点收入,让你代女犯请客,我能吃得下吗?”彭志强从衣兜内掏出手机:“这样吧,我已经好久没见到夏雨了。我给他打个电话,我们三个同学一起到蜀都大厦旋转餐厅撮一顿!”
“夏雨他们局里有个案子,今天一早就出门了。”
“那就只好我们俩去了!”
于是两人很快来到蜀都大厦旋转餐厅内,温馨与彭志强坐在靠窗的情侣卡座用餐。窗外的风景不停的变幻着,两人边吃边谈,有说有笑,不时举杯相碰……
夏雪与几个商人模样的人用餐后从另一侧路过,看见温馨的侧影后,有意转到另一侧,从斜对面观察温馨的举动……
“阳光地带”经局里验收并得到较高评价后,白雪在此方面更上心了。郑巧巧的“病”,看来只能依靠心理矫治了。
晚饭后,白雪穿着便装带着郑巧巧从“阳光地带”进场,经过悦心园、宁心园、疗心园的房间,走进启心园。
白雪叫郑巧巧坐下后说:“巧巧,这里是‘阳光地带’的启心园,说明白点,就是个别谈心的地方。今天,在此时此地,你就不要把我当成警官,而把我当成医生,当成你的朋友,我比你年纪大一些,就当是你的姐姐吧!把你内心深处的所思所想如实讲出来,我尽最大的努力,帮你解释或解决,你看好不好?”
郑巧巧怀疑地:“你真的能帮我?”
“当然。”
“我不信,我谁也不相信!”
“你连心里怎么想的都不告诉我,那我怎么帮助你呢?”
“我早告诉你们了。”
“好久?”
“我被公安抓住后,我就如实讲了。我是错,而不是罪。法庭上,我还是主动承认,我错了,愿意退回所有不义之财。后来……后来我全部退了,可是……可是法院最后还是判我有罪,而且还判我无期徒刑。呜……呜……呜,我今年才19岁,我要坐一辈子牢哇!你说,谁遇到这样的事想得通呢?谁知道,屋漏偏遭连夜雨。到监狱没多久,又得了牙病;到医院就诊,又遇到庸医。牙病没治好,眼睛又出了毛病……呜……呜,我怎么这么倒霉呀?!”
白雪安慰道:“巧巧,你问得对,问得好!你知道,我国有句俗话,叫做‘祸不单行’吗?祸不单行就是连锁反应。为什么会出现连锁反应呢?关键就在于对首件事情,这里估起就叫它‘祸事’吧。对首件‘祸事’处置不当,因而又派生出另一件祸事。就以你刚才说的一连串事情为例,首先是你对盗窃自动柜员机内的钱款不认为是犯罪,而法院又判你为重罪,两者对比差距太大,由此心里就自然而然产生不满、怒恨、忧郁、恐惧等不良情绪,这种情绪日积月累,就导致牙病的发生;病牙拔除后,又出现脸颊肿痛;脸还未彻底消肿,紧接着又出现间歇性双目失明的现象……这些现象综合起来分析,它绝对不是孤立的,而是有一连串的内在联系的。巧巧,你说我的分析得对不对?”
郑巧巧想了想后说:“有那么一点道理!”
“既然你认为有一点道理,那么,要解决这一连串的问题,应当从何入手?“当然是抓主要矛盾。”
“对,不愧是大学生。只有抓住主要矛盾,其他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对于你的案子,我看过你的档案,不过档案里的材料不直观。你想让我帮助你,能否将你犯罪的整个过程叙述一遍。我好站在第三者的立场帮你分析分析,从中找出向法院申诉的切入点。”
郑巧巧想了想后点点头:“好吧,这还得从我踏进大学校门的第一天说起……”
金秋的锦江,阳光明媚,风景如画。郑巧巧背着行李高高兴兴地走进大学的校门,与父母陪同的新生形成鲜明的对比。从小县城长大的郑巧巧,生活朴实节俭。她爸爸每月只能给她寄300元生活费,有时还不能按时收到。大学一年级的她,人生地不熟,课余时间打工都不知道干什么。有的女同学“傍大款”,或到酒巴当“坐台小姐”,可郑巧巧不想这样做。一个星期天,郑巧巧悠闲地在街上散步,看见旁边的银行自动柜员机,鬼使神差地从背包内拿出自己的银行卡,准备查询一下卡里还有多少钱。当她把银行卡插入自动柜员机内,按下“查询”键后,屏幕上显示余额180元。她想,反正下周就要买饭票,不如现在取100元。于是她按“取款”建100元,后来机内吐出1000元。郑巧巧大惊!这怎么可能?继续操作“查询”,屏幕上显示余额179元。这就是说,取1000元卡上才扣1元钱?这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郑巧巧想都未想,继续按此操作,直到背包装满为止……
回到学校,郑巧巧想,这么多钱,存入银行肯定会引起怀疑。送回家,这几天考试不好请假。怎么办呢?不是有句俗话说“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吗?于是郑巧巧打开自己柜子的锁,从里边拿出装钱的包,放入床下的纸箱里,外边仅用几张旧报纸盖着。
钱真是个怪物,没钱时,做梦都想钱。可真的有了太多的钱,心里却不知是啥兹味。几天里,郑巧巧坐卧不宁。整天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好。
记得那天郑巧巧正在大学阶梯教室内听夏教授授课,旁边的女同学悄悄地问她:“巧巧,这两天你怎么啦?”
学校保卫处的处长走上讲台,在夏教授耳边说了什么后,两名公安警察走入教室,来到郑巧巧旁边,掏出逮捕证:“你是郑巧巧吗?你被逮捕了!”只听“咔嚓”一声,一副锃亮的手铐戴在郑巧巧手上……
法庭上,审判长再次发问:“郑巧巧,你认罪吗?”
郑巧巧昂首挺胸:“我有错,有错不等于有罪。原因有三:其一,从动机上讲,我没有犯罪主观故意。我银行卡里有180元钱,我打算取100元,在按‘取款’键时无意间多按了一个0,后来发现机器吐出1000元,而卡里余额上仅扣了我1元钱。后来,由于贪心作怪,又取了一些。这不是我的错,而是银行的错。其二,从手段上讲,我没有采取任何暴力行动。我按取款操作程序办事,既没损坏机器设备,又没有添加取款诱因,完全是我要多少自动柜员机就如实给我多少,没有强迫,也没有武力。就比如我向你法官大人要多少钱,你就给我多少钱一样,你能证明我有罪吗?其三,我是在大白天用自己的卡正当取款,没有采取秘密手段,也没有在半夜三更偷偷摸摸。法官大人,你说说,公诉人说我犯盗窃金融机构罪?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外国的不说,仅我国从古到今,有这样大天白日的小偷吗?因此,我承认自己错了,愿意退出全部不当得利,但我绝对不承认是犯罪……”
叙述完整个过程后,郑巧巧仍然固执地说:“我这只是错,绝不是罪。”
白雪听得非常认真,等郑巧巧说完后,她只提了一个问题,就是当初发现自动柜员机出错后,是否向银行方面反映了?
郑巧巧巧说:“没有。”
白雪语重心长地说:“巧巧,你仔细想想,明知是错,还继续为之。要懂得:错与罪,往往是一步之遥啊!当你知道是不义之财时,还一次又一次取出,这些行为,已经不是通常说的错误了,这确实是在犯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