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评论着流金楼的菜色,顺带对全城美食做了一次交流分享。
平日应酬都在高级餐厅的严冠宇,饮食口味倒是非常平民。最喜欢吃烤串和麻辣烫,晚下班的时候,常约上几位朋友开车去郊区大排档撸串宵夜,或是独自一人大半夜打出租车去市中心小巷子,在相熟的小馆子吃碗牛肉面。
“你不怕吃到地沟油?”对严冠宇的不挑食属性,张蕾有些诧异地问。
严冠宇打着方向盘,不大在意地回答:“刚从国外回来那阵子没太在意,后来家里人老念叨,就让秘书到大排档打包几份餐点送去检验,确实有好几家不厚道,但多数的还行。譬如东城区相思饭馆,是一家川菜馆子,他们家水煮鱼和夫妻肺片都做得非常地道入味。城郊一带烤串店多,最好吃的要数老大烤串,经营了也快十年了,从小推车到小摊档再到小店面,老板一直对烤串的原材料和口味严格把关,这几年物价涨得厉害,他们家的烤串也提了价格,不过出品还是全城烤串中数一数二的好。”
听严冠宇介绍了几家平民餐厅,张蕾也主动献宝一家小餐厅,说:“你喜欢吃牛肉面,我认识一家不错的小店。老板原先在香港开牛杂店,老婆走得早,留下一个女儿相依为命。后来他女儿嫁到这里,他也跟着过来照顾女儿和外孙。闲着没事就做回老本行,开了一家牛腩面店。小店面积不大,但生意可好啦,中午和晚饭时间老板根本走不出厨房。一整天下来,堂食加外卖,老板至少要做500碗面条。”
张蕾的推荐让严冠宇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别的餐馆不好说,城中有名气的牛肉面店我应该都吃过了,可你说的这家我还是第一次听。”
“像你这款大老板会去吃的牛肉面店,应该都是在市中心的繁华商圈沿线的吧?当然,那些店里也有不错的,而且因商圈客流量大,好口碑更容易一传十十传百。我说的这家店开的位置比较冷门,老板一是为了方便照顾女儿,二是为了节省租金成本,店面就选在所住小区里社区商铺,本来就只想做做街坊生意,没太大野心。不过这位老板很注重出品,每天清晨五点亲自跑到农贸市场采购食材,他们家的高汤只用牛大骨和药材熬煮,从不添加味精,牛肉只用黄牛肉,面条都是人手压制的竹升面,弹牙爽口。不怕你不吃,就怕你吃上一回,别家的牛肉面都入不了口了。”一聊到美食,张蕾似乎忘了隔壁坐着的是严冠宇,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言辞中也掺杂几句小调侃。
严冠宇斜眼扫了一下张蕾脸上的小得意,嘴角扬了扬,说:“这么厉害的牛肉面,什么时候请我去吃一碗?”
张蕾一愣,情不自禁地反问:“你需要我请你吃饭吗?”
“怎么不需要。”严冠宇将车停在路边,转头看向一脸莫名其妙的张蕾,语气平淡地问:“今晚的事情,就很值得请吃饭。”
心悬了一路,眼瞅着马上就到家了,可该来的终究还是逃不过。
张蕾避开严冠宇略带压迫性的目光,低头看着盖在腿上的男士西装外套,手中摆弄着外套上的纽扣,心里盘算着怎样的解释会令人信服。
车停在了青云小区大门口,严冠宇没有解锁车门的意思,安静等待张蕾的回答。
脑力全开的张蕾最后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毕竟坐在旁边等答案的人不是单纯易骗的尹佳佳,与其跟严冠宇打太极兜圈子,不如说出真实的前因后果,或许还能争取到他的信任。
张蕾深吸一口气,重重地呼出,缓缓说起她跟邱晓明的过往。
八年前盛夏夜,结束家教课的张蕾骑着单车往学校赶。
她常走的路是一条主干道,那几年在修地铁,路面拥堵不说,因工地没做好扬尘防护,满大街吹得黄土飞飞。
那天早些时候,张蕾参加了一场企业实习生面试,为了给人事部门留有好印象,特意穿了一条新买的白色连衣裙,结束后便直接骑车去上家教课。
因着心疼新衣服,外加忘带口罩,张蕾那天便绕了条僻静的小巷回学校。可不曾想,在小巷的中后段遇到了坏人。
“因为拆迁,小巷有一大半的居民已经搬去安置区,巷子里路灯也亮不全,有一盏没一盏的。我骑着车,眼看就快到路口了,突然窜出一个黑影,没看清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发狠地抓住我的单车把手。我被吓了的连人带车摔到地上,单车还压在身上,他就往我身上扑。跟他拉扯了一会儿,他力量很大,我几次挣扎都没能起身,而裙子已经被扯开了。”
提起这场女生的噩梦,张蕾蹙了蹙眉,但语气十分平静,就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新闻事件。
此时车已停在小区门口,严冠宇望着张蕾,目光中藏着心疼。
张蕾倒是没太留意身边人的神情,双眼看着车窗外的人来人往,停顿了一会儿,感叹道:“如果没有邱晓明,我可能已经不在了。”
彼时刚工作的邱晓明,为了多存钱,跟同事合租住在城中村。张蕾出事的那条小巷,就是他每天下班的必经之路。
那晚邱晓明加了会儿班,下了公交就往巷子里走,走到一半听到有女子的呼救声,捡起路旁的两块废弃红砖,小心地往声源处靠近。见一白裙少女被一大汉按到地上,确认其手上没有武器后,迅速冲上去,给了大汉两板砖。大汉被突如其来的板砖击中,当场晕了过去。
说到这里,原本漫无目的看着窗外的张蕾,隐隐察觉身边人的目光有些咄咄逼人,转头看向严冠宇,发现他正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想了想,连忙补充说:“邱晓明出现的很及时,我只是裙子破了,手掌和膝关节有些擦伤,别的还好。”
“抓到他了?”严冠宇语调低沉,似乎是在压抑着怒气。
“嗯。邱晓明把他打晕了就拽着我一路狂奔至路口的便利店,我们在店里打电话报警。警察来的很快,马上就把那人抓走了,后来判了五年。”
严冠宇闻言,冷哼了一声,说:“太轻了。”
张蕾没有跟他就量刑问题进行深入讨论,只是淡淡地继续说着后续的故事。
因着“英雄救美”这一出,张蕾与邱晓明这对原本没有什么交集的男女,开启了彼此的初恋。
在张蕾眼中,邱晓明是一个令人敬佩的凤凰男,虽然家境不佳,但个人非常努力,无论是读书还是工作,都透着一股狠劲。毫无背景关系可言的他,从一个不知名小村,一路过关斩将至全国排名前五的高校化学系,大学四年,考证无数,拿了四次一等奖学金,加上助学金的补助和勤工俭学,没花父母一分钱读完大学。毕业后顺利进入一家合资日化企业做研发,私下揽一些私企的活儿,工作第一年,每月入账已有小一万。他将自己五分之一的工资寄回给家中父母,五分之一留作支付日常必要开销,租最便宜的房,吃最便宜的菜。但考虑到公司人事氛围,邱晓明在穿着上比较讲究,平均下来每个月花在穿着上的钱跟他租房的钱不相上下,其余的工资全拿去买理财,少部分留作存款。他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工作三年要攒足出国读书的生活费,学费方面他倒很放心,因为本科毕业前他已经试着申请国外高校,他心仪的大学里,有两所愿意提供全额奖学金。
面对这样的邱晓明,当年还没见过几个大神的张蕾,顺理成章就成了他的头号粉丝。而邱晓明这些年只顾着学习和工作,心思没放在交友方面,冷不丁身边出现了一个可爱有趣又聊得来的小丫头,内心起了些涟漪。随着往来次数增多,两人相识不到三个月就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
起初,两人相处的非常愉快,张蕾没课的时候会跑去邱晓明的小出租屋给他收拾房间,自己花钱买菜做饭,但因为张蕾当时的厨艺太可怕,做饭这一出被邱晓明禁止了。周末的时候,如果邱晓明要加班或赶私活,他会带着公司配的笔记本电脑,跑去学校图书馆陪张蕾自习,张蕾也不会因此埋怨。她知道他的留学梦,所以从不撒娇要礼物或下馆子,只是拉着一脸书卷气的邱晓明蹭着一场有一场的校园电影,或是去不收门票的山体公园逛半天,爬到山顶的时候喝一碗便宜的豆腐花,含情脉脉地看着身边人,笑的比花还灿烂。
“抱歉,我对这些没兴趣。”严冠宇微微耸了耸肩,儒雅的脸上露出罕见的不耐烦,冷冰冰地打断张蕾,“后来是怎么分的?”
张蕾原本也不想交代这么多,只是想着多些细节可能更容易说服面前这位老江湖,见他不乐意听,她反倒落得自在,双手交握放在外套上,目视前方长舒一口气,说:“邱晓明在出国前半年,劈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