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三分钟,两位保洁人员推着工作车上门,和严冠宇打了声招呼后,便熟稔地埋头清洁玄关地面上的污物。
屋内除了打扫的细微声响,并无其他动静。刚刚还浓情蜜意的男女,这会儿都忙着用手机回复各自的工作短信。
张蕾收到杂志社主编发来的一条信息,询问她是否了解林艳丽新写的一条专题稿。
这是一条商业公寓投资的专题稿,林艳丽将城中三个关注度较高的商业项目进行了对比分析。明明是旗鼓相当的同类产品,她却在措辞中暗自抬高其中一个项目的投资价值。
这种做法让主编对林艳丽产生了些不太好的联想,比如业内最避忌的有偿新闻。
“主编,您找过林姐姐吗?她怎么说?”
“找过,但有几处她没解释清楚,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按照往常的处理方式,如果主编对出街稿件有疑惑,应该直接去找负责采写的记者进行对质。在联系张蕾之前,主编已找过林艳丽沟通,她也很快给出了解释,可显然她的说法并没有让他打消心中疑虑。
于是,主编找到了在该领域同样有发言权的张蕾审阅稿件,进行二度求证。碰巧的是,文中涉及到市场中在售的三个公寓项目,有两个是张蕾以前跟过的发展商。
虽然张蕾不想破坏跟林艳丽来之不易的友好期,但出于对新闻真实性的追求,这个得罪人的任务,她还是接下来了。
没一会儿,张蕾就收到主编发来的文件压缩包,里面除了有文稿,还有林艳丽提供的市场数据资料。
她看见里头有好几个表格,手机查阅起来非常不方便,眉头紧锁地盯着屏幕,嘴里念叨了两声:“我去,这么多数据,看得人眼都花了。”
坐在沙发另一侧的严冠宇闻声,抬头看了张蕾一眼,默默离开客厅走向主卧。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台笔记本电脑,递给张蕾。
“用电脑看吧。”
“谢谢!”张蕾感激涕零地接过电脑,忽然记起前辈的提醒,企业高层人员的笔记本电脑常藏着商业机密,谨抬头望向严冠宇,“你这电脑里没什么重要文件吧?”
“有啊。”严冠宇挨着张蕾坐下,边说边帮她开机通过指纹识别验证。
听见严冠宇的答复,张蕾客客气气地把电脑又移了过去。
“安全起见,我还是用手机吧。”
严冠宇把电脑又移回张蕾面前,握起她的手放在鼠标上,用光标指了指桌面的文件,说:“多数男生的电脑硬盘里,都有一些不想女友知道的重要文件。别碰这几个文件夹就好。”
张蕾读懂了他话中的梗,“噗嗤”笑出声来。
“老司机,后宫佳丽千千万,你还需要这些‘重要文件’排遣寂寞?”
“我可是个洁身自爱的有为青年。小家伙,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说着就要扑倒张蕾以示惩罚。
张蕾连忙起身反抗,推推搡搡之间,衣襟凌乱,发丝缠绕,气温骤升了好几度。眼看着场面有点控不住,张蕾赶紧低声求饶。
“好啦好啦,有为青年别闹了,这会儿还有正事儿呢。”
严冠宇了解她对工作的敬业负责,嘴上偷了个香就不再纠缠,只将她圈在自己的双腿之间。画面变得有些滑稽,张蕾双腿间放着电脑,严冠宇双腿间放着张蕾。
张蕾被圈得有些不舒服,屁股稍微挪了挪,忽地感受到后方情况有变,立马不敢动了。
严冠宇把头架在张蕾肩上,哑着嗓子说了句:“再动一下,今晚你就真没法工作了。”
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红晕,又浮上张蕾的脸。她吞了吞口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电脑屏幕上,忽略后方的异动。
“你这些‘重要文件’就放在桌面上,也够明目张胆的啊。”
严冠宇耸了耸肩,说:“这是私人电脑,今天以前,别人都没碰过。今天以后,除了我,也只有你能用。”
张蕾笑了笑,“可是万一哪天电脑坏了拿去外头维修,你就不怕里头的资料泄露了?”
严冠宇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说:“坏了就锁在仓库里,等哪天不忙统一销毁。”
“……你没开玩笑吧?里头的文件怎么办?”
严冠宇凑近张蕾的耳畔,嗓音沉沉地说:“这台电脑仅供娱乐。”看见她害羞地缩了一缩脖子,继续调笑:“放心,电脑里没有病毒,跟我一样,干净着呢。”
“呵呵,最好就是。”
严冠宇看张蕾一脸严肃地瞅着屏幕,暂且搁置对她的逗弄,双手自然地抱着她的腰,后背靠着沙发闭目养神。
又过了约十分钟,保洁人员跟严冠宇报告玄关已经打扫干净,严冠宇送走他们并合上门,走进客厅看见张蕾还在敲击键盘回复邮件,随手拿起读到一半的侦探小说,倚靠在她身旁坐下。
张蕾没太留意严冠宇的动作,完全沉浸在工作中。
她发现林艳丽这篇稿子的写法有别于寻常,从语言到内容,都不像林艳丽的风格。措辞夸张直白,部分段落读起来甚至有点像广告软文。这种低级错误,不应该出自一位从业十年资深新闻工作者。
而最让张蕾不解的是,林艳丽用来佐证其观点的几组市场数据,来源出处都很冷门。张蕾在网上查阅了相关部门及多家知名分析机构同期出具的数据分析报告,部分数据与林艳丽所提供的存在明显矛盾。
为了进一步核实信息,她特意咨询了几位业内知名分析师和同行前辈,得到的答案几乎都有悖于与林艳丽所写内容,而且还打听到了一些情况。
其一,文中所提及的三个项目为同期上市的投资型公寓产品,林艳丽重点推荐的项目,因其地段一般,销售情况逊于另外两家。
其二,从产品特色来看,三个项目各有优劣,但林艳丽着重展现了另外两家的劣势,对她力捧的项目,只唱赞歌,绝口不提该项目最严重的问题——土地出让年限仅余20年,明显少于另外两家的40年和50年出让年限。
其三,林艳丽的稿子通篇都在宣扬投资型公寓丰厚的盈利空间,而没有提醒广大消费者需谨慎商业公寓产品的投资风险,譬如需多加关注发展商的资金链情况及开发资质。
张蕾还查了三个项目的发展商情况,其中两家为上市公司,从其近两年的财报来看,两家的资金链尚算充裕,没有不良资产信息。而林艳丽看好的项目,幕后发展商是最近三年才发家的民营中小型企业。张蕾在网上查询到,该公司在其他城市也卖过类似项目,其中一个今年上半年刚收楼就被小业主们以“发展商拖欠公寓租金”为由起诉,目前暂未有判决。
这些猫腻,张蕾只用了不到2个小时就能从网上公开信息和业内人士口中查探出来,而资历和人脉更胜她一筹的林艳丽,怎么可能没有丝毫察觉?
张蕾难过地蹙着眉头,双手环抱胸前,思索着是否应该给林艳丽打个电话,与当事人核实清楚了再向主编汇报情况。刚想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感觉自己的右肩膀好似被重物压得有些酸胀,侧脸一看,原来是严冠宇靠在她身上睡着了。
她尽可能小心翼翼地把严冠宇扶到一旁,谁知两只手刚碰上他的肩膀,他忽地醒了,一双桃花眼笼着睡意,醉汪汪地看着她,反倒把她吓了一跳,冷不丁重心不稳,把他扑倒在沙发上。
严冠宇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嘴角勾了勾,“原来你喜欢主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