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辛妍觉得神清气爽。她起身掀开厚重的窗帘,大片的阳光铺洒下来。快一年了,她从没有睡过自然醒,这对一个单身的女人来说简直就是噩梦。从闻皓离开那天起,她每天拼命消磨时间晚睡,第二天却毫无征兆地早醒。她觉得这样下去她迟早会垮掉,可是她没有办法,思念和痛苦像一个恶性肿瘤,每每在夜深人静地时候开始折磨她,让她无法自拔。白天她正常上班,下班和周末的时间,她独自一个人像一只冬眠的熊,把自己裹在清静的屋子里,任由外面的凄风苦雨敲打窗户玻璃,冬去春来,夏天也跟着来到了。她终于觉得自己可以走出门,走在阳光下了。她终于会像从前那样对着邻舍和同事微笑了,即便这未必发自内心。她也养成了一个怪癖,每当走进小区,她总是习惯性地巡视每辆白色的车子,她仔细地看着车牌,她内心期盼着那个烂熟于心的字母数字组合出现,然后她抬头可以看见六楼窗户亮着橙色的灯,上楼后闻皓笑盈盈地为她打开门,宝贝,你回来了?
可昨晚,跟那个男孩道别之后,沐浴着清凉的小雨,她慢吞吞地走过一条并不漫长的街道,然后拐进小巷,小巷刷了崭新的蓝色的墙壁,像一片天空,也像一汪海洋,巷子里新装的路灯发出刺眼的光,不知为何,辛妍竟不自觉地哼起歌儿来。走进小区后,她也忘记去像往常一样寻找那个熟悉的车牌号,她径直上了楼,淋浴开了很久,她闭起眼睛,任由水流冲刷她的每一根发丝每一寸肌肤。她想到刚刚认识的于泽,想到和一个陌生人并肩在雨中走了长长的一段路。她觉得心情并不差。吹完头发,她躺下来,她一直不习惯一个人睡,在闻皓走之后她总是拽个抱枕蜷缩而眠。快一年了,她已经学会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她的瑜伽老师说,这是最佳的放松姿势。此刻,她想象自己躺在最美的星空下,她放松每一个细胞,准备好好睡一觉。我叫于泽。之前的那个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笑容也在她脑海中闪过。辛妍翻了个身,捂住脸,把头埋进枕头,她在心里骂自己,辛妍啊辛妍,他只是个路人啊,只不过夸你年轻,只不过说你是个漂亮姑娘该配把小碎花伞,只不过找借口跟你共同走了一段路,你至于么,你也太轻浮了吧。辛妍使劲摇了摇头,又翻了个身,似乎有些失眠,最终她沉沉睡去。
此时,辛妍穿着最爱的淡粉色真丝吊带睡裙在房间里慢慢踱步,她从卧室走到客厅,从客厅走到书房,她甚至去阳台看望了一下她很久都疏于打理的花花草草。她想把这睡到自然醒的好心情带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这时候她听到手机响了。在以前,她睡醒后总是忘记把手机从静音调回铃音,然而自从闻皓离开后,她再也没调过静音,她总想着闻皓会突然联系她:宝贝,我今天回家吃饭。可是她却从来没有收到过他的电话或短讯,这个人就这样从她的世界消失了。
这时她听到电话铃音响起,她从阳台快步走回到卧室,拿起手机。头像是一个明媚的笑脸,是曾曼,她在这个城市最好的朋友。她摁下了接听键。
“早啊,曼子。”辛妍先问候道。
“小妍,哈哈哈哈!”
“哇,大清早笑的这么开心,有什么事给我汇报?昨晚高潮啦?”辛妍在电话这打趣道。
“去去去,想什么呢。告诉你啊,小妍,我快要哭了。我好激动啊,啊啊。”曾曼似乎喜极而泣。
“刚才笑的那么豪放,这会又要哭,别卖关子啦。”辛妍着急了。
“辛妍,我的公众号有五十万粉丝啦。”曾曼的声音轻快又兴奋。
“太棒啦!曼子!你是要成为网红了么?”
“也许是吧。小妍,我想跟你见面。”
“好吧。你是要约我吃早饭么?”
“嗨,姑娘,已经日上三竿啦。午饭啊,去食库吧,吃你最喜欢的烤鱼。”
“今天是周末诶,你确定不用带皮皮?”
“我早都让他爸爸带他去游乐场了。”
“绝世好老公哦!”
“好了,我的磨蹭小姐,11点啊,我开车去你家楼下接你。”
辛妍慢吞吞地走向洗手池刷起牙来,突然她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她想到两年前曼子从那家大型国企辞职,然后一心一意投身她的爱好-写作。那会微信刚刚兴起,曾曼注册了一个公众号-曼谈。每天定时更新,发小文稿。最初粉丝不过百,一年之后也才三百多个。曾曼经常问辛妍,是不是她写的不好。辛妍说,只是机会还不到。
曾曼的老公叫张远,是市自来水公司的一个普通职员,吃公家饭,工资不算高,但两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而且张远人特别老实,对曾曼忠心耿耿。曾曼放着事业单位旱涝保丰收的稳定工作不做,而辞职在家专心写作,张远也支持,还信誓旦旦地表示他来养家。两年前,辛妍跟曾曼出去逛街,到饭点辛妍每次总是抢着买单,可曾曼不肯,她要求至少轮流坐东。有一次到饭点时,曾曼提议去吃小吃。辛妍晓得曾曼说的是路边摊,她的肠胃不太好,年龄越大她越少吃路边的东西了。可因为是曾曼的提议,她便一口答应,还很开心地对曾曼说那里的凉皮和砂锅粉都超好吃。
一年后曾曼和张远有了皮皮,一个特别可爱的小男孩儿,曾曼也陆续接一些专业相关的私活,兼职帮一个公司做图书的排版,总的来说,曾曼和张远的日子过得不温不火。而此刻,当辛妍放下曾曼的电话,自己一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她为自己最好的朋友流下了幸福的眼泪。辛妍并不确定曾曼将会面对什么,但她知道曾曼的机会到了,她终于要苦尽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