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一段）
早晨七点钟，天还没完全亮，卞智已经骑上‘赛特’车上学去了。他来到了市部委大院门口。但是，没看见等在那里的易江。每次，在这个时间，易江已经在门口等他了。但是今天，还没见到易江的影子。又等了一会儿，他看到易江牵着一条狗、从主路旁的步行道向大院门口走了过来，卞智好奇的问易江：‘这狗？是你们家养的？’
易江回答：‘不是。’
卞智追问道：‘那是哪儿来的？’
‘我先赶紧把它送回去，回来我再跟你说。’易江一边儿着急的回着卞智的话，一边儿牵着‘奎恩’进了市部委大院。
不一会儿，易江骑着自行车出来了。卞智也骑着‘赛特’跟上了易江，接着问那狗的事儿：‘你家的狗是怎么回事儿呀？’
易江答:‘狗是邻居郝奶奶家的。她去世了，狗没人照顾，就送给我家了。’
卞智说：‘哦。看这狗的样子不错，没见过，是什么品种？’
易江答：‘不知道，是郝奶奶儿子带回来的。’
卞智转了话题问易江：‘你们学校收保护费的案子办完了吗？’
易江答：‘办完了。在周三全校的广播里说了，团伙八个人都抓到了。’
卞智问：‘你们学校给你和赵阳处分了吗？’
易江答：‘没给我处分，给了赵阳一个警告处分。’
卞智说：‘哎！我惨了！’
易江问：‘怎么？给你处分了？’
‘给了！还是，记过处分！白纸黑字的，贴在了学校的宣传栏上。不过，也挺好！学校里也没谁敢跟我找茬儿了。女生好像比以前对我更有好感了！’卞智显得无所谓得意的样子说着。
易江不屑的说：‘你就吹吧！’
卞智学着女生看人的眼神儿、笑着说：‘真的。女生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哈哈。’
易江接着说：‘你就自恋吧！不过你为我背了个处分！以后我怎么报答你呀！’
卞智说：‘以后干嘛呀！现在吧！’
易江说：‘现在？怎么报答呀？’。
卞智说：‘你们家的狗送我玩几天呗？’
易江听到卞智要自己把狗给他，易江心里有点儿舍不得。但是，伺候狗也确实有点儿让他心烦了。母亲也不愿意让他养，怕耽误他学习。姥爷也不喜欢。每天一早儿、狗就叫着、闹着要出去。还要遛它，早晨自己又不想起那么早。平时还要喂食、洗澡、拉尿都要管。他确实也不适应，真是有点儿烦了。易江想着嘴里就说出来了：‘我是有点儿烦了，每天它六点就闹着要出去，我天天都睡不好。’他嘴上虽是这么说，但是，心里还是有一点儿舍不得。
卞智就接着易江的话茬儿说：‘那你把狗送给我吧？我喜欢！’
易江回话说：‘送给你？我还是有点儿舍不得！你能早起遛它吗？喂食、洗澡、拉尿你不烦？’
卞智回话说：‘没事儿。还有我爸呐。我爸喜欢养小动物，什么鸟呀，鱼呀，都有。我们家的平房院子，比狗在楼房里活动自由。’
易江迟疑了一下说：‘那，行吧！但是，你要是不想养了的话，再送回来，不能送给别人。’卞智即刻说：‘知道！那今天下午放了学，我就把狗带走。’
太阳已经落山了。但是，天空中还留有太阳反射的余光。街道的路灯还不到开启的时间，街道两边儿的建筑物看起来显得有些模糊。胡同儿里，下班赶着回家的人也多了起来。
卞智的母亲正对着丈夫叨唠着：‘每天，孩子放学回来后、都跟饿狼似得。这都该做晚饭了，煤火还没着上来那！老卞。今年，你买的煤就是不好烧。净图便宜了，看着火苗儿挺红的，就是不冲。还不经烧，煤渣还爱结块儿。这蜂窝煤夹出来，都是几块儿连在一起，跟糖葫芦似的，成串儿的……’
卞智的父亲回着媳妇的话说：‘行了！行了！你别叨唠了，明儿个我给你拉点儿好煤回来！’
卞智带着易江送的狗，回了家。在院门过道里支好自行车，从车架上搬下狗笼子径直往家里走。还没走到自家门口，就听到父亲的喊声：‘那儿来的狗呀？刚惹完事儿，又给我找事儿那吧！’卞智被父亲的喊声瞎了一跳，搬着狗笼站在原地没动，嘴里说了句：‘是同学给的。’
老卞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卞智，追问着：‘你小子说实话，狗是那儿来的？’
卞智回话到：‘是实话！真的是同学给的。是易江家的，他不想养就送给我了。’他边说着话，边举起手里端着的狗笼子给父亲看。并且，接着说：‘您看它，多漂亮呀！您不想要呀？您不想要？没关系！我再送别人。好几个同学都想要那，我都没舍得给。’
老卞从这狗的样子看，这狗不太一般，应该是条好狗。他担心的是，怕这狗不是正道儿来的。老卞眼睛看着儿子说：‘我是怕这狗来路不明，如果是易江给的，那就先收养着，你先把它放在外屋吧。你知道喂它什么吗？’
听父亲这么说，卞智心情放松的回着父亲的话说：‘知道。连它吃饭的铁饭碗儿都拿来了，还有它的玩具。’他说着话，拿起塑胶做的骨头，举到父亲眼前。老卞看着儿子手里举着的玩具骨头说：‘它还有玩具？这骨头做的跟真的似的。’
卞智接着说：‘它的习惯、我告诉您。早晨，要带它遛弯儿。每天两顿饭，加餐是火腿肠。玩具看到了吧！这是给它玩的，晚上它喜欢在沙发上看电视……听着儿子续说着狗的习惯，老卞脸上带着笑的说了句：‘听你这么一说，好像它比你的待遇还高呐！’
卞智回着父亲的话说：‘我就那么一说，估计要是您养，肯定比它在别人家管理的好。’
老卞的眼睛看着狗。准确的说，应该说是端详。这狗的黑色眼圈里是一对圆圆大大的眼睛，正温柔的看着他。能感觉到它眼神中似乎带着些柔情。两只深栗色、又宽又长的耳朵垂在脸颊。显出文雅、高贵的样子。黑色的鼻子、湿湿的。脸的中间有一块菱形的白斑。在满身栗色的毛发上、分布着不规则的白色花斑，脊背上的毛有十几公分长，略有卷曲、如丝绸般靓丽。耳朵、胸部、腿上和尾巴上，都长有漂亮的饰毛。这狗在笼子里也在看着老卞。老卞问卞智：‘儿子，它有名字吗？’
卞智答：‘queen’
老卞没听懂，接着问：‘什么？’
卞智解释着说：‘您不懂？这是英文名字，是‘女王’的意思。没事儿，您就这么叫它。‘奎恩’，奎就是和葵花的葵是一个音。恩，就是感恩的恩。‘奎恩。’老卞对着狗，模仿着儿子说的字音、叫着：‘奎恩、奎恩。’在他念着狗的名字时，狗的耳朵微微的动了动，头也歪了一下。
老卞自语道：‘好狗。’
卞智问：‘您怎么知道？’
老卞端详着‘奎恩’说到：‘这狗灵，通人性。你看，我叫它时，它有反应。而且，它也不乱叫，不闹。它好像知道咱们是它的新主人，说明它很聪明。’
这时，门外有人喊：‘家梁’。从来人的喊声，老卞听出了是谁，就应声招呼着：‘是二哥吧。’
一位瘦高个子的中年男人，应着老卞的话进了屋。看到了外屋地上笼子里的狗，好奇的问：‘嘿！家梁兄弟，你那儿弄来的狗呀？’
老卞应着二哥的话说：‘儿子同学给的。’
二哥端详着狗，嘴里说着：‘我瞧瞧。嘿!好狗！这是‘查理王’，英国品种，种儿还挺纯的。’
老卞回问着二哥的话说：‘是吗？二哥您挺懂呀！’
二哥象是专家似的说：‘我是干什么的呀！现在什么新鲜东西，都是先从南方兴起。咱们这儿还没有狗市，南方有。’
老卞接着二哥的话茬儿说：‘不过，我一直就纳闷儿？您虽然懂这些小动物。可是，您家里、除了人以外，从来就不养个什么活物？’
二哥接着回话说：‘你知道，我祖上是开当铺的。有行规、家训。你什么时候见过有当铺里有当活物的？行里有老话儿：叫、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所以，你看我，什么时候养过带毛儿、带气儿的活物呀！你行。你喜欢呀！而且你摆弄的还不错！这狗养好了行！挺值线的！’
老卞听二哥说这狗挺值线的。就试探性的语气接着说：‘二哥，我就知道鸟儿、鱼、鸽子值钱，这狗也能卖钱？’
二哥听了老卞的问话，接着说：‘看来，你是不懂狗？现在，这玩意儿比鸟儿值钱！我刚才看了，这还是条母狗，更值钱了！一年再繁殖个两窝。大概下个七、八条。一条狗卖个五、六百块，一年就能挣五、六千。两年你就是个万元户了。’二哥像是为自己盘算似得叙说着。
老卞即惊讶，又略带嬉笑的反问到：‘是吗？’
二哥接下来的回话像是推测。但是，言语确很肯定：‘现在，象咱们中燕这样儿的老百姓家里还不行。吃饭问题还没解决好呢，就别说养狗了。这么好的品种，只能是有钱人家里才能养的，或是别人当礼物送的。这东西，有路子的才能淘换来。不信，你问问你儿子，原来的狗主人是干什么的？’
听完二哥的一番话，老卞向是抓住了点儿什么东西似的接着问二哥：‘说点儿实际的，您说它能赚钱，可是没有公狗呀？您有路子给找条公狗配上吗？要是能配上，等明儿个、下了小狗，我送您一条。’
二哥回话到：‘狗我可伺候不了。路子到是有。可找好狗配种儿是要花钱的。’二哥说话的语气是明显对此事有把握。老卞确不解的问：‘什么？配狗还花钱！’
‘家梁兄弟！现在什么不得花钱呀！社会形势是什么？一切都要向钱看！邓大人不是说了吗：时间就是金钱！时间都是钱了，就别说是东西了！孩子上学为什么呀？为的是将来能赚大钱！什么叫社会形势呀？社会形势就是不管你理解不理解，它都不会以你的意识为转移。你只有跟上形势，否则就会被社会淘汰！’
说到这儿，二哥感觉口渴了，就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口茶，接着说：‘配狗这事儿，你以为随便儿找个破狗来，配一下就行了！那就毁了！就不值钱了！得是纯种儿的英国‘查理王’公狗才行。’
二哥说着话，看老卞的表情似乎对自己说的话还不太明白，就举个例子接着说：“家梁兄弟，我跟你说你懂的东西。养鸟儿你懂！你能拿‘百灵’配‘画眉’吗？”
老卞听到二哥举的例子，表示明白了，接着说到：‘明白了。二哥！那配一次，大概多少钱呀？’
二哥用肯定的语气说到：‘配一次三十块钱。但是，不保证能怀上。要是保证能怀上，最少五十块钱。’
老卞用恭维的话对二哥说：‘二哥。您一来我们家，我的财路就来了。今儿个咱们哥俩得好好喝点儿。’
老卞其实是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他只是想通过和二哥聊天，了解更多关于狗的信息。卖钱的事儿，他自己比二哥更清楚。他就是因为以单位的名义，倒腾出口的工艺品而蹲的大狱，落了个‘投机倒把’【1】的罪名。老卞在别人眼里就是‘回过炉’【2】的人，到哪儿找工作，用人单位一听是蹲过大狱的人，单位都不敢用。
他算是知道了：在国家****面前，人！什么都不是！还不如一条狗自由！即使你改好了出来，这一生永远也是和社会分离的，按他的话说是被社会抛弃的。
老卞也觉得自己冤枉。以前，给他定的‘投机倒把’罪；现在看、根本就不是罪了。只能算是为单位谋点儿福利，还不是完全为自己。但是，当时的形势就是那样儿，就是‘投机倒把’罪。现在，形势变了。但是，他做一切事儿都是小心加小心。他要生存，要活着，只能靠自己，凡是能赚钱的事儿他还是要干，他也只能如此。
【1】‘投机倒把’罪：是上世纪刑法中的一种罪名。自从改革开放后、这个罪名就淡化了。1997年《刑法》修订后取消了‘投机倒把’的罪名。‘投机倒把’罪，这个带有浓重计划经济色彩的罪名淡出了历史。在计划经济体制时，几乎把带有盈利性的经商活动，都视为‘投机倒把’，作违法处罚。【2】‘回过炉的人’刑满释放人员的一种贬义称呼。
二哥转了话题问老卞：‘哎!家梁，我在胡同儿口，碰上你们隔壁院的‘马三儿’了。他蹬个板儿车，从对面过来，跟我打了个招呼，我本来想和他聊两句，他却匆匆忙忙的走了。他不是在中燕机械厂工作吗？怎么蹬上板儿车了？
老卞叹了口气说：‘嗨！他不是要了个二胎吗？按照计划生育的政策，厂子给他开除了！二哥疑惑的问：‘是吗？我没看见他媳妇怀孕呀？’
老卞接着说：‘他媳妇儿怀孕以后就去亲戚家了，生完孩子才回来。街道居委会管计生的人找他，说是他超生了，要罚款，还联系了他的工作单位。这不是单位给他开除公职了吗！’
二哥接着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呀？’
老卞说：‘就是最近呀！要不是他心烦那，见人就躲着！他上面儿有三个姐姐，家里就他一个男孩儿。指着他生个男孩儿传宗接代呐。他这头胎生了个女孩儿，非要再生个男孩儿。’二哥应着老卞的话问：‘这回生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呀？’
老卞接着说：‘孩子倒是如愿了！是个男孩儿。可是工作没了呀！’
二哥回话说：‘什么事儿都要想开了，不能都如愿。就是单位不开除公职。也许，说不定什么时候，可能也就下岗了！自己干点儿什么买卖吧！’
老卞接着二哥的话说：‘是呀！这不是，买了个板儿车，拉活儿那吗!‘马三儿’我们从小都在一起玩儿。我是没什么本事！’老卞说到这儿，看了看二哥。正好接着二哥的话说：‘二哥，他这一下岗，还有老婆和两个孩子，生活挺困难！您路子广，给他想个办法，能不能帮他找个什么买卖做？’
老卞说这话也是有考虑的，二哥平时说话总是很虚，老卞只是想借个话题难为一下他。二哥听老卞这么说，觉得自己也是、这不是没事儿给自己找事儿吗！提‘马三儿’干嘛呀！二哥就推脱的说：‘家梁兄弟。我能有什么路子呀！’二哥说完话，觉得再坐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就起身和老卞告辞要走。老卞见二哥起身要走，就客气的说：‘二哥您别走呀！一会儿咱们哥俩喝点儿，你急什么呀？’二哥也听的出，老卞这是客气，并不是真留自己喝酒，就接着老卞的话音儿说：‘不了！改天！你忙吧！’他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出了老卞家的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