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过年还差一个多月，明序是请假回家的，因为情况特殊，班主任宋老师大发慈悲，为明序申请了缓考，下学期开学后单独进行考试。
回家三四天了，柳爷爷和容奶奶总是时好时坏，状态好的时候还能说上几句话，状态差的时候只能“咿咿呀呀”指手画脚。所有的子女都集中到病床前，时刻关注二老的身体状况。
孙子孙女一辈，只有明序一人成天不离不弃的侍候着，柳超也想请假回家照顾爷爷奶奶，但却被方晴大棒相加吓跑了，最忙的要属李彩柔，每天都要为二老送上饭菜，二老想吃什么她就做什么，即便花再多的精力也无所谓。
柳爷爷大半时间处于昏迷中，一双眼睛再也闪烁不出年强时的犀利光光芒，每次醒来都有些糊里糊涂，就连子女们的名字也分不清了，指着永发叫永露，满嘴里都是些令人费解的话。
柳永露哭得很伤心，除了弟弟柳永威之外，就属她关心二老最少了，本以为二老寿命还长，以后有的是孝顺的机会，然而，现实却给了她最大的回应，告诉她一个意味深长的道理——老人的生与死是不确定的，孝顺父母根本经不起等待。
每天，明序都会在爷爷奶奶跟前讲故事，看着爷爷奶奶脸上的笑容，他的心里却感到万分酸楚，天命不可强求，二老似乎已经走到了死亡的边缘。
由于患有严重的肾结石，容奶奶的整个身体都出现浮肿，一张脸根本看不出半丝熟悉，倒像是面对着一个陌生人，感觉异常别扭。
“奶奶，你还记得吗？我小的时候最喜欢吃西红柿了，有一次，邻居给你四个大西红柿，全都被我吃了。”
“恩，记着呢，那时候你应该八岁左右，你妈妈彩柔外出打工了，你跟我们住在一起，不小心弄感冒了，可把我和你爷爷急坏了，买什么好吃的你都说吃不下，小馋嘴就瞅着那几个西红柿不放，非要吃个干干净净。”
明序和奶奶一起回想小时候的点点滴滴，每一件都清晰如昨，刻骨铭心，十几年过去了，原以为早已烂在了记忆里，谁知每一个细节都还能说的清楚，容奶奶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陷入深深的思索中。
方晴娘家的人也陆陆续续前来探望，这边所有人都伤心欲绝，唯独他们眉开眼笑，假意上楼问候几声，在方晴的盛情款待下大吃大喝，嬉笑声、酒杯碰撞的声音很远都能听到。
“亲家，亲家母，你们一定不要想太多，孩子们早就长大成人，各自成家立业，就算死也应该瞑目了，放下心中的包袱，才能走得踏实……”方子宿叉着腰，一副点指江山教育人的姿态。
“滚。”明序仅说一个字，就足以令方家的人灰头土脸，方子宿有些傻眼：“这是一个大学生说出来的话吗？我可是长辈啊，这孩子，真没礼貌。”
对于值得尊敬的人，明序一定会好言好语招待，但方子宿根本就不在这个范畴，老而无德，恐怕也只有方晴会对他礼敬有加了。
明序白天照看爷爷奶奶，晚上回到家里去睡觉，他不在的时间，二老暂时由柳超照看着，一天晚上，明序刚睡下不久，小叔就打开电话说柳爷爷不行了。
听到这个消息，明序如遭雷击，慌忙叫醒熟睡中的柳永发和李彩柔一同前去，望着柳爷爷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明序当场哭倒在地，这几天他放下了所有要做的事情照顾二老，本以为能够有奇迹出现，没想到，柳爷爷还是狠心地离开了。
“爷爷，你为什么要撇下我，咱们不是还有约定吗？你不可以说话不算数，快起来啊，哪怕睁开眼睛看看我也好。”明序不顾爸妈阻拦，大声叫唤，双手也不闲着，将床上的柳爷爷摇过来晃过去。
“明序……”，已经断绝呼吸的柳爷爷再一次睁开眼睛，无精打采地盯着他，好死不如赖活着，柳爷爷已经从鬼门关游了一遭，是明序的努力把他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啊？真有奇迹？”赶来吊丧的方家人一个个呆若木鸡，眼神中微犯精光，饱含着难以置信，刚刚所见到的一切大大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已经断定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又活过来呢，真是不可思议。
无论他们信还是不信，事实就摆在眼前，方子宿神色变了又变，不知道说什么好，脸上的幸灾乐祸消失的无影无踪，本是借着吊丧来看好戏的，没想到白跑一趟，大半夜影响睡眠，想想就觉得很吃亏。
“亲家，你能活过来，真好。”方子宿只说了一句话，但却感觉像是在自己打自己的脸，这可不是他的心里话啊，死而复活，实在太邪门了。
“爸，没什么好看的了，你回去吧。”方晴为方子宿披上外衣，冷冷地说道。她早在心里暗骂一百遍了，好不容易盼到二老死了一个，没想到又莫名其妙地活了过来，老天真是不给面子，似乎全然不把她的诅咒当回事。
“喂，那个谁，你可以走了，夜黑风高，小心摔到田埂下。”看着方子宿怪异的表情，明序心里十分畅快，好戏都结束了，看戏的人不离开也没什么道理，便下了逐客令。
方子宿气的胡子掀天，这哪是大学生啊，分明就是一个文盲无赖。明序在他心中仅此而已，大学生的斯文形象一扫而光。
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每当想起明序的话语，方子宿就忍不住想要骂娘，由于太过投入没看清眼前的路，一不小心真的摔倒了田埂下，幸好田里没水，否则就能趁着霜冻洗个冷水澡了。
“臭小子，真是个乌鸦嘴，什么都能被他说中。”方子宿爬了起来，对明序的评价糟糕到了极点，这些都是明序不知道的，倘若知道方子宿真的摔倒田埂下，非得拍手称快。
柳爷爷死而复生，全家上下无比高兴，当然，这里的全家并不包含柳永威和方晴，因为在他们的心中，根本就没把自己当成是柳家人，倒像是方家的血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