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脸膛汉子邀何六坐到船稍他近旁,自然有他道理,三人中唯何六是男子,多少还有一把力气,只须将何六看管住了,杏花与云香太太二名女流之辈,没有多大力气,任她们拼死相博也掀不起多大浪花。
何六不知就里,以为红脸膛汉子为了方便与他交谈,于是挪动屁股,慢慢挪到红脸膛汉子三五尺远的地方。
红脸膛汉子说:“这就对了,一伸手便够得着了。”
杏花耐不得寂寞,问:“此去苏州究竟还有多少路呀,你这慢慢地一橹一橹摇,我们何时才能赶到呀?”
红脸膛汉子嗬嗬笑,安慰道:“姑娘不必性急,一口吃不成胖子,行船就是这么一橹一橹摇,比车马自然慢了许多,可没有颠簸坐着稳当。此去苏州一条大道,穿过梅花荡,天黑便到。”
何六转首四顾,感叹道:“河面清静,亦无风浪,可谓风平浪静,慢慢行船观赏沿途风景,倒也不失为一桩惬意之事。”
“就是。”红脸膛汉子随声附和,“此地运河与梅花荡连接,风景独美,平时你们是看不到的,以后也未必还能看到,抓紧看一看吧。”
杏花觉得红脸膛汉子似乎话里有话,可又说不出什么秕漏,就说:“我们那儿也有河有水,风景并不比此地差。”
何六叹道:“平日穷忙,总是脚不沾地东奔西走,为了填饱肚皮哪顾得欣赏风景。今儿个倒是忙中偷闲了,坐在船里静静地观赏沿途风景。”
何六招呼云香太太:“夫人呵,别再为家事烦恼了,放松心情,好好观赏观赏沿途风景吧。”
杏花对何六的一声夫人很不满,他是把云香太太当成自己老婆了,在外人面前大大方称她为夫人,很有一点颐指气使的样子。若不是坐在船里逼仄,又碍着红脸膛汉子,杏花早将他的话顶回去了。
杏花很不高兴,气鼓鼓抱着包裹坐前舱。
船行许久,过一处宽阔水面,擦过二处芦苇滩,进入梅花荡,视野悠然开朗。三人抬眼四顾,果然浩瀚。远处水天相连,白帆点点。一股清洌的水气漫过全身,使人神清气爽。近处无船,离岸已有百米之遥,风轻轻掠过,河岸边芦苇枝叶摇曳,发出沙啦沙啦的声响,令人心中产生空空的慌乱。
云香太太深深吸了口气,叹道:“好清冽的空气呵!”
河面开阔,水也深了,按理红脸膛汉子应该加快摇橹,早早将他们送到苏州,早点赚钱回家。可他却不急,任他们一行三人着急,反而收了橹,坐到船板上悠悠然点燃一支旱烟杆,任小船在水面上漂着。
何六不知红脸膛汉子何故停船,好奇地问:“这是怎么了,你是需要休息吸烟吗?”
红脸膛汉子说:“这梅花荡方圆十八里,水天相连,水面上船迹稀少,遇有不测,纵使你喊破喉咙亦无人理你。”
云香太太三人面面相觑,不知红脸膛汉子所说何意。何六问:“船家你这是何故?我们要紧行路,只怕天黑赶不到苏州,你若嫌船钱少我们可以再给你加一些。”
杏花抱紧包裹,瞪圆眼睛吆喝:“你想干什么,青天白日你不能有非份之想!”
红脸膛汉子抱紧双臂,哈哈大笑,指点着三人说:“说我有非份之想,我看你们自己有非份之想。你们装什么装,哪里是一家三口,分明是苟合之徒。说什么老爷太太和丫头,丫头有那么大胆吗?老爷不像老爷,太太不像太太!”
何六争辩说:“我们真是一家三口,去苏州接洽生意。”
红脸膛汉子扔了烟杆,脚踏船板,双手叉腰:“莫编了,茶水摊上你们说了何家大院,以为我耳朵聋了不成,想来你们便是何家大院逃出来的太太管家和丫头了。团练使查抄何家大院,一夜间方圆几十里无人不晓,你们靠骗是骗不过去的。别惹毛了我,我可是此段运河上叮叮有名的红脸快刀。快快把银钱拿出来,我不杀你们,依然顺顺当当送你们去苏州!”
何六一听心胆俱裂,哭丧着脸央求:“大哥,我们出来匆忙,没带银钱,求你高抬贵手,日后定当重报。或者你送我们到苏州,那里还有店铺,可以一并酬谢。”
红脸膛汉子冷笑:“哼哼,送你到苏州,你们不把银钱拿出来,老子能送你们去苏州吗,送你们回老家吧!”
杏花叫道:“我们是否何家大院的人,管你何事,跟你没半个铜板的关系!”
嘿嘿,红脸膛汉子大笑:“如何没有一点关系?说没有关系便没有关系,说有关系马上就要有关系了。好比一名陌生男子跟你一点关系没有,但你如果嫁给了他,或者二人偷情上了床,那就大大有关系了。我在茶水摊上等着你们,你们上了我的船,这便与我有关系了,有说不清的关系。”
杏花强硬地说:“就算我们是何家大院的人,你能拿我们怎么样!此地船来人往,谅你不敢胆大妄为。”
“不敢?哈哈哈哈,我红脸快刀胆大妄为还少吗?娃娃告诉你别小瞧了我,我可是说到做到之人,把银钱给了我,便放你们一条生路;若不给我,这十八里梅花荡就是你们的坟墓!”
杏花威胁道:“你可想清楚了,何家可是有钱有势的人家,你一个运河上剪径强人,单枪匹马,如何敌得过何家大院。得罪了我们,日后有你的苦果吃。还不如顺顺当当送我们去苏州,得些钱财,也好安家立命。”
红脸膛汉子满不在乎地说:“你别拿何家大院吓唬我,我是喝运河水长大的,不是吓唬大的。何家大院家都被抄了,你还在我面前抖什么威风。老子天不怕地不怕,在此地运河水是老大,我红脸快刀便是老二。”
“可我们真的没带银子。”何六企图起身说明,屁股刚刚离开船板,便被红脸汉子按了下去。红脸汉子警惕着呢,怕就怕何六拼力反抗。
红脸汉子警告“你别乱动,你若反抗没好果子吃,老子一脚将你踢下水去。你诳傻子呀,何家太太出门会没带银子?何况是逃难而来,必定是卷了家里所有金银细软,否则你们到苏州如何立脚?”
红脸汉子叫嚷:“我劝你们识相一点,要命快将银钱交出来!”
云香太太吓得脸都白了,哆嗦着摘下手镯和戒指,捧在手里,对红脸膛汉子说:“出来慌张未带任何财物,仅只身上手镯戒指送给你吧。”
红脸膛汉子断然拒绝:“不行!”
云香太太又摘下杏花手上戒指,放到一处:“一并送给你吧。予人方便自己方便,我们素昧平生,何必与我们作难呢!”
红脸膛汉子强横地吼:“老子从来不懂什么予人方便。有钱财就方便,没钱财便不方便。我已经盯了你们半天,你那点钱财不能方便,还不够孝敬我师父!”
何六呆了半天,脱口问:“你师父是谁?”
红脸膛汉子仰首大笑:“你以为那茶水摊真能养家糊口?那是我师父他老人家观察生意的所在。水陆二路我们通吃,你们撞到枪口上了,是我师傅亲自选中了你们,他老人家认为你们身上必定有钱,而且有很多钱。这是你们的命数,怨不得我们。”
杏花慌乱中灵机一动,引诱道:“大哥,既然你知道我们是何家大院的人,看你是一条好汉,不如跟我们一起到苏州去吧。你跟了何家大院,日后自会有你的好处,总比你在运河上当强盗强。”
“伶牙俐齿。”红脸膛汉子骂道,“死到临头执迷不悟!”
杏花怒问:“你还想干什么,取我们性命不成!”
“我不想干什么,也无意取你们性命。”红脸膛汉子笑道,“你尽管放心,我对你更是一点兴趣没有。虽然你的**看起来很大,捏上去肯定非常柔软。你的身子也圆嘟嘟胖得可爱,压在上面一定像躺在波涛上一样。若在平时,我肯定非常希望得到你,但今天不想,今天我有更感兴趣的东西。”
红脸膛汉子不再与他们纠缠,猛地翻开船板,从舱底嗖抽出一把一尺来长弯刀,抬起衣袖擦了擦刀刃,用刀背拍打着船帮吆喝:“我不管你们是否何家大院的老爷太太,或者管家下人,也不管你们做什么苟合之事,看你们身上也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把你那怀里的小包裹给我,我便放你们一条生路。”
杏花一把抱紧包裹,叫道:“不给,打死也不给!”
哈哈哈,红脸膛汉子大笑:“打死了你还能不给。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地过,先拿卖路钱。运河虽非我开,但我在此经营数载,水路也是路,你们从此经过,还是要拿卖路钱,天经地义。”
何六惊慌地说:“我们拿钱,我们拿钱,我们多给你船钱。你说拿多少,我们就拿多少,决不食言!”
红脸膛汉子喝道:“上了我的船,就得听我吆喝,贼无空偷,强盗亦无空抢,没有钱财我就拿了你们性命,扒了你们的皮也必须榨出三两油来。你们还不知道我们行生规矩吧?我盯你们好久了,慌慌张张不像正经人家,老子等着你们下船呢!”
红脸膛汉子吩咐:“老子不收你们船钱,就将你们那包裹当作卖路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