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在这间黑暗的房间里乱窜,盛佳宁瑟缩着肩膀,发白的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走吧。”叶楚灿点头,两个人先后走出门,把门重新锁上。
她跟在少年身后,眼里有一股黑暗液状物体涌动,像是一杯红酒,在高脚杯里起落,留下泛红的物质慢慢下沉,起伏,下沉……
走到二楼,两个人皆停了下来,他们看着一个短发烫卷的妇女在大冬天里穿着黑纱上衣拉住一个男人的手臂,尖锐的声音在楼道诡异地萦绕:“嘿,老板,你钱没给咧!”男人拉住自己被扯皱的发白外套说:“不说好了赊账吗?”
“嘿,你真有意思,这东西还赊账啊?”女人的手再次攀上,没有光泽且凌乱的卷发微微抖动。
男人终究力气大,把女人推倒在地后就快步离开了,留下女人伸着染上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在地上骂骂咧咧。
女人回过头,叶楚灿只觉可怕,整张脸像扑进面粉里再起来抖两抖的,算什么化妆?一张死人脸在看到他之后在慢慢变化,就像身边脱落的墙壁,女人的笑在他看来,除了皱纹部分夹住了粉末没掉以后,其他都在碎裂,像地震震碎的大楼。而那张嘴的口红很明显就没涂好,低价的口红像植物根茎爬出唇线,把他整个人都困在这奇异的妆容中。
“哟!帅哥呀!”女人起码四五十岁了,看见他两只浑浊的眼都亮了,赶紧扑了过来。
“别碰我!”叶楚灿赶紧躲开,不忘把盛佳宁护在身后。
女人看见盛佳宁,轻易地就从她眼里读出了汹涌的恐惧,挑起用棕色眉笔画的眉毛,笑着问:“这小妹妹好可爱啊,要进来和杯茶吗?”盛佳宁喘息再次凌乱,抬起手紧紧抓住叶楚灿的衣服,头惊恐的低下,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太婆,你自个儿喝吧。”叶楚灿想赶走她,但又不想碰她。
“小伙子啊,”女人穿着白色透明的丝袜,外加一条黑色的小短裤,她真的很喜欢他,“一看你就是没经验的,让姐姐教教你嘛!”
“你妹!老子看岛国片都好过看你,快滚快滚!”他鼓起勇气伸手用力推开她,拉起身后的人就往下走。
“啊——别碰我!”盛佳宁突然大叫。
叶楚灿回过头看,老女人居然抓住了盛佳宁,灰暗的房里走出了另外两个女人,那妆容与年纪,和眼前这个穷追不舍的女人相比,真是有过之而不及!
“小妹妹呀,这来钱得快,留下来呗。”女人一只手抓不稳,居然用了两只手。
另外两个人女人下来纠缠年轻俊美的叶楚灿,他从来没被这么纠缠过,只觉深深的耻辱!他本来看在这三个老太婆是女人的份上不动手的,这么一来不动手不能走是吧?他一气之下抬起腿就把她们踹倒,走上去一巴掌拍到女人头上,女人疼得捂住头,他赶紧拉起盛佳宁就往下跑,把钥匙一扔就扔到看楼人的怀里,留下:“你丫都租房给什么人啊!”便扬长而去。
两个人在巷道里快步走着,盛佳宁不住地回头,直到再也看不到那栋楼后才略微放心的回过头来。
跑到附近公园门口,叶楚灿觉得自己的胃在翻滚,他想不明白,是什么样的男人才会去那里消费。
盛佳宁蹲下身子怔怔看着马路对面的喷泉,叶楚灿注意到盛佳宁情绪不佳,也蹲在她身边,有些尴尬地安慰她:“我们都出来了。”盛佳宁眼里泛红,嘴里喃喃:“记不起来了,真的记不起来了……”
记忆像一条蜿蜒的江河,时而澎湃时而宁静,时而清澈时而浑浊,但在入海的半途却被一座孤岛隔开,被迫分流,河流在分流前狠狠冲撞在孤岛的石壁沿岸上,石壁扬起水珠,记忆从此破碎,分开流走后怎么也寻不回,更别提拼凑起来。
她泛红的眼里溢出眼泪,她真的想不起来了,哪一段记忆不痛苦,为何偏偏忘记了它?
叶楚灿本来是不明白她所谓不知流言真假的话的,但今天跟她一起来后他才知道,这个女孩记不起的事情是多么的重要,重要到可以决定支撑她抬头在今后的路上继续前行,还是弯腰迷茫匍匐于人世。
“我记不起来了……”盛佳宁只是流泪,却哭不出来,过甚的悲痛反而让她更加压抑,无处宣泄。
他温柔的拍她的后背,她那么单薄,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就那么轻易的透过她的衣服摸到她的骨头。
“其实,”他想了想,有些涩意,“也没关系的,谁都不能肯定,你,是否,嗯……没关系的。”
盛佳宁没有看叶楚灿,自顾自地说:“我本来以为,只要不逃避,我就能想起了,但是我真的想不起了。”带着咸意的眼泪流进嘴里,她都无法抬起手擦掉。
她能在叶楚灿的身上握住细微的温暖与安心,所以她才会去找他,那样一段的回忆,她希望有个人能陪着她一起面对,他也确实赴约一同前行。
但当你准备好武器,摆好阵势准备开始一场激烈战争后却发现,开战者并没有出现。她的一切都像一个笑话,摆在敌人面前就像个表演失误的尴尬小丑。
少年不知所措在她身边,看过往的路人异样的眼,他拉她起身,发现她根本没有站立的力气,只好扶着她带她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