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打理得非常整洁，但双开门冰箱里的各色饮料堪比7-11的陈列柜。樊天从冰箱里拿了一瓶RIO，自顾自喝着，然后在一楼四处转悠。他看到靠近楼梯处的墙上挂着的家庭相框，然后拿着酒瓶挨个端详起来。
有卿卿和父母哥哥的家庭合照，有卿卿在世界各地旅游的照片，XN歌剧院的海边、香榭丽舍大道埃菲尔铁塔下，还有应该是和同学朋友的合照。
看着看着其中一张照片吸引了樊天的注意，一张卿卿和一个男子的合影，而相框中的男子俨然就是樊天——或者说长得酷似樊天的男人。
他盯着那张照片又看了几遍，男子从镜框里笑意盈盈地望向外面，男子的右手搭在卿卿的肩上，卿卿的头偏向男子这边，两个人都笑得非常灿烂，是一张近景照片，只有两个开心的人像，似乎是在校园，但看不出详细的拍摄地点。
樊天仿佛从相框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的存在。他忽然觉得喉咙发干，心脏突突地跳动。
“樊天，樊天？”卿卿笃笃笃地从楼上下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呼唤着樊天的名字。
“这里。”樊天应了一声。
卿卿身上穿着一件哆啦A梦的图案的睡衣，看到樊天从照片墙那里过来的时候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
“那张照片上是谁？”樊天问道。
“你看到了？”卿卿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
“是。太像了。”樊天答道。
“是我男朋友，他叫郑志，去年车祸去世了。”卿卿一边说着一边也拿了一瓶RIO，然后坐在沙发上，樊天坐在他面前。
“我和郑志是大学同学，我们在一起整整五年时间，去年他在德国发生了车祸。”说完卿卿双手捂着脸低下头，她不出声的抽泣着，肩膀一耸一耸，断断续续地说道：“我都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抽一张纸巾递到卿卿面前。
“我和郑志订了今年结婚，他在出事的前一天还在跟我说婚礼的细节。但一个人说没就没了。”说完，卿卿大声地哭出声来，仿佛卸下一副重担一样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樊天轻轻地摸着她的肩膀，任由她趴在自己肩上哭泣。大颗大颗的泪珠掉落下来，打湿了樊天的肩膀。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第一次见到你就带你回家了吧？”卿卿终于平静下来哑着嗓子说道：“第一次在酒吧见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吓傻了，我以为我喝多了，我真的以为你就是他。直到现在我每次见到你都有这样的感觉，我感觉郑志还活着，就在我身边。”
樊天明白了什么，卿卿是把自己当做曾经的恋人，那个叫郑志的死于车祸的恋人，那个马上要结婚却因为意外而与自己天人永隔的男人。而自己就像是一个对方的一个替身，不经意间出现在卿卿的生活中。
樊天本来设想过其他的可能性，但是等真相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还是觉得很突然，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因为在卿卿的心里，自己是作为这个叫郑志的男人的替身而存在的。
“樊天，我可能很自私。我想一开始就告诉你来着，不过怕你误会。不过我真的希望你能陪陪我。”卿卿把头靠在樊天的怀里，轻声说道。
“他是什么样的人呢？”樊天忽然很想知道关于对方的一切。
“很善良，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小猫小狗小松鼠什么的；很聪明，圆周率能背到300位以后，从小到大都是学霸，小时候获奖无数；很贴心，有一次下雨我们没有带伞，他就把我搂在怀里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最后他浑身都湿透了；他很能干，毕业之后就到处飞来飞去，很快就成了公司的业务骨干……”卿卿骄傲地说着自己逝去的男友，就像他正坐在自己身边，就像这个叫郑志的男人从来未曾离开。
卿卿断断续续地说着他和这个叫郑志的男人的种种，“我说不出来那种感觉，相处那么多年，彼此太熟悉了，反而说不好，只记得各种小事，各种细节。”
卿卿擦擦眼角的泪水，然后释然一笑，说道：“你不会觉得我很自私吧？”
“怎么会？”樊天说。
“我恨自己没有跟他一起去，如果我们在一起，或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卿卿说着眼眶又湿润起来。
.....
“现在才过去一年多，但是我居然记不得他的准确的长相了，甚至整个人都在变得模糊，除了看到照片的时候。”卿卿说着，又抽泣起来，“我能记得的都是细节，各种细节，他正在变得模糊，越来越模糊。”
“细节连缀着整个人，如果有一天我们记不起细节了，我们就会忘掉这个人。”樊天说道，这是他在一部电影中看到的台词，他很喜欢。
“但现在我几乎记不起来他的面孔了，感觉他的面孔正在变得模糊，直到那天在酒吧遇到你……”卿卿说着又轻声抽泣起来。
在她心里，她靠着的是那个叫郑志的男人的肩膀，还是活生生的樊天的肩膀，还是两者兼而有之。
她从樊天的身上寻找着郑志的影子，她把和郑志的回忆投射在樊天身上。
“卿卿，我想跟你说，我不是郑志。”樊天说。
“我知道。”
“我是樊天。”
“我知道。”
卿卿哭累了，没有再说话，只是把头靠在樊天的肩上。樊天也没有再说什么，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卿卿的头发。
卿卿在自己身上寻找曾经恋人的影子，自己又何尝没有在卿卿的身上寻找着说走就走的郑媛媛的影子。
在这个时间，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在寻找着谁吧。
那天晚上他们再一次紧紧地抱着睡在一起。不过这一次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抚摸，没有接吻。但他们搂得紧紧的，就像如果不抱紧一点，对方就会瞬间消失一样。
樊天能清晰地感觉到卿卿身体的形状，能真切地感觉到对方的温度和呼吸。
卿卿躺在樊天的怀里安静地睡着了，她的泪水打|湿了樊天的肩膀，她的手紧紧地抓着樊天的手。
两个人依偎着，拥抱着，互相取暖。
夜色阑珊。
